第8章 禅机(1 / 1)
谢清言的人缘是真的好,别说岑元辰这样的少年学子天天跟她夜游讨论,就连山长也对她赞赏有加。
但马文才却越来越不肯给她好脸色。
谢清言想,大概是要因为自从上次校场之事后,她除了跟岑元辰来往,也跟梁山伯和荀巨伯这些寒门学子谈笑。
马文才开始还会讽刺她几句,发现她根本不管之后,就开始摆脸色了。
而谢清言待他更是冷淡,仿佛与之前判若两人一般。
连岑元辰几人都觉得奇怪。
一群人宴饮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问:
“不是,马文才那样倒也正常,你怎么也摆上脸色了,谢兄向来是最不会跟人置气的。”
谢清言只是道: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况我也腻了,原来看他那脾气秉性觉得新鲜,跟带刺的玫瑰花一样,又香又棘手。”
“相处久了,也就这样。我向来如此,高兴的时候就捧着,一旦惹了我厌烦,索性丢开手去,再不搭理。”
这话简直是一副纨绔习气,若是对象是个貌美泼辣的姑娘也就算了,一想到说的是马文才,几人面面相觑,只当谢清言在开玩笑。
或者说,半真半假。至于哪句真哪句假?自然是一眼便分明了,至少道不同不相为谋肯定是真的。
众人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天衣无缝,非常理解,又说连谢清言都受不了,马文才性格可见是十分恶劣。
系统适时的发出不解的询问:
【为什么啊宿主?我这边明明检测到反派对你的敌意值下降了。】
【你应该再接再厉,继续攻略才对。】
是吗?
谢清言神色淡淡的:
【但我不想攻略他了。】
【系统,我的任务是促成梁祝he,并不是攻略马文才,何必舍本逐末呢?】
系统顿时急了:
【但反派是梁祝he的最大阻碍。】
谢清言认同:
【若真是如此,我就更加不能攻略他了。】
【实话实说,我对马文才动过心。】
【宿主你?】
【动的杀心。】
【啊这……】
谢清言斩钉截铁:
【所以,若是以后要为了梁祝跟他对立,现在就没必要再示好了,以免阻挠我的道心。】
谢清言说到做到,在马文才又一次嗤笑梁山伯的寒门出身后,谢清言几乎再也没跟他说过话。
课上若有经义不解,她宁可之后去向他人请教,也绝不多看身旁的马文才一眼。
她一双桃花眼素来含情带笑,连那天在医舍受了小惠姑娘的照顾,都潋滟生光。
偏偏跟他目光相接的时候,便错开脸,眼神瞬间冷然。
用饭时,她更是像为了气马文才一样,直接加入了荀巨伯那一桌,与梁山伯、祝英台几人言笑晏晏。
荀巨伯天生幽默风趣,谢清言也喜欢逗趣说笑,两个人凑在一起,竟十分融洽。
马文才身边并不缺攀附讨好的人,王蓝田和秦京生一看谢清言如此不识抬举,几乎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谢清言时不时的遇到王蓝田,他大概还记得第一天自己在伙房呛了他,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咱们这书院总有自甘下贱的。”
“喜欢跟贱民往来。”
谢清言笑了笑,没答话。
系统不禁吐槽:
【这下跟原剧情的走向差不多了】
【除了马文才对你的仇恨值嗖嗖涨之外,他对梁祝荀的仇恨值也上去了】
谢清言道:
【不是?他不能只恨我一个人吗?为什么如此恨屋及乌?】
不愧是反派,恨的莫名其妙的,她之前跟梁祝没有接触,他恨梁祝,现在她主动吸引仇恨值,希望他恨自己,他索性一起恨了。
谢清言刚坐在房舍内,见马文才从校场回来,她今天没穿学子服,黑衣红带,披着一件红色披风。
整个人被这颜色一衬,有种欺霜赛雪的意气少年之感。
马文才冷冷逼视她。
见到马文才回来,谢清言很想问他能不能只专注的恨一个人,连纯恨都做不到的你这辈子如何像梁祝一样纯爱?
但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神色极为平静的,连招呼都没打,又转了过去。
“砰——!”
马文才见她这样,顿时踹翻了近旁凳子。
谢清言颇不是东西,对着马文才好一阵歹一阵的,前段时间一副要做好朋友的架势,转头又冷言冷语,再好脾气的人被这样对待也要憋屈了。
何况马文才的脾气本就暴戾。
谢清言却翻了翻书,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来。
嘴角不屑的上扬,像是嘲笑一般。
简直就是冲着刺激马文才来的。
“滚!”
马文才被她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眼里翻涌暴戾和疯狂。
“我让你滚出去!听见没有!”
谢清言冷冷一笑:
“这尼山书院并非杭州太守府私产,你没权力赶我走。”
“当然。”
她话锋一转,如讨论天气:
“若文才兄实在厌烦与我同处一室,我瞧你与王蓝田、秦京生近来交好。若你愿意,我明日便去同秦京生商议换房之事。他想必求之不得。”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我,也正好搬去与巨伯兄同住,能向他多多讨教学问,彼此也更方便。”
这长长一段话,嘲讽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了,并没有怒骂,没有歇斯底里,然而却足够把一个人气的跳脚。
她甚至还好整以暇的向马文才点点头:
“文才兄,夜深了,早些睡吧。”
马文才直接气的说不出话来。
抬手一掀,竟将桌案上的东西都掀翻了。
他声音冷到极点,一双眼睛更是狠厉的叫人害怕:
“谢清言,你给我等着。”
“我会让你从此,过上地狱般的日子。”
系统大赞:
【宿主,你真会招仇恨啊。】
【这句话本来是对梁山伯说的,你直接提前让他说了。】
谢清言喜忧参半: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谢清言的挑衅太过分,马文才甚至都懒得再对梁山伯祝英台施以眼色。
所有的心思都用到怎么对付谢清言身上了。
系统提示道:
【宿主小心,梁山伯当时可是被整惨了。】
在系统的警告连连下,谢清言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讲堂。
然而她跟马文才同坐的座位上,已经坐着王蓝田了,见到她来,他立刻得意一笑:
“姓谢的,我早就看不惯你了。”
“如今文才兄也不想搭理你了,你还不滚到一边去?”他讲话极为难听,手指一指,指向讲堂内角落的空座位。
马文才全程没看她一眼,只是冷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闹剧。
然而众人都清楚,这是他授意的。
否则王蓝田怎么敢?
梁山伯为人厚道,忙上前解围道:
“大家都是同学,既然蓝田兄要和文才兄一起坐,那清言便和我们坐吧。”
谢清言垂着眼睛许久没说话。
像是有点难堪似的,看着倒有些可怜。
马文才嗤笑一声:
“谢清言,你现在可以求本公子,只要你……”
下一秒,谢清言抬起脚,一脚踹翻了马文才的桌子。
动作快得惊人,力道更是毫不留情。只听得“哐当”、“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马文才那张上好的梨花木书案连同上面的笔墨纸砚、书籍文章,瞬间狼藉一地。
旁边的王蓝田躲闪不及,被倾倒的案几撞了个趔趄,哎哟叫唤着跌倒在地,模样狼狈不堪。
刚刚不说话,只是在蓄力而已!
她静静的思考了许久,要如何能让马文才更生气,如果这是一道题,那她能想到的解法绝对可以排除据理力争或者默默忍受。
“既然不让我坐,那就谁也别坐了!”
众人都被她这么发作给吓到了,连梁山伯都惊讶不已。
一旁的王蓝田慌忙爬起来,气得跳脚,指着谢清言尖声道:“你!你竟敢!文才兄,你看他!简直无法无天!”
而马文才更是气极反笑:
“谢清言,你……真是好样的。”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两人,谢清言一身白色学子袍,清雅淡泊的颜色,却更加显得她艳色无匹,咄咄逼人至极,众人甚至不合时宜的想,还好这只是个男子,若是女子,真不知有多摄人心魄,只怕自己整日都要无心课业了。
陈夫子正好撞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谁干的好事啊?”
谢清言道:
“我干的。”
倒让王蓝田告状的举动一滞。
陈夫子虽然不想动谢家的人,但今日的事,于情于理都是谢清言的错,说到哪里他也是在秉公办理。
便以毁坏公物的罪名罚谢清言补上前,并抄今日所学课业十遍,去门外罚站。
谢清言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挑衅的看了一眼马文才。
这眼神里的意思,王蓝田不大读的明白。
不过他确定,这是一个非常拉仇恨的眼神,因为在跟谢清言对视后,马文才紧紧捏着书卷的手,指节已经用力到泛白。
显然是生气极了。
那看来文才兄对这个惩罚,不太满意啊。
王蓝田不禁阴暗的想,自己倒是可以出手,反正他早就看不惯这个谢清言了,整治了她,又可以讨好马文才,真是一举两得。
谢清言在外罚站也不过半日的功夫,她似乎没有半点不高兴,还偷偷传纸条给窗边的岑元辰,甚至到了下午能回教室之后,她还拒绝回去。
“要么让王蓝田回到自己的座位,要么我就不回来了。”
陈夫子当然是让王蓝田回去。
但谢清言回了座位,也没有要跟马文才说话的意思,反而跟岑元辰和萧昭业论起佛理来了。
若是谢清言论输了,便要给两人打半个月的酒。若是两人输了,便帮谢清言抄书。
萧昭业表字禅机,一听就知道是有些佛缘的,他也自恃甚高,道:
“谢兄要跟我论佛理?要不还是算了,我觉得这实在胜之不武。”
谢清言一挑眉:
“是吗?那怎么禅机上次连他化自在天的典故都忘了?”
萧昭业不急不缓:
“领悟在心,不在表相。”
这话回的恰到好处,可见萧昭业平日里没少跟人打机锋,论理更是得心应手。
除了王蓝田这样纯粹的纨绔子弟,稍有了解的学子此刻都叫了声好。
这话便是以佛理述佛理,谢清言恐怕也无从下手了。
谢清言却道:
“若是不在表相,怎么禅机要以此为名,时刻提醒呢?敢问禅机一日织的几匹布?”
时人以机织布,是桑蚕农耕的大业,谢清言以禅机喻机,实在是心思巧妙,另辟蹊径。
但凡萧昭业没反应过来,他也就输了。
“既然我的领悟不在表相,那我自然是——寸丝不挂了。”
谢清言作为现代人,尽力控制自己不往歪了想,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寸丝不挂这个词只是佛理中用来形容毫无牵挂的境界,而非现代的某种穿衣状态。
众人表情如常,甚至带着几分赞叹。
实在是一场妙论,这不比陈夫子在上面经史子集的有意思多了?看自己的同窗辩论,这感觉多有趣。
何况萧昭业和谢清言两人所论,亦是十分精彩。
岑元辰道:
“好好好,看来谢兄要包咱俩的酒了。”
谢清言神色愉悦,并没因为萧昭业的对答如流觉得棘手,反倒点点头。
“禅机不愧是禅机。”
“只是,你的衣袍好像脏了。”
萧昭业下意识低头去看。
随后立刻意识到——他输了。
谢清言笑坐在凳上,扬眉一笑:
“看来是元辰和昭业要帮我抄书了。”
若说萧昭业的应对是精彩,那谢清言的回击就更是出其不意了。
梁山伯对佛理一向知道的不多,此刻也看出了机锋,笑着跟祝英台解释:
“昭业说自己领悟在心,不在表相,毫无挂碍。却还在意自己的衣服脏没脏,自然就输了。”
岑元辰直拍萧昭业:
“果然是禅机不知机,还跟我说什么你一个人足矣。”
众人笑作一团,整个讲堂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除了马文才。
少年冷淡的坐在一旁,眼里是化不开的霜雪和恨意。
谢清言从进来开始到现在几乎没看过他一眼。
他纵容王蓝田去羞辱她,她难道就不生气吗?不想质问他为什么吗?
反而言笑晏晏,神采飞扬,跟旁人击掌约定抄书……
她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就这么点手段吧?
然而谢清言的心态确实很轻松。
【就这?也太小儿科了吧。我以为他要拿剑捅我几十个窟窿眼子呢,我一夜都没睡,结果就这?】
谢清言回到房舍,马文才坐在床上,面色阴沉。
若她真是个平常的学子,被舍友这样对待,日日给脸色瞧,大概确实会很不好受吧。
但……
谢清言执着没出鞘的剑,轻轻一挑,榻上的被子里居然什么也没有。
她不禁摇头一笑:
“文才兄,你何必如此?”
马文才一剑就劈了过来,谢清言偏头闪开,笑了:
“这倒像个样子。”
马文才冷嗤一声:
“何必如此?你是忘了我说的话吗,我就是要对付你,又如何?”
谢清言看着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心里不禁一痒,见他又是一剑直直的递过来,竟是不闪不避,抬手就挡。
哪有这样空手接白刃的?
马文才一惊,骤然收剑,然而剑气凌厉,到底在她的掌心划出了一道淡淡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