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荆棘初履(1 / 1)
坠星荒原,名不虚传。
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沙砾和枯草碎屑,刀子般刮过裸露的皮肤。举目望去,是望不到边际的、起伏不平的灰褐色荒原,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其间,稀疏扭曲的枯树张牙舞爪。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荒蛮之地的腥气。
这里与鼠尾巷的污秽拥挤截然不同,却同样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和危险气息。
临时搭建的营地依着一处相对背风的矮坡而建。粗糙的原木围栏圈出一片空地,里面是几十顶灰扑扑、沾满尘土的帐篷,杂乱无章。营地中心插着一面褪色的旗帜,上面绣着一头踏着星辰的雄鹿——这是云煌联邦军方的标志之一。
林薇(阿芜)裹紧了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破旧外套,这是原身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混杂在一群同样面黄肌瘦、神情惶恐的“征召民夫”中,在营地入口处排着长队。他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羊,与营地内那些穿着整齐皮甲、腰挎武器、神情或冷漠或好奇的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轮到林薇登记。
负责登记的是个身材干瘦、留着两撇鼠须的文书,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桌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旁边站着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军官,臂章上绣着一道横杠,应该是最低级的士官,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每一个新来的“贱民”。
“名字?” 文书懒洋洋地问,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悬着。
“阿芜。” 林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平稳。
“年龄?”
“十五。” 她报的是原身的年龄。
文书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哼,豆芽菜似的,能扛得动镐头吗?” 他嘟囔着,在纸上潦草地划了几笔。
旁边那个横肉士官张屠更是嗤笑一声,粗声粗气地说:“王癞头那家伙,尽弄些歪瓜裂枣来充数!这种货色,进了荒原也是喂狼的份儿!”
登记完毕,该分发基本的“装备”——其实就是一套更加破旧、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粗麻布短褂和裤子,一双磨得快要透底的草鞋,以及一把锈迹斑斑、木柄都开裂的短柄镐头。
张屠亲自“分发”。轮到林薇时,他故意将那双破草鞋扔在她脚边的泥水里,溅了她一脸泥点。然后,他拿起那把最破、锈得最厉害的镐头,用满是油污的手掂量了一下,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
“喏,小丫头片子,给你把‘好家伙’!省着点用,这可是能挖出金矿的宝贝!” 周围的士兵和几个民夫管事发出哄笑声。
林薇默默地抹掉脸上的泥水,弯腰捡起草鞋和镐头。入手沉重冰凉,镐头的锈迹扎手。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但她死死压住。在这里,冲动只会带来更快的死亡。
她被分到了一个挤满了十几个人的大帐篷。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汗臭、脚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地上铺着薄薄一层发霉的干草,就是所有人的“床铺”。
她一进去,原本嘈杂的帐篷瞬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有麻木,有好奇,更多的是不怀好意和排斥。一个身材粗壮、脸上有疤的女人抱着胳膊,斜睨着她: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帐篷里,新来的睡门口,挡风!还有,每天的‘孝敬’,一个铜板或者等值的食物,懂吗?” 她身后几个同样粗悍的女人也跟着围了上来,形成压迫之势。
门口的位置,正对着帐篷那破旧的帘子,寒风嗖嗖往里灌。所谓的“孝敬”,更是赤裸裸的敲诈。
林薇知道,这是底层群体里常见的“潜规则”,弱者向更弱者施压。她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硬拼?这具身体毫无胜算。屈服?那将永无宁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林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微微垂下眼帘,看似畏惧,实则悄然将那份奇异的植物亲和感知力扩散开去。她并非想感知植物,而是尝试着去捕捉周围环境的“气息”。
一种模糊的、带着强烈恶意和贪婪的情绪波动,从那个疤脸女人和她几个跟班身上传来,如同浑浊的污水。同时,她也“捕捉”到帐篷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瘦弱女孩身上传来的恐惧和绝望。
突然,她的感知力扫过帐篷角落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包裹着干粮的油纸包时,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腐败和危险气息的生命脉动传来!
那不是植物!是……某种菌类?而且是剧毒的!
林薇心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怯懦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对着疤脸女人说:“大…大姐,我懂规矩。只是我刚来,身上实在什么都没有……不过,我刚才在外面捡到点‘好东西’,或许…或许能抵今天的‘孝敬’?”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走到那个角落,飞快地弯腰,用破袖子做掩护,精准地捡起油纸包里几片边缘泛着诡异蓝紫色、伞盖湿滑的毒蘑菇。她记得原身记忆碎片里,荒原上这种蘑菇被叫做“鬼笑菇”,剧毒无比,误食一点就能让人上吐下泻甚至致命。
她将几片毒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走向疤脸女人,脸上带着“献宝”般的表情:“大姐您看,这…这蘑菇看着多水灵,肯定好吃!我特意孝敬您的!”
帐篷里的人都被她的举动弄懵了。捡蘑菇当孝敬?这新来的怕不是个傻子吧?
疤脸女人狐疑地看着林薇手中那几片颜色鲜艳的蘑菇,她虽然粗鄙,但常年在荒野边缘讨生活,也隐约知道颜色鲜艳的蘑菇不能乱吃。但林薇那副怯懦讨好、仿佛捡到宝的样子,又让她有些拿不准。
“你糊弄鬼呢?这玩意儿能吃?” 疤脸女人厉声喝道,但眼神里有一丝犹豫。
“能的能的!” 林薇连忙点头,眼神“真诚”得近乎愚蠢,“我以前在鼠尾巷饿极了就吃过这种,可香了!就是…就是吃完有点点晕乎乎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故意把中毒症状说得很轻微。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催动异能。这一次,不是温和的安抚,也不是粗暴的掠夺,而是极其隐晦地将一丝“诱惑”、“无害”、“美味”的意念,混合着异能那微弱的力量,附着在手中的毒菇上,传递给疤脸女人。
效果极其微弱,但在这特定的环境和林薇精湛的表演配合下,足够了。
疤脸女人看着那几片蘑菇,鬼使神差地,觉得它们似乎真的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诱人的香气?她咽了口唾沫。连日吃那些干硬的粗粮饼子,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眼前这蘑菇,看着确实水灵……
“哼,谅你也不敢骗我!” 疤脸女人一把夺过蘑菇,随手丢给旁边一个跟班,“去,弄点水煮煮,给大伙儿尝尝鲜!” 她想着,就算真有点小问题,这么多人分着吃一点,应该也没事。正好拿这个新来的当试毒的!
那个跟班不疑有他,兴冲冲地拿着蘑菇出去了。
林薇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谢谢大姐!那…那我先去门口收拾一下?”
疤脸女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注意力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蘑菇汤”吸引了。
林薇立刻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家当”,挪到门口最差的位置。寒风立刻灌了进来,但她毫不在意。她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看似在躲避寒风,实则掩盖嘴角那一丝冰冷的弧度。
果然,没过多久,帐篷外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和混乱!
“啊——!疼死我了!”
“呕……呕……水!快给我水!”
“张屠大人!不好了!王婶她们……她们吃了蘑菇,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呢!”
整个营地瞬间被惊动。张屠带着几个士兵骂骂咧咧地冲过去查看。只见那个煮蘑菇的跟班和疤脸女人等几个吃了蘑菇的家伙,正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翻滚,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发出凄厉的**。
“鬼笑菇!是鬼笑菇!剧毒!” 营地里有经验的老兵一眼就认了出来,脸色大变。
张屠暴跳如雷:“谁?!谁采的毒蘑菇?!找死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那个煮蘑菇的跟班身上。那跟班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帐篷方向哭喊道:“是…是那个新来的小贱人阿芜!是她捡来献给王婶的!她说能吃!是她害的!”
张屠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扫向林薇所在的帐篷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