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剧 第二章(1 / 1)
雷哼哼自从见了岚秀,抢来的三位压寨夫人突然间让他看了生厌,每日里时不时就会想起岚秀的一颦一笑。二炮子知道大当家的心思,多次带土匪外出找寻,看见面貌姣好就强行拉回去。土匪的猖獗让汾阴县知事周元山倍感头疼,他叫来第一区公所区长秦君杰,让他联合各村保卫团,看看如何对付嚣张的滩匪。
秦君杰本不符合区长在本地任职规定的,但因秦家在汾阴县家大业大,周元山又娶了秦家唯一女子玉娇,他在向省署呈报时,按秦君杰祖籍陕西报了上去,省署也没细究,任命没多久竟下来了。
第一区公所管辖汾阴县城周边20个村,秦君杰回到村里,立马让人通知下去,召集20个村乡约务必前来,商议讨匪事宜。
区公所在后土祠西配殿后面的一排厢房里办公。由于历经风雨,后土祠周边的围墙已倒塌许多。院子的墙角放着一只鼎暴露在风雨中,早已锈蚀不堪。这只鼎高三尺六,上面的字记载鼎铸于汉武帝元鼎元年,宋时在黄河边的汾阴脽上挖了出来。
程克信是程家庄乡约,和秦家沾点亲,他人还没到区公所就高声喊:“君杰外甥,你可要给你舅家人做主啊,雷哼哼这挨千刀的,抢了钱不说,还侮辱我的大女子。我们可不像你们庙后村,有保安团看家护院!”秦君杰忙将程克信让到旁边的会客厅。
乡约聚到一起就开始七嘴八舌诉苦,秦君杰深吸几口纸烟说:“雷哼哼最近到处劫持女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前两天到县城见了我姑父,向他汇报了这个事。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要商量个法子,看看如何能把该死的滩匪赶出咱汾阴。”
经过一晌午的商议,最后决定由各村出人,秦家和其他遭受过匪患的大户人家出钱,由汾阴县公署出面,购买枪支弹药,组建县保安团,训练成熟后开始剿匪。
因为是秦家出力出钱,秦君杰便想把保安团控制在自己手里,他向姑父汇报组建保安团事宜后,姑父大力支持,很快就配发了10多条枪,任命秦君杰兼任县保安团团长。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秦君杰向父亲汇报组建保安团的事,并称姑父已任命他为团长。正在一旁低头吃饭的秦君青头抬了起来说:“大哥,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弟弟我,怎么好事都让你占了?”他又扭头对母亲杨氏说:“娘,这个团长就让我当呗!二哥管家里的大小事,大哥管区公所的事,就我,每天傻吃憨睡的,就不能给我点事做?”杨氏看了秦老爷一眼说:“三呀!不是不让你做事,咱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娘还不是看你腿不得劲,恓惶哩么!”秦君杰也不想让父母亲为难,说了自己的想法:“爹,你看这行不行,我来当团长,毕竟上头已任命了。由老三来当副团长,这个我说了算,保安团这块就交给老三来管,平时我来应付上头,他来抓队伍,搞训练,反正里里外外都是咱家的事。”
秦老爷近来对吃斋念佛很是上心,经常让下人驾着马车去位于北辛武村外的崇圣寺,和寺庙里的住持汇仁和尚聊佛经。不去寺庙时他就将自己关在后院的屋子里闭关修行,家里的事基本不管,全靠两个儿子来打理。尤其是些鸡毛蒜皮小事,他更是不愿过问。他对大儿子的安排很是满意,觉得两个儿子已完全能够支撑家业,事情也安排得妥帖,能为瘸腿的三儿子着想,完全继承了秦家的良好家风。
秦老爷对两个儿子说:“剿匪是件大事,要从长计议。眼下先把人马拉起来,各村都要组成巡逻队伍,把气势弄高点,先给滩匪一个下马威。不要动不动就去打,凭咱现在的人马和枪,弄不好会引火烧身。”秦君杰说:“我也想把声势造起来,让滩匪晓得咱们有防备,以后不敢来搅扰。让君青先把咱家的护院队操练起来,首先保住咱秦家不出事。”秦君青接过话说:“你们放心,不出半年,我保证他们打枪有准头,护院有劲头。”杨氏白了三儿子一眼说:“你就吹吧!娘这几天托了媒人,赶紧给你寻个媳妇,省得再惹是生非,让村人笑话。”
三儿子秦君青一直是杨氏一块心病。当年生下他直到两岁多还不会走路,一家人起先以为他走路晚,慢慢就会好起来,也没找医生看看。直到三岁的时候,眼见别人家孩子都满院欢跑了才觉得不对劲,赶忙让自家的大夫瞧了瞧,大夫的一席话让杨氏心凉了半截:小儿子得了个瞎瞎病——“小儿麻痹症”,这辈子是好不起来了。
杨氏别提多后悔了,秦君青一瘸一拐长大后,她能做的就是凡事都依着他,惯着他。日子久了,秦君青就成了庙后村有名的“吃喝嫖赌”公子哥,周边村里一帮小子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吹捧他,撺掇他,拉上他到处瞎跑。别看秦君青腿脚不方便,但汾阴县城几乎所有的妓院却让他逛了个遍,只要有几分姿色的,动不动就包了夜。除了他去,还时不时让溜舔他最舒服的四娃也去“嫖”上一次,权当作奖励。
保安团的事交给秦君青后,他去县城自家“恒裕泰”绸缎庄,先置办了一身行头:蓝底黄色云锦细纹大褂,脚蹬“内联升”布鞋,头戴黑色大礼帽,鼻梁上架了副黑色小圆墨镜。秦君青对着镜子欣赏了半天,对四娃说:“送我去怜怜哪,你们不回去的,也去逛一逛,今儿爷高兴,这块大洋给你,去了随便用。”“好咧!”四娃喜上眉梢,从秦君青手里接过大洋说:“老规矩,明个早上我们叫你。”
汾阴县城四周是夯土城墙,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南门为迎薰门,北门为望龙门,东门为泰岱门,西门邠岐门。最主要的街道有三条,西街官方称汉鼎路,因后土祠的出土汉鼎而得名。东街人称幂河路。传说宋真宗来汾阴祭祀时,黄河和汾河在夕阳下,仿佛万道金光铺满河面,随行的司天监禀报说此乃天降祥瑞,“荣光幂河”。另一条街靠近南门,人称大南街。西街以百姓日用为主,有粮行5家、肉铺2家,卤肉铺1家、饭铺7家、烧鸡铺1家、馍铺和豆腐铺各2家。东街有旅店3家、骡马店4家、钉掌铺2家、皮匠铺2家、铁匠铺1家、染坊3家、布店2家、理发店4家、镶牙馆1家、裁缝铺1家,日常生活所需所用一应俱全。大南街有古董铺2家、钱庄1家、药铺3家、中医馆2家。这些商铺十有八九为秦家所开。
大南街往北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街,人称北街,紧临城北望龙门,相对偏僻,但在全城上灯后却极为繁华,这条路像模像样的妓院有3家,暗门子不计其数。像兰亭班、翠屏班和彩燕班这三家,一般不留客过夜,有钱人去了也是听听戏,搂搂抱抱唱戏的女子。如果看上了其中一个,可以去外面包夜。
秦君青扶着四娃的肩膀下了黄包车,走到东头的兰亭班,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门口昏暗的汽灯在风中显得楚楚可怜,孤零零地在风中摇曳着。
作为秦家三少爷,秦君青在汾阴县也算是个人物。他明知秦家家规素以善、勤、义为家风,对于在外掌柜和伙计,如果发现有偷盗、吸鸦片、嫖娼和赌博,均要赶出秦家,永不录用。但在秦君青内心深处,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像正常人走路就是老天爷对他的不公,加上母亲的纵容,秦君青从小就顽劣不堪、不服管束。常言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秦老爷对秦君青从小就不上心,加上与二儿子秦君民相比,老三无论是学业还是为人处世,处处都有极大差距。秦老爷越发不喜欢他,家里的任何事都不让他插手。而秦君青则更加放纵自己,背着秦老爷出入风月场所,与其他富家子弟推牌九掷色子,输了钱就管二哥要,秦君民经常替他遮掩擦屁股。
老鸨子一有漂亮女子就让大茶壶告诉四娃,四娃就撺掇秦君青过去,从老鸨子手上捞点好处,嫖宿一些年老色衰的幺儿。
老鸨子听大茶壶说秦君青来了,忙从里间出来说:“三少爷,你可有日子没来了。”秦君青白了她一眼道:“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儿个还听英英唱戏来着。”老鸨子问:“今天让哪位姑娘侍候?”秦君青说:“让怜怜下来,我要带她走。”“今儿不行,陕西来的一位爷在听怜怜唱秦腔。”大茶壶压低声音说:“是雷哼哼,带着三四个人,手里拿着家伙。”放在平日里,雷哼哼和秦家是井水不犯河水,秦君青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不一样了,他是汾阴县保安团副团长,而保安团的使命就是击垮雷哼哼,赶走滩匪。想到这里,秦君青对大茶壶说:“去,把四娃给我找来,我有事和他说。”
大茶壶叫四娃下来的时候,四娃正趴在幺儿身上动得起劲,听到主子召唤,他赶紧从幺儿身上滚下来,提了裤子出门就往兰亭班跑。
秦君青将他拉到一边,悄悄说了雷哼哼的事,让四娃回村里叫保安团的人,将雷哼哼抓个活的。
雷哼哼之所以来找怜怜,是听说怜怜和他是乡党,会唱陕北民歌,唱秦腔。
在汾阴这个远离省城的偏远县城,让雷哼哼觉得“日怪”的是,这里竟然没有民歌。汾阴人红白喜事唱戏,走路唱戏,吃饭唱戏,就连乡村野夫说话,好多也是戏文里的戏词。
怜怜本姓安,大名美凤,自己取了个艺名怜怜。她是陕西米脂人,14岁时,穷困到走投无路的父亲把她卖给一个当兵的作了婆姨。后来当兵的随部队去了归绥,留下怜怜一个人在家。没了男人照应,村里的光棍经常上门骚情她。有一个光棍趁夜强行奸污了怜怜,怜怜的名声被毁,婆家人就把她赶出家门。不能回娘家的怜怜碰到秦家的伙计刘万红,正从定边押运一批皮货回山西,怜怜便跟刘万红到了汾阴县。怜怜原本指望和刘万红能搭伙过日子,在这个与故乡一河相隔之地终老一生。刘万红和父母说了怜怜的遭遇,表示想娶她做媳妇时却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父亲刘三骂他说:“羞先人哩,让你去秦家学点做生意的本事,你倒好,领了个破烂货回来,一打圆的女子死绝了?”
“郎无情,妾有意”,刘万红对怜怜并没有多少情感,领她回来一则是贪恋女人美色,陪他走完回家路程。二是白捡个貌美媳妇,估计父母也不会反对。没想到父母却是如此态度,刘万红面露难色,也给怜怜想不出个好去处。两人勉强在家里住了几日,村里人议论纷纷,父母更觉脸上无光,催促刘万红赶紧把这个女人送走。怜怜流落到汾阴县城,在昏黄的汽灯指引下,将自己卖身兰亭班。怜怜的美貌在汾阴很快传开了,能唱秦腔又能唱陕北小调的怜怜成了兰亭班的摇钱树,当官的、经商的几乎把兰亭班门槛蹋烂。
尽管怜怜对雷哼哼知之甚少,但雷哼哼浓浓的秦腔很快让她产生了好感,两人相谈甚欢,怜怜淡淡说了几句自己的身世。在这个女子的认知里,男人都是贪恋她的身子,多情终究只会让她情感付之流水。
怜怜唱了《情探》中的三支香唱段,当她唱道:
但愿你,客居平安都健壮
衣衫宜宽不宜紧
宽大有余可加衣
紧窄恐难穿上身
我亲手缝来寄亲人
千针万线是我心
怜怜唱得是泪流满面,雷哼哼听得是默不作声,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怜怜,今儿个你认下我这个哥,往后有啥事情只管说,哥随叫随到。哥本应带你到滩里生活,只是最近风声紧,咱不能刚出窑门又进匪窝,这样只会害了你。”怜怜这样的话听多了,应景说道:“哥你要是想家了,只管来,妹子陪你,给你唱秦腔。”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敲门声,二炮子喊道:“当家的,快跑,县保安团的人来了。”雷哼哼忙吹灭屋里的灯,从床头拿起盒子枪,翻滚下床,快速开了门,和二炮子往楼下冲,不料却迎面碰上保安团一伙人正往楼上跑。不等保安团的人反应,雷哼哼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楼梯的护栏上,火光四溅。跟在后面的秦君青忙爬下来藏在柱子后,和保安团的人拿枪一起向楼上射击。枪声引起嫖客大乱,纷纷从屋里冲了出来,向楼梯口拥挤过去。雷哼哼趁乱又闯入怜怜屋里,怜怜忙拉开窗户,让他从窗户跳到街道上,借着夜色逃了出去。有两个土匪眼见无法阻挡保安团的攻势,放下枪,举手嚷嚷说再也不敢了,缴械投降。
虽然没有逮到雷哼哼,但两个土匪落网也让秦君青出尽了风头。他让人押着两个土匪在汾阴县城游了两天街。
秦君杰本想借在品字型戏台举办滩匪声讨大会之际,叫周元山过来给剿匪壮壮声势,但周元山婉拒了他,说道:“抓住两个小人物就不要闹太大的动静,姑父等你好消息,逮到雷哼哼保准去。”而秦君杰和周元山的想法不一样,他认为声势闹大点,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当土匪的下场,也许能起个震慑作用。
除了声讨两个滩匪,秦君杰还让各村保安团将村里平日里偷鸡摸狗的,喜欢撩骚年轻女子的,不大听乡约话好抬杠的人押来候场。七七八八来了百十来号人,加上庙后村看热闹的,戏台下竟聚集了数百人。
冬日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县城的土地上,天空中只有几片散碎的云朵,地面上却是格外的白,像下了雪一样。两个土匪和家人站在品字戏台的东台中央,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不敢抬头看台下呜呜泱泱的人群。秦君杰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各位乡邻都来看看,到底是谁羞先人,做下了这样辱没祖宗的事。
按照议程,先是让两位当了土匪的乡民表态,两人跪在戏台上,痛哭流涕,哭诉说他们上了雷哼哼的当,满以为跟上土匪能吃香喝辣,过上好日子。谁承想整日里钻在山沟沟里,净干些见不得人的恶心事。一位土匪的母亲听了娃的哭喊,走上前去打了他几个耳光,说快给区长大人磕头,就说你再也不敢了。两人立马“砰砰”在戏台上磕起响头。
秦君杰一声不吭,眼见两人磕得头破血流才挥手制止。秦君青一瘸一拐走到两个乡民跟前,掏出枪顶着他们的脑袋说:“这就是当滩匪的下场,如果台下还有当滩匪的亲戚,告诉他们,不及时回头,悬崖勒马,到时可别怪本团长不客气。凡是在10日内能离开匪窝,回家务农,保证既往不咎,甚至条件合适还可以加入保安团。如果做不到,下一次剿匪时,就会要了小命。”
四娃在人群中带头拍手,其他保安团成员也跟着拍起了巴掌,稀稀拉拉,还有人叫起了“好”。
秦君杰对于弟弟的讲话多多少少有点不快,尤其是当他听到秦君青承诺让滩匪加入保安团时更是感到不悦。近段时间各村乡约反映说保安团变得乌烟瘴气,塞进了一帮闲散人员。如果日后再进来一些滩匪,这保安团的口碑能好到哪?不过鉴于此次逮到两个滩匪是秦君青的功劳,秦君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按照事先定好的议程,简短地讲了几句。
“乡民们,滩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敲诈勒索,已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好日子。滩匪要剿,好日子要过。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加强保安团的训练,购置武器,尽快把雷哼哼赶出汾阴。下一步,还要从娃娃们的教化开始,办学堂,让娃娃们打小就知道礼义廉耻。”秦君杰的讲话得到现场更多的掌声。
晚上回到家吃罢饭,秦君杰叫住秦君民说:“老二,你过来哥和你说个事”。
秦君民刚从县城回来,正准备和父亲说说柜上的事。因雷哼哼报复秦家,对渡口多次袭扰,需要售卖货品运不出去,县城几个柜上要售卖的东西也运不进来,掌柜们抱怨说再进不来东西就要关门歇业了。秦君民对秦家出头组建保安团一事本来就不太支持,他向来认为剿匪应该是知事的责任。秦君民回应说:“我也准备和你商量个事呢,正好咱俩一起去和爹说说”。秦君杰说:“这事先不用和爹说,他现在也不大管事,咱们兄弟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再去不迟。”
两人来到信义院,秦君杰说:“老二你先说吧。”秦君民压低嗓音说:“我本不该说这话,但眼下剿匪已影响到家里的生意,剿灭滩匪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让老三消停消停。年关越来越近,好多货都要从渡口运进运出。”秦君杰深吸一口手上的纸烟说:“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哩!保安团的事原本就不想让老三参与。但上次娘发了话,我也没法子。谁晓得老三逞强,直接和雷哼哼交了火。不过是这,既然和滩匪已经水火不容,咱就不要怕事,最近这段时间渡船上让保安团多跟些人,人手不够咱再雇上些,不就是花些钱的事?”秦君民说:“这两年生意不像以往,兵荒马乱的,现在省
里出了好些官办机构,最近我正和省里的人接触,想办法参与一些官办的厂子,与政府做生意好做,咱也换换方向,光靠长途贩运已走到尽头了。”秦君杰深知弟弟的压力,但喜好在官场上混的他并不想将心思全花在经营上。
他劝说道:“咱弟兄一个商一个官不正好么?我把心思花在和官打交道上,多探探路子。”秦君杰呷了口茶说:“还有个事,就是办小学堂。一来是秦家的娃都大了,不上学不行。二来乡民不教化不行,净走斜路,雷哼哼能拉起滩匪队伍就证明这个事不能马虎。”秦君民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就知道,日本之所以国力增强,有一点就是国内建立了大量的公办学校,国民素质普遍得到提升。而自汾水书院关闭之后,庙后村就没有一个像样的学堂了。他答应说:“行吧,我看地点就选在娘娘庙里面,让马连举先给娃娃们讲一讲,
完了我再从县城寻个算学的先生。”秦君杰觉得弟弟比他想得周到,便答应明天让人先去收拾地方,他再去请马连举。
两人议完事,秦君民正要走,秦君杰拉住他说:“我听咱娘说要给你纳个妾?嫌你日本媳妇一直没有生养。”秦君民叹了口气说:“咱娘就惯着老三,老三说不下媳妇,就拿我做挡箭牌,明里是给我娶妾,实际上是给老三娶媳妇,这事你可千万不能问。”“这不是把人家娃给害了么?”秦君杰听完摇摇头起身走了,留下秦君民一个人在屋里对着煤油灯发呆。火苗突然跳了几下,光线暗了下来,秦君民的面部表情正好藏在灯影里,没人能看出他的喜悲。他将身子整个陷入并不喜欢的太师椅里,望着深邃的屋顶。秦君民并不喜欢这个到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高墙大院,不喜欢院里的雕梁画栋,不喜欢这样毫无生气的日子。从记事起,秦君民就知道母亲喜欢自作主张,不喜欢他们兄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都试图抗争,惹母亲生气。但每次抗争过后,都会被父亲严厉呵斥,然后低头向母亲认错。母亲的娘家是平阳府大户人家,两个堂弟一个在阎锡山部队里做事,一个在省里的医学传习所教书,都是有头脸的人物。秦君民其实更喜欢在省城生活,他从国立第三大学毕业后,家里自费让他去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学法学,留学期间认识了房东的女儿奈绪理惠。
理惠是早稻田大学商学院学生,她被秦君民的才华和俊朗外表所吸引,主动和他交往。毕业后理惠不顾父母阻拦,跟随秦君民回到中国。
两人从日本乘船出发,经过天津回到山西,路上走了半个多月。秦君民娶了一个外国媳妇的消息在汾阴十里八村引起了轰动,他们回村当天好多人跑来看热闹,将秦家大院的高门楼挤得水泄不通。
秦君民本想在村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带理惠去省城,和大学同学成立律师公会。当他和母亲辞行时,母亲却阻止了他,劝道:“家里的大小事你爹都不过问,这些年一直是我在操心,现在两个人岁数大了,想管也管不动了。你大哥一门心思想在官场上混,老三腿又是残疾,家里的事你不管谁管?”秦君民再三争取却拗不过母亲,即便是退一步到省城去负责秦家的分号母亲也不答应。
秦君民并不喜欢生意上的事,同时觉得眼下只有开办实业才是出路,秦家祖辈靠贩运维持的商业帝国已走入了死胡同。此次母亲和他说了借娶妾给弟弟娶媳妇的事,秦君民坚决反对,他说:“秦家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没必要靠欺骗来娶个媳妇。”母亲说:“你这几年不在家,不晓得老三的名声在十里八村有多臭,咱家再有钱,也要娶个门当户对的,条件一样的谁愿意把女子往火坑里推?再说了,娘也想给老三娶个光眉俊眼的,从根上改一改。”
关于纳妾的事秦君民和母亲并没有谈妥,但母亲却开始让刘老黑去范家提亲了,并把结婚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