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飞升是个坑（1 / 1）
雷霆散尽，霞光褪去。
李末感觉自己的身体从一种极致的撕裂感中缓缓归位，意识从混沌重新变得清明。他睁开眼，预想中的仙乐缥缈、祥云环绕并未出现，更没有成群仙娥与巍峨天宫。
眼前，是一个巨大、苍白、冰冷到令人窒息的大殿。
大殿无边无际，穹顶高悬，散发着金属般的冷光。四周墙壁光滑如镜，倒映着他略显狼狈的身影——飞升时法衣已有多处破损，还沾染着下界带来的些许尘垢。空气里弥漫着的并非浓郁馨香的仙气，而是一种…干燥、带着淡淡消毒气味的气流，吸入肺中，只觉冰凉，并无多少灵韵。
这里，就是仙界？
与他一同经历飞升雷劫，成功抵达此地的，还有另外九人。他们来自不同下界，无一不是一方霸主、万年难遇的天之骄子。此刻，众人脸上都写满了茫然与错愕，这与他们传承记忆中、古籍记载里的飞升盛景截然不同。
“新人，这边。”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响起。
李末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制式灰袍、面容呆板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前方。他手里捧着一摞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玉简，眼神扫过李末等十人，如同看着十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排好队，依次上前，签署《仙界劳务合同》。”灰袍仙吏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程式化。
队伍最前方，一位来自某个大世界的龙族天骄，身负皇族血脉，平素颐指气使惯了，此刻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道：“劳务合同？吾等飞升仙界，乃是追寻大道，得享逍遥长生，签何合同？”
仙吏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重复道：“签了合同，便是仙界‘预备仙丁’，享基本权益。不签，视作非法偷渡，按《仙界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当场格杀，形神俱灭。”
“格杀？”龙族天骄气极反笑，周身隐有龙威弥漫，“就凭你？”
他话音未落，大殿穹顶之上，一道毫无征兆的白色光束骤然落下，精准地笼罩住他。
那龙族天骄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肉身在光束中如同骄阳下的冰雪，瞬间消融，连同他强横的神魂，一起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消散于空中。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剩下的九人。
快，太快了！那光束中蕴含的规则之力，远超他们的理解范畴，那是绝对的、无法抗拒的抹杀。
李末瞳孔微缩，心脏猛地一紧。他前世作为猝死在岗位上的程序猿，对“规则”和“权限”有着刻骨铭心的认知。在这里，反抗显然是最愚蠢的选择。
仙吏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语气依旧平淡：“下一个。”
再无人敢多言。队伍沉默地向前移动。
轮到李末时，他恭敬地双手接过那枚玉简。仙吏递过一支看似普通的符笔：“神识烙印即可。”
李末将神识沉入玉简，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仙界劳务合同（预备仙丁版）》
甲方：仙界管理与发展委员会
乙方：（李末）
条款密密麻麻，充斥着各种晦涩的仙文术语，但其核心意思，凭借他前世阅览无数合同的“经验”，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1. 身份： 预备仙丁（试用期）。
2. 试用期： 三千年。试用期内，接受仙界统一管理与调配。
3. 义务： 需完成甲方指派或自行接取的各类“任务”，以获得“绩效点”。
4. 权利： 凭绩效点可兑换仙气、功法、仙丹、法宝等修行资源。
5. 免责声明： 甲方保留最终解释权，乙方在任务过程中发生任何意外（包括但不限于受伤、残疾、陨落），甲方概不负责。
李末嘴角微微抽搐。这熟悉的套路，这冰冷的条款……飞升？这他妈分明是签卖身契来了！
他注意到，在合同最下方，已有几个微弱的神识气息，是前面几人留下的烙印。他没有立刻签署，而是抬头看向仙吏，尝试性地问道：“仙使，这试用期三千年…是否太长了些？还有，任务危险性能否提前告知？”
仙吏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仙界规矩如此。任务风险自行评估，绩效点与风险成正比。”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还有十息时间考虑。”
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李末深吸一口气，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他不再犹豫，运转神识，在乙方位置留下了自己独特的烙印。
合同成立，玉简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同时，一枚灰扑扑的令牌和一本薄薄的册子落入他手中。
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预备”二字，背面则是一串编号“丁-九七六”。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仙界员工行为规范》。
“去‘丁字域’集体宿舍，令牌会指引你。规范熟读，触犯条例，后果自负。”仙吏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李末握紧令牌和规范，默默走到一旁。后续几人也都老实签署了合同，脸上再无丝毫飞升的喜悦，只有沉重与压抑。
人到齐后，令牌自动散发出微光，牵引着他们穿过一道道冰冷的金属廊道，最终来到了所谓的“丁字域”集体宿舍。
放眼望去，这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空间，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个仅容一人盘坐的格子间。每个格子间都由某种不明材质构成，隔绝神识探查，内部除了一個简陋的蒲团，空无一物。仙气在这里非但不浓郁，反而比刚才的大殿更为稀薄，几乎感受不到。
“这…这便是仙界？猪圈不如！”一个来自剑修世界的飞升者忍不住低声怒骂，但他立刻捂住了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生怕那抹杀光束再次降临。
绝望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
李末根据令牌指引，找到了编号“丁-九七六”的格子间。他走进去，那入口便自动闭合，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他沉默地坐下，首先拿起那本《仙界员工行为规范》。翻开册子，里面详细列举了各种条条框框：不得私自斗殴、不得破坏公物、不得非议上仙、必须按时完成指定基础任务……违者，轻则扣罚绩效点，重则废除修为，乃至处死。
然后，他尝试感应那枚身份令牌。神识沉入，一个简陋的光屏在他意识中展开。
【姓名：李末】
【身份：预备仙丁（试用期）】
【权限：极低】
【绩效点：0】
【可接任务：清扫浮空仙岛（初级），绩效点+1；喂养低阶仙兽（初级），绩效点+1；矿脉外围巡逻（初级），绩效点+2……】
【兑换列表：基础仙气吸纳法诀（需10绩效点）；下品仙晶（需5绩效点/块）；制式飞剑（需50绩效点）……】
李末看着那寥寥无几、报酬低得可怜的任务，以及兑换列表中高昂的价格，心头一片冰凉。完成一个最基础的任务，连半块下品仙晶都换不到？而没有仙晶或仙气，在这仙气近乎枯竭的宿舍，如何修行？三千年试用期，恐怕到老死，都未必能攒够兑换一门像样功法的绩效点！
这哪里是仙缘，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让人永世不得翻身的囚笼！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深夜，整个丁字域陷入一片绝对的安静，只有那冰冷的规则在无声运转。
李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摸出一枚铜钱。
这铜钱是他前世之物，伴随他一同穿越而来，质地普通，毫不起眼，正面刻着“开元通宝”，背面光滑。它既无灵气，也无异象，似乎只是一件平凡的纪念品。但在前世无数个加班的深夜，摩挲这枚铜钱，能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宁静。
此刻，在这令人窒息的仙界牢笼中，他再次习惯性地摩挲着铜钱上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划过“开元通宝”四个字时，异变陡生！
那枚沉寂了兩世的铜钱，突然微微发烫！
紧接着，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金色光芒从铜钱上闪过。他手中那本《仙界员工行为规范》册子上的仙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扭曲、波动，然后迅速重组。
在李末惊愕的注视下，原本规整的条款旁边，浮现出一行行细小的、颜色更淡的陌生仙文，如同隐藏在正式条款下的“注释”或“批注”！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关于“任务”描述的那一页。
官方条款：【……任务完成以交付指定物品或达到指定标准为准，绩效点将于确认后发放……】
而在其下方，铜钱显化出的隐藏文字则是：
【规则漏洞：任务交付物可量化，但交付过程……无监控。】
【释义：系统只认证‘结果’，不追溯‘来源’。只要最终交付的‘物品’或‘状态’符合任务要求，无论通过何种手段、何种途径获取，均被视为有效完成。】
李末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脏砰砰狂跳！
无监控！只认结果，不问过程！
这看似不起眼的一点，在眼前这个规则森严、压抑到极致的体系中，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漏洞！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清扫任务，是否只要让仙岛“看起来”洁净？喂养仙兽，是否只要让其“表现出”被喂饱的状态？甚至……那些需要上交特定材料的任务……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光。
他紧紧攥住手中那枚已然恢复平静，却变得无比滚烫的铜钱，眼中不再是迷茫和绝望，而是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属于猎手找到破绽时的兴奋。
“仙界…公司？”李末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前世俗称的弧度，“那就让我看看，你这系统的Bug，到底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