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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凤鸣山(1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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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少微没什么家当,只余蛇蜕一张。

她不带走也不想留,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自打得了“种生基”的机缘,她就明白往后再也种不成了。时运可以凑巧,但安排不能刻意,尤其放她身上更不能。

她是蛇啊,蛇的一生要蜕几次皮,这没个定数。

定数是蛇蜕皮确实算一次“小死”,而蛇蜕能作为死去的本身。

假如她蜕一次皮就种一份生基,那么有意为之的结果必然是弄巧成拙,别说积蓄气运了,兴许还会被反噬到性命不保。

故而还是烧了好,烧了就算放下,不会再生妄念。

日后,她不仅要烧蛇蜕,还要烧掉落的鳞片和血肉。这烧的不是实物,而是她心底隐晦的、无法杀尽的欲望。

毕竟,哪个修士不想自己的气运多一点,再多一点?有时候仅是一线的气运之差,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天堑。

正因气运足以改命,她才更要警惕七分。不然,她种下的不是生基,而是一颗杀不死的魔心。

该走了……别回头。

避开猴子的耳目,她乘着一块浮木顺流而下,前去寻找群鹿。

溪水寒凉,冷得她有些犯困,所幸修炼增强了她的体质,倒是没一下子睡过去。

她保持清醒,缠着浮木的一截桩子盘成一团。伴着水流与鸟鸣,她谨慎地注视着头顶的天空,唯恐飞来一对鹰爪。

可行程起起伏伏,流水抚平躁意,她终是被水冲走了戒备,第一次用蛇眼细看野林的景致,从溪流到两岸。

不同于刚出生时所见的模糊,如今的蛇眼大概是长成了又受到灵气的滋养,目之所及已算清晰。

她能看清花是花,木是木,能看清天是蓝,山是绿,也能看到三丈之外的生灵,更能细究蛇身上的纹路。

难得,竟看得清蛇皮的花色了……

许是旅途还算安逸,她稍稍放下心来,匀出一点心思准备破解自己的“身世之谜”。

说来,她还真是一条黑青色打底的蛇。

蛇尾细长,蛇腹黄中偏白,蛇鳞是黑、青、黄三色相间,脊背上还生着一道顺骨而下的纵纹,瞧着特征明显又有点眼熟。

让她想想,黑青黄、无毒、背生纵纹……她应该是见过这种蛇的,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它是什么。

不应该啊。

但凡是她契过的、杀过的、封印过的蛇,她都有深刻的印象,只是,他们的确没一条长成这样。

或许蛇修成蛇妖后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可她为了斩妖除魔也阅尽蛇妖的本体,更了解过他们的先天相,目前再度回忆起来——似乎真没见过这个品种的蛇妖。

她契下的蛇妖是一条白蟒,他身负冥海白龙的血脉,据说是五千年内最有可能化龙的蛇妖,可惜先她一步战死在大荒。

白蟒通体雪白,自然跟她没什么相似处。

她杀过最棘手的蛇妖是一条过山峰,他残忍邪气,杀性过盛,不仅食人食妖食修士,还活吞同类。

所有不依他、不从他、不是他子嗣的蛇,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若不是她的剑比他的毒液快,没准她也祭了他的五脏庙。

过山峰通体灰黑带环,体型庞大,见人就追,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而她杀不死、只能封印的蛇妖是一条竹叶青,她修八千年有余,离化龙还差三个劫数,却在中途经不住走捷径的诱惑堕入魔道,杀人无数。

彼时她差她一个大境界,本该不敌,可偏偏她道心如剑,越打越上头,最终临阵突破、当场渡劫,硬生生借着天雷的势把对方封了。

犹记得那条竹叶青在被封前崩溃大吼:“我为什么要吃人?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人修!”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有人身,得天独厚?凭什么你们悟性高,快死了还能临阵突破?”

“凭什么!凭什么!像你这种宗门天骄合该尝一下当畜生的滋味,若你是我,你连我吃过的苦都吃不得,你不及我万分之一!”

嗐,这不吃上了吗?

不仅吃了苦还没有毒,比你一条竹叶青都不如,再在她脑子里骂就冒昧了。

慕少微一甩尾,拨着水纹平衡浮木,避开了前头的岩石。

她一边划水一边把她见过的蛇妖挨个回忆了一遍,不料竟是一无所获。

如此,关于她的品种只剩一种可能,那就是药材或者食材——唯独这两样她只管吃,不会用心记住。

并且,作为药材和食材的蛇都经过炮制,她很难把盘子里的蛇段拼成一条完整的蛇,再在脑海中复现出来,更别说想起它们的称谓了。

连名都没有,所以她是无名之辈?连蛇中的“庶民”都算不上吗?

那她这个品种的蛇生来是为了什么?

给人和兽加餐?

*

浮木已经飘到中游,在这漫长的水道中,慕少微没瞧见一头鹿,倒是碰上了野山羊。

不是只,而是群。

它们头角弯曲,皮毛漆黑,光滑油亮,此刻正聚在岸边喝水,大羊护着小羊。

见它们一只只膘肥体壮,她不禁想起了羊肉的鲜美。思及在行走江湖时来上一壶酒,切几斤牛羊肉的日子,那真是快活赛神仙。

是羊肉啊,要跟吗?

没犹豫多久,蛇尾拨过浮木朝岸边靠去。

左右都是吃草的东西,鹿能找到的吃食羊也能找到,鹿会死于兽口羊也一样,她跟上去没差。

于是,慕少微顺利靠岸,跟上了羊群。一边远远缀着,一边留意新的洞府。

只是她没想到,羊群聚集的地方多的是天然的洞府,那是一大片岩石堆垛处。她更没想到羊群带给她的第一餐不是羊肉的残羹,而是石头——带盐的石头。

盐?

一抬眼,就见羊群分散开去,伸出舌头舔舐岩石,有的甚至将小块的石头卷进嘴里咀嚼。

她看了很久,见羊吃得差不多了才凑上去,窝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舔了舔石子。

是咸的……

她的脑子活络起来,想着若是有个鼎,掺些水,是不是只要扔几块石头就能炼出盐来?

而在野林中,盐的作用可太大了。

有了盐,她收集的兽皮就能泡盐处理,不会再烂;有了盐,她撕下的肉条就能腌制阴干,不会腐败;有了盐,她能泡水洗浴淹死虫子,不会生病;有了盐,她还能在吃口热乎的同时吃点有味的,这日子不越过越有盼头?

妙啊!

虽然她没手没脚没鼎,但此地的岩石够大够多,她大可以找个岩洞住下来,把肉干兽皮贴在岩壁上风干。

并且,有盐的地方不止会吸引山羊,也许再过不久,鹿群也会抵达此地。

届时羊和鹿俱全,吃肉的野物必定群聚,只要她够小心,在吃食上是不用愁的。

可惜,她没等来豺狼虎豹对羊群的捕猎,倒先等来了一条过山峰对她的追杀。

大抵是“心想事成”,她昨天刚回忆完过山峰的难杀,今天一早就在盐地遇到了一条过山峰。

彼时她攀上高处,刚吸完日精回程,不幸在爬过坡的时候与一条上坡的过山峰对上了眼。

论体型,它实乃巨蛇;论毒性,它胜她百倍;论绞杀,它轻松取胜——它来盐地估计是为了捕食小羊,但在吃羊前能来道小菜,对它来说也并无不可。

然而对慕少微而言,不可就是不可。

这一个照面堪称“惊艳”了岁月,有种昔日死敌从棺材里诈尸还用蛇尾扇了她一巴掌的惊悚感。

她上半截蛇身抬起,因过于震惊而微微后仰,随即倒抽一口凉气,甩尾原路返回——逃哇!

过山峰愣是没跟上她的反应,只觉得有条发热的东西“嗖”一下从眼前蹿了出去。但追逐是本能,它嘶着气猛地追了上去,一追才发现是口吃食。

这哪还有放过的道理!

过山峰奋力游动,一路摧枯拉朽,扫平野草一大片。谁知前头的“吃食”分毫不落下风,速度快到在草上飞驰,硬是甩它一个身位。

它追啊!

如此你追我逃地翻山越岭,慕少微也算重温了一把“被大能追杀”的旧梦。

她半点不敢回头,只循着山羊的味跑,眼看后头的腥臭味越挨越近,她心下叹息,发现两害相较取其轻,她居然开始怀念鹰爪的“温暖”了。

这时候来只鹰抓了她都算她欠它一条命……

好在她没机会背负这乱七八糟的因果,比鹰先到一步的是她逃进了羊群的地皮。

过山峰没有退,愈发迅捷地游了过去。而她在受惊的羊蹄之间穿梭,压根不在乎自己会被踩死,反而胆子极大地盘上头羊的后腿,再游过它的脊背,一把缠上羊角。

行了!轮到她开杀了!

慕少微拥有丰富的对抗大能的经验,其中最简单的一招便是借势,借另一位大能的势,再辅之祸水东引,就能巧妙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提起蛇尾,她一剑戳在头羊的颈部,疼痛袭来,头羊立马发了癫。

它以为是蛇咬了它,一低头瞅见一条过山峰,可不得发疯?

顿时,头羊愤怒嘶吼,羊群立刻散开,它扬起四蹄劈头盖脸地朝过山峰砸去,后者蛇口一开喷出毒汁,奈何头羊颠得太猛,硬是没一滴毒汁沾上身。

羊蹄大力落下,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过山峰不知是被踩到了骨头还是七寸,飞快地一退再退,被头羊逼出领地。

它不甘地回转蛇身,钻进草丛离开。慕少微依旧缠紧了羊角,直到头羊要跟另一只羊搏斗才下地。

好险,可她的境况远远称不上脱险。

过山峰极其记仇,八成已经记住了她的气味,迟早会再回来找她。若她返回岩洞,更容易落它腹中。

这么一来,她只能在树上安住。

无法,她只能去找合适的树。

结果寻觅半天,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找到过夜的树,却看到了一只嚼着过山峰的猞猁。

那条过山峰只剩下半截,蛇头奋力上抬,只想给猞猁一口。可猞猁的反应极快,四两拨千斤地摁住蛇头,继续啃食。

在一阵令蛇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中,过山峰逐渐死透,而她愈发小心地退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之于弱小,何处安生?

想活,唯有站到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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