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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谋深避锋定人心,雾散新戏亮英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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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像层薄纱,缠了七日仍未散去。

春螺巷的青石板被雨后的潮气浸得发亮,倒映着怡红院檐角低垂的灯笼。

暖黄的光晕在雾里漾开,竟透着几分萧索。

戏台前的荷叶布景蔫得打了卷,青布上的褶皱里积着细小的水珠,像谁没擦干的泪。

张珂源踩着露水走来时,正撞见阿福蹲在台边,用布细细擦拭散落的木牌。

那是前几日猜谜区剩下的,上面“千山鸟飞绝”的字迹被雾水洇得发虚。

“念姐在账房?”

张珂源走过来,袖口沾着点墨痕,显然是刚核完早账。

阿福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

“在呢,刚让吴婶炖了陈皮茶,说是驱寒。”

他起身拍了拍裤腿,布面上沾着的草屑簌簌落下。

“你是为上座率来的?”

张珂源没否认,只是叹了口气。

“这七日,日均营收不及往常三成,昨日算完账,我翻了翻去年的本子,便是最冷的腊月,也没这般清淡。”

两人往账房走时,正撞见林海生领着几个姑娘在回廊下练《梧桐雨》的念白。

小姑娘们穿着水绿戏服,声音被雾裹得发闷,却字字咬得清亮。

连刚融入不久的暖夏都挺直了脊背,像株刚抽条的青竹。

“她们倒是比咱们沉得住气。”

张珂源低声道,目光扫过他们的脸。

阿福笑了笑,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念姐说,戏文里的坎,得唱透了才算过。”

账房的竹帘被掀起时,陈皮茶的香气漫了出来。

时念正对着舆图出神。

她的指尖在“盛京”二字上轻轻点着,那里被朱笔圈了个圈。

旁边赫然是大满园的位置:云水街。

“念姐。”

张珂源将账册放在案上,纸页翻动时带起一阵风。

“这是这七日的流水,您过目。”

时念没看账册,只是抬眼望他:“瞧你这神情,定是有主意了。”

张珂源的指尖在算盘上顿了顿,像是鼓足勇气:“依我看,不如加开女宾日。”

他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

“上次女宾日,光是《梁祝》的周边就卖了往常三倍,雅间的茶点收入更是翻倍。”

他越说越急,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原本一月三日,若是改成旬日一次,再添些新戏,定能把客源拉回来。”

“大满园的戏偏于老派,女眷们未必爱听,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时念静静听着,忽然伸手将舆图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看这盛京的布局,大满园在南,咱们在北,像不像两颗对弈的棋子?”

张珂源一愣,不明白时念为何突然要说这个。

“南齐帝的御书房在中轴线上,梁王的府邸挨着咱们,而太子党羽多在东城。”

时念的指尖划过那些标记。

“这盘棋,咱们看得见的是客源,看不见的是权衡。”

她拿起案上的青瓷杯,水汽模糊了眉眼。

“女宾日座无虚席,是因为那些贵女们瞧的不只是戏,是女子亦可自主的新鲜。”

“可新鲜过了头,就会变成扎眼的刺。”

张珂源的心里的算盘声停了。

“你以为陛下为何默许官印诗集?”

时念的声音轻得像雾。

“是因为他需要寒门制衡世家,可若咱们太跳脱,让他觉得女子势力也成了气候,这杆秤就歪了。”

她指尖在“怡红院”三个字上重重一点。

“大满园背后有付家撑着,而付家又连着东宫。”

“咱们若为了银子加开女宾日,他们定会参咱们一本,到时候别说官印诗集,怕是连春螺巷这方院子都保不住。”

账房里静了静,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槐叶,发出沙沙的响。

张珂源望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忽然想起三日前去官印坊催问情况时,门口侍卫看他的眼神。

那眼神里的警惕,像在看个随时会炸响的炮仗。

“是我急糊涂了。”

他合上账册,声音里带了点愧意。

“只瞧见眼前的亏空,没想起这背后的弯弯绕。”

时念笑了,将陈皮茶推给他。

“不怪你,只是这世道,咱们想站着挣钱,就得比别人多算三步。”

张珂源接过茶盏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忽然觉得这茶比往日更苦,却也更回甘。

“那……就这么看着?”

“怎么是看着?”

时念挑眉,从柜里取出个新本子,上面写着“新戏预案:《红楼梦》”。

“如今大满园刚刚回归,咱们暂避锋芒未免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争的是客源,咱们争的是人心。”

物极必反的道理,她以前不明白,可现在她却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一时的失意背后若是长久的繁荣,那这也不算失意。

张珂源看着那戏名,忽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不争,是把战场从“谁的客人多”,换成了“谁的戏更能立得住”。

他退出去时,见阿福正蹲在回廊下,给孩子们的戏服袖口缝松紧带。

阳光透过雾,在他发间镀了层金边,竟比往日的咋咋呼呼顺眼多了。

“张珂源。”

阿福抬头时,手里还捏着根针。

“念姐说,让你把各州府商号的分成先挪些出来,给盛京城善堂里的孩子们做两身厚些的夏衣。”

张珂源应着,忽然问:“你这几日倒不抱怨了。”

阿福的针顿了顿,耳尖红了。

“前几日去云水街瞧了眼,大满园的戏台雕梁画栋,可后台的伙计们见了贵客就点头哈腰,哪有咱们院里自在。”

他低头继续缝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念姐说,挣钱是为了活得体面,要是为了挣钱丢了体面,反倒不值了。”

张珂源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阿福是真的成长了很多。

七日后的女宾日,雾终于散了。

晨光穿过槐树叶,在戏台前投下斑驳的影。

浅醉扮的王熙凤刚一亮相,精致的主母藏青服饰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光是开口的第一句,便引得雅间里一阵低呼。

时念站在回廊下,见大东正搬着新做的戏服箱子,层层叠叠码得跟小山似的,却走得稳稳当当。

大东是继念五之后最是贪财的伙计,前几日还总念叨“少赚了多少铜板”。

今日却哼着《青花瓷》的调子,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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