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合本（1 / 1）
一进三月，玉姨娘便拿出二两银子递给绿萝，温声道：“绿萝，帮我去买些食材回来，我想做些点心。”她仔细将所需食材说了好几遍，直到绿萝记熟，才又吩咐道：“去和夫人说一声。”
绿萝禀报了夫人。三丫看了眼炤炤，示意炤炤做主，炤炤平静地道：“你去买吧。”
绿萝买回食材，玉姨娘亲自去向三丫请示，恭敬道：“夫人，午饭后可否借厨房一用？婢妾想做些点心。”
三丫面无波澜地点了头。下午，玉姨娘亲手做了一盘精致的点心，脚步轻快地端到三丫面前。炤炤和晨熙坐在母亲下首。三岁的二弟云湛坐在椅子上，只觉得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点心盘子，只等母亲或大姐发话，好大吃一顿。
三丫扫过盘子里造型精美的点心，眼神微微一凝——这玉姨娘除了美貌，倒真有些本事。她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点心，看来京城官家对嫡女的教养果然用心。
炤炤也打量着白瓷盘里的几枚芙蓉酥：酥皮层层叠叠，透出里头胭脂色的豆沙馅。
“这是豆沙馅的，夫人请尝尝。”玉姨娘恭敬地将盘子往三丫面前递了递。见夫人眉眼不动，毫无取用的意思，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热情补充：“夫人您放心用。”
三丫细看那点心，酥皮薄如蝉翼，迎着厅外的光线，甚至能瞧见馅料里裹着的蜜渍桂花，黄灿灿地嵌在胭脂色中。边缘捏成梅花状，上面撒着一层脆香的芝麻。
三丫拈起一块。点心层次分明，外皮酥脆，内馅香甜中带着桂花蜜的清甜，甜而不腻，一咬便酥脆得掉渣。旁边的云湛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三丫轻声赞道：“手艺真好！辛苦了。”
玉姨娘高兴道：“夫人配着茶水喝，解腻。”
三丫笑了笑，给小儿子拿了一块，又让两个女儿各拿了一块。
晨熙本不想接。她家又不缺这点心，何况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炤炤一看妹妹神情便知她顾虑什么，笑道：“姨娘辛苦了一下午，这点心闻着就香，晨熙你也尝尝？”有母亲在，晨熙还担心什么？
晨熙不情不愿地接到手里。三丫觉得春日风暖，不必费心与别的女人争抢夫君，身边有娇美的姨娘奉上这般精美的点心佐茶，倒也是种享受。
云湛吃完一个，又伸手拿了一个，然后溜下椅子，像模像样地行礼道：“多谢姨娘，点心很好吃。”
玉姨娘看着眼前这三岁、圆实敦厚的小公子。他生得与老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透着赤忱。她笑道：“二公子，甜的点心可不能多吃，当心牙齿长虫子疼，蛀出黑洞就不好看了。”
云湛纠结地看着手里咬了一口的点心，终于下定决心，递到大姐手里奶声奶气地说道：“大姐，你替我包起来，我明儿再吃。我以后要当将军的，露出一口烂牙叫人笑话。”
炤炤点点头，用帕子仔细包好，夸道：“二弟说得对，大姐给你留着，明儿再吃。”
三丫微微笑着对玉姨娘道：“坐，你也尝尝。”
玉姨娘谢过，用小碟子接着，斯文地小口吃着。三丫又吩咐自己的大丫鬟谷雨：“给玉姨娘倒杯茶。”
玉姨娘带着感激再次谢道：“谢谢夫人。”
点心用毕，玉姨娘鼓起勇气道：“夫人，您觉得婢妾这点心可还能入口？”
三丫擦了擦手，淡淡笑道：“不错。”
玉姨娘小心翼翼道：“婢妾手里攒了七十来两银子，月银一直没怎么花用。婢妾从前……从前伤了大小姐，也不知如何赎罪。夫人您看，若是我这点心方子还行，婢妾斗胆……想和大小姐合开一个点心铺子可好？大小姐占八成……”
晨熙听得火冒三丈，果然打的好算盘！她家又不缺银子！她刚要开口刺姨娘几句，却听母亲转头问大姐：“炤儿觉得如何？”
炤炤笑道：“行啊。姨娘在京城中也学过管家理事，你带着七十两银子和手艺方子入股，你占两成，我们一月一盘账。”
玉姨娘忐忑地望着三丫：“夫人……是否恩准？”
三丫笑道：“你不是和大小姐商量好了么？我就坐等你们发财了。”
玉姨娘高兴道：“夫人，大小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取银钱。”三丫点头应允。
玉姨娘急匆匆回屋，抱着自己的小箱子回到厅里。里面全是攒下的月银碎银。她仔细点了七十两，交给大小姐的丫鬟立春。
事情办妥，玉姨娘恭敬道：“夫人，婢妾告退。”三丫微笑着颔首。
玉姨娘退下后，三丫亲手拣了块点心递给嬷嬷，笑道：“嬷嬷也尝尝？”嬷嬷忙恭敬接过：“谢夫人赏。”
炤炤给嬷嬷倒了杯茶水。嬷嬷惊道：“大小姐，使不得！”
三丫笑道：“有何使不得？您老在我们娘几个身边多年，悉心指点，虽说是主仆，实如长辈一般。炤炤给您倒茶，您受得起。要不是为了我们娘几个，您老如今早该回家享福了。”嬷嬷的孙子长平如今可是郡守的大管家了。
嬷嬷笑道：“夫人不嫌弃，老奴就再伺候您几年。”多年相处，夫人私下对她极为敬重。如今孩子们还小，她也愿意在夫人身边多待几年。
嬷嬷尝完点心，赞道：“这点心确实很是不错。”三丫便吩咐谷雨把剩下的包好：“给大公子留着。”
晨熙气呼呼道：“娘，何必给姨娘脸面？”
三丫笑道：“你别急，等你大弟弟回来再说。”
等云谨从私塾回来，谷雨将他请到厅里。云谨疾步进来，高兴喊道：“娘，孩儿回来了！”
三丫起身摸摸长子的头，问道：“今儿可累？”
“娘，不累的。”
三丫让谷雨给云谨上了点心。
“咦——这点心哪来的？好生精致！”云谨惊讶道。
三丫温柔笑道：“快，配着茶水垫垫肚子。”云谨连吃两个，赞不绝口：“娘，这点心真好吃！”
晨熙不满地把点心的来历以及姨娘的“算计”向弟弟说了一遍。
云谨自然知道姨娘因何被关，也知父亲在边境纳了这房妾室。见母亲和大姐都含笑看着他，他沉默片刻道：“她有手艺，也拿出了七十两银子，能帮大姐赚钱，倒也可行。大姐和娘什么时候要她命，不过是看心情。就像俘虏一样，也可物尽其用，修城墙、挖矿。”他顿了顿，肃然道：“再说，家里还有我。”只要他有本事，教好弟弟，两个嫡子在手，父亲年近四十，一个姨娘和庶子休想翻天。若真翻了天，也是他们兄弟无能。
见二姐仍是一脸憋屈，云谨安慰道：“我在私塾的同窗，家家都有庶出兄弟。我们家的姨娘有大的错处抓在娘手里，娘就是收拾她，爹爹也不会为了她驳娘的脸面。”
三丫摸摸儿子的头，笑道：“内宅的事你要懂些，但心思莫要全放在这上面，丈夫志在四方。”
云谨恭敬道：“孩儿明白，娘。”
晚上，玉姨娘躺在床上，无声地流着泪。她有手艺，可流放至此，买不起好食材，也无人庇护。流放之人不许经商，空有方子变不成钱，白白埋没了自己的本事。如今，只能指望凭这手艺寻个人生寄托了。夫人和大小姐就算夺了她的方子也无妨，就当是赎罪了。反正她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她也不指望能生个儿子傍身——老爷已有两个嫡子，夫人绝不会容她生育，老爷也不会为此与夫人为难。老爷的宠爱如同烟囱里冒出的浓烟，风吹即散。她……也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