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争取（1 / 1）
等过完了元宵节，三丫让嬷嬷把孩子带出去交给炤炤照看，自己则坐下来，将小桃的信仔细揣摩了一番。小桃托她给清雅说亲，这亲事着实不好办。清雅曾是尚书府的嫡小姐，教养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如今顶着流放的身份，做不了官宦人家的正妻，而她那样的心性，又绝不可能屈就做妾。三丫思忖着，得等些时日，写封信去探探水生先生家对清雅婚事的打算。
水生先生家那边，是桂枝的男人亲自去送的年礼，连同水生写的信也一并交给了先生。
先生看完水生的信后，沉默了半晌，将孙女清雅和孙子都唤进了屋：“清雅，你谢叔来信了，主要是你谢叔和谢婶子挂心你的亲事。你谢婶子在京城不便替你张罗，托了你干娘在这边帮你留心。”
清雅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没有回避。她深知家道中落，自己已无太多选择的余地。
“咱家如今的情形，你也清楚，”先生缓缓道，“要么寻个普通人家，要么只能从军户里找。军户中有些是流放来的京城子弟，或许能有与我们从前门第略为相当的。你谢婶子这几年铺子生意还算顺当，担心你若嫁了军户日子艰难，她愿给你陪嫁一百亩地，田地就挂在你谢叔名下，必不会让你吃苦。”
清雅默然良久，轻声道：“谢婶子和干娘平日里给我的首饰，不是金钗就是珍珠，想来也是替我攒嫁妆的意思。孙女才十四，上头那位……年已五十有余，他就算再坐二十年龙椅，那时我也才三十出头，总能熬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
“大赦也并非人人都有机会，不过我们并非谋逆重罪，总归还有盼头。”先生顿了顿，问道，“清雅，那你想好了么？想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清雅脸颊更红，低声道：“那就劳烦干娘费心，请干爹在军中帮着……留意吧。”
水生先生看着如此懂事的孙女，心中酸楚，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是祖父连累你了。”
清雅忙扶住祖父的手臂，眼眶微红：“祖父快别这么说！流放路上，您这把年纪还拼死护着我和弟弟活下来，已是万幸。何况为了我们姐弟，您辛苦教授谢师叔，不也是为我们将来的生计打算么？”
“你们姐弟俩，要永远记着你谢师叔和谢婶子的恩情，知道不？”
“孙女明白的，祖父。”
“你们姐弟出去吧，我歇歇。”水生先生靠在椅子上心下感叹：其实他们现在除了房子破点，日子也是过得的。一年吃的、穿的布料，都是水生家小娘子安排的；地里的活也给雇了人帮忙，只是让孙子去地里干些轻省的活计；一年的银钱也给得足够；就是孙女的嫁妆也是帮忙做了打算的。他这个学生算是没有看走眼，能做得了孙女、孙子的依靠。
随后，水生先生提笔给三丫写了信，郑重托付他们夫妻在军中为清雅留心合适的人选。
三丫收到水生先生的信后，便与怀庆商量：“信中清雅祖父的意思是在军中找，那你得多留意那些从京城流放来的军户子弟。虽是军户，也得挑个有担当、能立得住的。”
怀庆点头应下：“我自会留意。”虽说是干女儿，但水生待他先生一家如同至亲，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当然也得帮着挑好的。再者，万一将来时局有变，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干女婿若是有能耐翻身了，挑个有本事的，念着这份情，日后也能关照自家儿女。
怀庆和三丫这边才刚透露出一点要为干女儿说亲的风声，军营里便暗流涌动起来。百户大人的干女儿，何况背后还有京城的官员照拂，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不知多少军户子弟都在盘算着如何能攀上张百户这条线。
就在消息传开的当天傍晚，便有一个军户连衣服都顾不上换，打听着寻到了三丫家的住处。三丫一家刚用过晚饭不久，院门就被叩响了。邱叔开了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衣衫未换、皮肤黝黑、身量颀长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他站得笔挺，剑眉星目，只是身形消瘦得厉害，脸颊都凹陷了下去，透着一股风霜之色，像是矿上熬苦力的人。
“劳烦大叔这么冷的天来开门，这点心意请大叔喝茶暖暖身子。”说着，男子将一个装着约莫百来文的荷包塞到邱叔手里。
“这么晚了，你有何事？”邱叔问道。
男子脸上微红：“烦请大叔帮忙通传一下张大人。”
邱叔打量了他一下，问道：“可要一并通传夫人？”
男子眼中露出感激：“多谢大叔周全。”
邱叔见这男子形容虽瘦削憔悴，但举止气度不凡，显然不是寻常出身，便又将荷包塞回他手中：“稍等，我这就去禀报。”他心里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冲着百户大人干女儿说亲这事来的。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的邱叔，一眼就看出这男子是京城权贵人家出来的子弟。
邱叔来到厅堂禀报：“老爷，夫人，门外来了个军户，衣服都没换，看气度像是京城流放来的，求见老爷。”
三丫微微蹙眉，有些不想见。一来天色已晚打扰人歇息，二来她觉得这人未免太急切地想攀附自家。
怀庆看了一眼不甚乐意的三丫，劝道：“流放来的军户日子艰难，想靠上我们家的人不少。只要他真有本事，见见也无妨，若是不合适，打发了便是。”
那军户被引到厅堂，恭敬行礼：“大人、夫人钧安！晚生深夜冒昧来访，自知唐突，扰了大人和夫人清静，万望海涵。”
三丫和怀庆一见此人，虽显清瘦，但气宇轩昂，言行也知礼，心里的不满便消了两分。
怀庆沉声问道：“这般时辰前来，所为何事？”
男子恭敬答道：“晚生裴崇安，年方二十。听闻大人和夫人的干女儿是昔日李尚书家的孙女，尚未婚配。晚生家中长辈从前在京中与李尚书也算熟识，家祖父曾任户部侍郎。只是如今家中已无长辈做主，晚生斗胆，若蒙大人不弃，可否……考虑一下晚生？”他言辞恳切，态度不卑不亢。
三丫和怀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满意。
三丫语气温和下来：“在军营劳累了一天，快请坐下说话。”她低声吩咐旁边的嬷嬷去厨房安排些饭食端上来。
三丫接着道：“你也知道，我和大人只是干爹干娘，干女儿婚事的最终主意，还得她祖父来定。”
怀庆则问道：“你现在在哪个营里效力？”
裴崇安答道：“回大人，去年九月刚入选了铁骑营。”
怀庆听罢，心中暗赞一声。铁骑营可不好进，非有真本事不可。这后生二十岁未定亲，看来是颇有志向，不肯随便将就。
怀庆点点头，语气中带了几分赞许：“铁骑营？那得是真有本事才进得去。”
裴崇安谦逊道：“侥幸入选罢了。”
这时，厨房的刘妈妈端上来老大一碗面，上面铺着厚厚一层晚上炖的羊肉。
三丫笑着招呼：“你还没回家吃饭吧？正好我们刚吃完不久，就简单给你下了碗面，快趁热吃。”
裴崇安颇有些窘迫：“这么晚来打扰，已是万分不安，怎好再劳烦夫人……”
怀庆拍了拍裴崇安的肩膀，语气亲切：“大男人在军营里操练，午食那点东西早该饿了。面端上来了就快吃，别拘礼。”
三丫瞥了怀庆一眼，心道：就算清雅这亲事不成，看来这人也是入了怀庆的眼了。
裴崇安起身谢过，三丫抬手示意：“快别多礼了，坐下赶紧吃吧。”
三丫在一旁观察着裴崇安，见他吃得虽快，却半点不失礼仪风范，心中暗道：这作派，果然和清雅是一路的人。
待邱叔将裴崇安送走后，三丫唤来怀庆的两个随从——也就是邱妈妈的两个儿子，吩咐道：“你们去仔细打听打听，这个裴崇安是什么来历？品性如何？家中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晚上安寝时，怀庆躺在床上感叹道：“这个裴崇安，真不错！文官世家出身，竟还能凭本事入选铁骑营。”军中凭的是真本事，没点能耐，命都难保。
三丫笑道：“看他急的，连军服都来不及换，就打听上门来了。”
怀庆道：“机会稍纵即逝。若是让别人抢了先，他再想等到这等好机缘可就难了。”三丫一想也是，百户干爹的身份，加上京城官家师叔的照应，这样的条件在辽东这地界，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人既有本事，又是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长得也仪表堂堂，配清雅再合适不过了。你赶紧给清雅祖父写封信说说这事。”
三丫笑着应道：“这几天啊，还不知有多少人想上门来打听呢，真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不过这事不急，且等几天看看情形再写。”
怀庆也笑道：“看来这姑娘家，还是得有靠山才更抢手。”这话，三丫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