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叶凡之言,必有深意!(1 / 1)
小院内。
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意,将柳叶上的露珠映照得晶莹剔透。
石桌上的酒壶早已见底,几碟小菜也只剩下残羹冷炙。
刘伯温坐在石凳上,身体因一夜未眠而有些僵硬。
但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毫无倦意!
反而充满了某种被巨大冲击后的兴奋与震撼。
这一夜的畅谈,叶凡看似随意点评朝局,剖析人心。
言语间却每每切中要害,发前人未发之言。
其眼光之毒辣,视角之独特,思虑之深远,都让他这个自诩谋略过人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钦佩,甚至是些许的自惭形秽。
然而。
最让刘伯温感到心惊肉跳,后背时不时窜起寒意的,并非叶凡的才学。
而是他那深不可测,近乎鬼神的心术!
无论是剖析陛下心思,断言自己“求退是作死”。
还是点破胡惟庸、杨宪的真面目,将其野心与手段赤裸裸地剥开。
亦或是谈及太子,甚至隐隐暗示帝王平衡之术……
叶凡的语气始终平淡如水,仿佛在谈论天气冷暖。
但其内容,却冷酷精准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将权力场上最血腥,最肮脏的规则解剖得淋漓尽致!
这种将惊天谋略视若等闲,将人心鬼蜮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淡然,让刘伯温深深感到一种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知智慧的敬畏,对超越时代认知的骇然!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站在更高处,冷眼俯瞰世间纷争的弈棋者。
“刘大人。”
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看,这天也亮了,酒也喝完了,咱们是不是……”
“该各自好好休息休息了?”
刘伯温闻言,这才猛然惊觉!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雀鸟啼鸣。
他竟与叶凡畅谈了一整夜!
他连忙起身,脸上带着歉意和一丝未尽兴的遗憾,拱手道:“哎呀!竟是聊了一夜!”
“是伯温忘形了,叨扰先生清梦,实在过意不去。”
“先生高论,令人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他日若有闲暇,伯温定当再来拜访,向先生请教。”
还来?!
叶凡一听,心里暗暗叫苦,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一晚上,他几乎是绞尽脑汁。
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透露太多超越时代的东西,还得应付刘伯温这种聪明绝顶之人的各种试探。
精神高度紧张。
比连续加班三天还累!
再来几趟,他可真要顶不住了!
他干咳了两声,脸上挤出一个十分“诚恳”的笑容,婉拒道:“刘大人太客气了。”
“请教不敢当,不过是闲谈罢了。”
“大人如今身兼重任,国务繁忙,更需保重身体才是。”
“这睡饱了,养足了精神,才能更有精力去处理那些军国大事,不是吗?”
叶凡的本意是——
您老快回去睡觉吧,别再来折腾我了,让我也好好歇歇!
然而。
这话听在正处于高度兴奋和敏感状态的刘伯温耳中,却瞬间被解读出了另一层深意!
睡饱?
更有精力?
去做大事?
刘伯温心中猛地一凛!
是了!
先生这是在点我啊!
如今朝局波谲云诡,杨宪得势,胡惟庸包藏祸心,陛下心思深沉难测,太子又初露峥嵘……
这正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应对的关键时刻!
我怎能因一夜畅谈而懈怠?
先生这是在提醒我,要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甚至……
是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大事”做准备!
他顿时觉得肩头责任重大,神色也变得无比郑重。
正准备开口再深入请教一下这“大事”具体所指,以及自己该如何“养精蓄锐”……
谁料,他刚张开嘴,却见叶凡极其自然地打了一个又长又深的哈欠,眼皮耷拉下来。
仿佛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就那么歪倒在竹椅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吸瞬间变得均匀绵长——
竟是秒睡了过去!
“……”
刘伯温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在晨光中安然入睡的叶凡。
那副毫无防备,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睡颜,与昨夜那个言谈间搅动风云,洞察天机的“鬼才”判若两人。
沉默了片刻。
刘伯温脸上的郑重化为了更深的叹服和敬畏。
先生这是……
不愿再多言了。
天机不可泄露,点到此为止。
剩下的,需要我自己去悟。
他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袍,朝着熟睡的叶凡,极其郑重,深深地作了一揖。
这一揖。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恭敬。
充满了对真正智者的敬服。
然后,他才转过身,放轻脚步,如同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小院。
晨光洒满院落。
只剩下叶凡均匀的呼吸声和柳叶的沙沙声。
……
刘伯温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家府邸。
脑中,依旧反复回响着叶凡那一夜之间吐露的惊世之言。
尤其是最后那句看似关切,实则在他听来深意无穷的话。
他心神激荡,脚下便有些虚浮。
一个不留神,竟被府门那高高的门槛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
“哎哟!”
他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踉跄扑去,眼看就要摔个结实!
幸亏其子刘琏,正从院内走出。
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急忙伸手将他搀扶住。
“父亲!您小心!”
刘琏脸上带着担忧和诧异,“您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
“昨夜您一夜未归,可是去了何处?”
刘伯温借着儿子的手稳住身形,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惊魂未定,摆摆手道:
“无妨,无妨,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罢了。”
他顿了顿,才回答道,“昨夜…去了一位新结识的友人府上,相谈甚欢,不觉竟忘了时辰。”
“新结识的友人?”
刘琏有些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父亲如此忘情,畅谈通宵?
刘伯温却似乎不愿多谈此事。
他揉了揉被绊痛的脚踝,眉头紧锁,仿佛仍在苦苦思索着什么,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琏儿,近日朝中,或是京城内外,可有什么特别的大事发生?”
刘琏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摇头道:“特别的大事?”
“似乎不曾听闻。”
“若说最近最大的事,恐怕就是今日开启的恩科了吧?”
“天下士子汇聚京师,这可是开国以来首次抡才大典,京城内外都瞩目得很。”
“恩科…科举……”
刘伯温喃喃自语,重复着这两个词。
突然,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猛地僵住!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是了!是了!
科举!
这看似只是天下学子跃龙门,朝廷选拔人才的盛事,实则背后却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李善长总揽此事,欲借此巩固文官集团地位,展示其治国之能。
杨宪新晋左丞,野心勃勃,正想方设法寻找机会打压淮西勋贵和李善长的势力。
这科举,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而太子殿下,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陛下委以巡查科举的重任!
这分明是要将太子推到前台,直面这最激烈的矛盾!
再联想到昨夜叶凡隐约透露的“大事”,以及那些通过“夜笙歌”暗中进京,四处钻营的地方官员……
所有的线索。
在这一刻猛地串联起来。
编织成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大网!
刘伯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手脚瞬间一片冰凉!
难道……
难道那叶凡,早已看到了这一步?
他暗示的“大事”,便是要借这次科举,对盘根错节的江淮集团,乃至所有敢于在科举中伸手的蠹虫,挥动屠刀?!
若是真有人利令智昏,敢在天子脚下,首次恩科中行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之事……
以陛下对科举公正的重视,以太子新立之威,以杨宪那酷烈的手段……
那后果……
刘伯温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那必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知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而他更感到恐惧的是,这一切,似乎都在那个看似闲散慵懒的叶凡的预料乃至谋划之中?!
他不动声色,甚至未曾离开过那座小院,却仿佛已暗中拨动了无数人的命运之弦。
李善长、杨宪、太子、那些贪官、甚至陛下……
所有人,似乎都成了他庞大棋局中,按照其意志行动的棋子!
此等心术,此等谋略,已非凡人所能及!
简直是……
有胜天半子之能!
刘伯温呆立在原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亲?父亲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刘琏见父亲脸色惨白,神情骇然,不由得焦急起来,连声呼唤。
刘伯温这才猛地回过神,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声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没事。”
“或许是昨夜未睡,有些疲惫了。”
“为父要先去歇息片刻,任何人来访,一律不见。”
说罢,他不再多言,挣脱了儿子的搀扶,脚步有些虚浮地快步向内室走去,仿佛要逃离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刘琏担忧地看着父亲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疑惑。
他从未见过算无遗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父亲,露出过如此惊惧的神情。
昨夜那位“友人”。
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