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书房侍墨(1 / 1)
次日,林瑞棠依言前往太子书房。
她刻意穿了一身藕荷色宫装,比之前的月白稍显庄重,又不失清雅,发间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并那枚桃花书签,薄施粉黛,掩盖了前几日受惊的憔悴。
书房内,赵珩正在批阅奏折。他穿着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仪,更显清俊挺拔。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浅金。
“臣妾参见殿下。”林瑞棠敛衽行礼。
“免礼。”赵珩抬起头,目光在她发间的桃花书签上停留一瞬,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这些是各地请安的折子,你帮孤整理归类,按紧急轻重放好即可。”
他的语气自然随意,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林瑞棠心中讶异,面上却恭敬应下:“是。”
她走到书案旁侧的小几后坐下,开始翻阅那叠奏折。这些虽非涉及军国大事的机密,但能从字里行间窥见各地官员的动态、民间的些许风向。赵珩让她接触这些,是试探,也是某种程度的……信任?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闻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赵珩偶尔批阅的朱笔划过纸面的轻响。
林瑞棠很快沉浸进去,她本就心思缜密,又有前世的一些模糊记忆作为参照,整理起来条理清晰,速度颇快。
不知过了多久,赵珩忽然开口:“你看这份江州知府呈上的奏报,有何看法?”
林瑞棠一愣,抬眼望去。赵珩将一份奏折推到她面前。
奏报中提及江州今春雨水偏多,恐有涝灾之患,请求朝廷提前拨付部分修堤款项。
林瑞棠沉吟片刻,谨慎答道:“江州地处下游,河堤年久失修,若真遇大雨,确有可能酿成大祸。提前拨付修堤款,防患于未然,是老成持重之举。”
赵珩不置可否,又拿起另一份奏折:“那这份呢?靖州巡抚奏报,去岁雪灾,今春恐有蝗灾,请求减免赋税,开仓放粮。”
林瑞棠心思电转。靖州?她隐约记得,靖州巡抚似乎是承恩公的门生……
“殿下,靖州去岁雪灾,朝廷已有赈济。如今春播刚过,便断言蝗灾,未免言之过早。且春季并非蝗灾高发之季。臣妾以为,或可派人暗中查访,核实情况,再行定夺。”她点到即止,没有直接说对方可能虚报灾情,中饱私囊。
赵珩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你倒是敏锐。”他放下奏折,“靖州之事,孤已派人去查了。”
他果然心中有数。林瑞棠垂下眼帘:“殿下明鉴。”
“林将军在北疆,也曾遇到过类似虚报战功、冒领粮饷之事吧?”赵珩话锋忽然一转。
林瑞棠心头一紧,谨慎答道:“军中事务,父亲从不与臣妾多言。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边关苦寒,将士用命,些许瑕疵,只要不伤及根本,想必父亲也能理解。”
她这话说得圆滑,既撇清了自己干政的嫌疑,又替父亲和边关将士说了话。
赵珩轻笑一声,不再追问,转而道:“你的字,写得不错。”
林瑞棠方才在整理时,偶尔会在废纸上写下分类标签,用的是一手清秀工整的簪花小楷。
“殿下谬赞。”
“不必过于拘谨。”赵珩看着她,“孤让你来,并非要考校你。只是觉得,你这般心思,困于后宅争斗,可惜了。”
林瑞棠猛地抬头,撞进赵珩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算计,只有一片平静的了然。
他……他知道?他知道她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可欺?他知道她卷入后宅争斗是身不由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酸涩,有委屈,更有一种被看穿的无措。
她迅速低下头,掩去眼底的波澜:“臣妾……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赵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丝压迫感。
“林瑞棠,”他声音低沉,“在这东宫,你想活下去,想护住你想护的人,仅靠小聪明和隐忍是不够的。”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的桃花书签。
“有时候,你需要一个更强的依靠。”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的发丝,却让她觉得一阵灼热。
林瑞棠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这是在……招揽她?暗示他可以成为她的依靠?
她该相信他吗?这个前世赐她毒酒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后退半步,屈膝行礼:“殿下的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只是,依靠他人,终非长久之计。臣妾更相信,命运需掌握在自己手中。”
赵珩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收回,眸中神色莫辨。
“很好。”他淡淡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就在这时,常保在门外禀报:“殿下,靖王殿下和安平郡主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靖王?安平郡主?
林瑞棠心中一动。靖王赵勋是赵珩的皇叔,年岁与赵珩相仿,素来闲散,酷爱诗酒风流。安平郡主则是靖王之女,太后的心头肉,性格娇纵。
赵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请他们去花厅稍候。”
他看向林瑞棠:“你也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林瑞棠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到门外,她与正要进入花厅的一行人擦肩而过。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身华服,面容俊雅,嘴角含笑,正是靖王。他身边跟着一个身穿大红骑装的少女,容貌明媚,眼神高傲,应该就是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的目光落在林瑞棠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一丝轻蔑。
林瑞棠垂眸,避让到一旁。
心中却思绪翻涌。靖王父子在朝中看似不涉党争,但前世赵珩登基后不久,靖王便因“谋逆”被圈禁……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赵珩的话,靖王的到来,让原本就迷雾重重的东宫,更添了几分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