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草芥，肉香何处（1 / 1）
第二天，当稀稀拉拉的人群再次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汇聚到苏铭的堡垒前时，一种比以往更加压抑和诡异的氛围弥漫在空气中。
人数，肉眼可见地又少了一截，粗略估算，比起昨天，恐怕又减少了十分之一。而这一次，减少的似乎多半是女性。出现在广场上的女人寥寥无几，而且个个神情麻木，眼神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她们露在破旧衣物外的皮肤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明显的青紫淤痕，甚至有些还有结了冰碴的抓伤和咬痕，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在各个角落的、不为人知的暴行与苦难。
王太太独自一人站在人群边缘，她昨天还拉扯着的女儿莉莉，今天并没有出现。她就那样直挺挺地、像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般矗立在风雪中，头发凌乱，面容枯槁，目光呆滞地望着堡垒的方向，却又仿佛没有焦点。她的身上也添了些新伤，嘴角破裂，额角有一块显眼的乌青。没有人知道昨晚在她家别墅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她那个年仅九岁的女儿莉莉为何没有再来。在这末世，一个弱小生命的消失，如同雪地上被新雪覆盖的足迹，悄无声息。
更让人心底发寒的是，人群中少数几个气色看起来相对“好”一些的男人，他们脸上不再是纯粹的饥饿和虚弱，反而透着一丝诡异的、满足后的红润。他们彼此间偶尔交换的眼神，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默契。
昨晚，在许多幸存者几乎要饿晕过去的时候，一股奇特的、久违的肉香味，不知从哪栋别墅里飘散出来。那香味浓郁、油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勾动着所有人濒临崩溃的神经。很多被饥饿驱使的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循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摸索着走进了邻居的家门……
然后，今天，那些进去的人，有的再也没有出来。而少数出来的人，就像眼前这几个，气色“好转”了。
没有人明说那肉香来自何处，但一种可怕的、令人作呕的猜测，如同瘟疫般在幸存者心中无声地蔓延。易子而食的传说，在真正的绝境面前，恐怕已不再是传说。人性的底线，在一次次的饥饿和绝望中，被不断击穿，直至堕入无底深渊。
苏铭站在观测塔内，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这群更加“精简”、也更加扭曲的幸存者。他注意到了人数的减少，注意到了性别的失衡，注意到了那些异常的“好气色”和女人们身上的伤痕。他甚至能猜到昨晚可能发生了什么。
但他心中毫无波澜。前世更黑暗、更残酷的景象他都亲身经历过，眼前这些，不过是末世图景中必然的一笔。
当人群来得差不多了，依旧用那种混合着卑微、渴望和一丝新生的恐惧的眼神望着他时，苏铭开始了今天的“例行公事”。
他没有选择那些容易引发大规模争抢的小件食物，而是拿出了一桶完整的、包装完好的泡面，以及一瓶用塑料瓶装着的、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热水。这两样东西在平时或许普通，但在此刻，无疑是足以让人疯狂的奢侈品。
在所有人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和聚焦的目光中，苏铭随手将泡面和热水瓶从射击孔抛了下去。
目标落点下方，恰好站着一个反应有些迟钝、饿得眼神发直的中年男人。他看到那桶泡面和热水直直朝着自己落下，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张大了嘴巴，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喊，却因为极度的虚弱和激动，动作慢了半拍，竟然忘记了躲闪或者说去接！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瓶装满热水的塑料瓶，如同一个小型炮弹，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头顶！
男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他晃了晃，眼睛翻了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坚硬的冰壳雪地上，鲜红的血液混合着融化的雪水，从他后脑勺缓缓渗出，很快就在他身下晕开了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死了。
被一瓶用来泡面的热水，直接砸死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太突兀。
人群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一个刚刚还和他们一样挣扎求生的同类，因为一桶泡面一瓶水，就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凄惨的方式，瞬间失去了生命。
然而，这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钟。
预想中的惊恐尖叫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人去看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一眼。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本能的惊愕，随即，那惊愕便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光芒所取代！那光芒中，甚至带着一丝……庆幸？
死了好！
少了一个竞争者！
几乎在尸体倒下的瞬间，距离落点最近的赵强和另外两个男人，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冲了上去！他们的目标明确——那桶完好无损的泡面，和那瓶砸死了人、却依旧滚落在一旁的热水瓶！
“滚开！是我的！”赵强怒吼着，一脚踹开一个试图伸手的男人。
“抢啊！”另外几人也不甘示弱，立刻加入了战团。
没有人去在意脚下还踩着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没有人去理会那逐渐扩散的鲜血是否会玷污他们争抢的食物。他们的眼中只有那桶金黄色的、象征着生命延续的泡面，和那瓶能让他们喝上热汤的热水！
为了这桶泡面，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刚刚还站在一起的同类踩在脚下；可以为了抢先零点几秒而对自己的邻居拳脚相向；可以完全无视一条生命的逝去，甚至将其视为自己获得食物的有利条件！
人性的黑暗，在这一刻暴露得淋漓尽致。道德、同情、对生命的敬畏……所有文明社会赋予人的美好品质，都在极致的生存压力下，化为了齑粉。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被饥饿和本能驱使的、只剩下吞噬欲望的野兽。
苏铭在观测塔内，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争抢。他看到泡面的包装在争抢中被撕裂，面饼掉落在沾染了血污的雪地上，立刻被几只脏污的手抓住，塞进嘴里；他看到热水瓶被抢来夺去，瓶盖不知被谁拧开，滚烫的热水泼洒出来，烫伤了好几个人，却依旧有人不顾一切地去舔舐瓶口和洒在雪地上的水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具被所有人无视、在争抢中被偶尔践踏的尸体上，又扫过远处那几个气色“好转”的男人，以及呆立如木偶的王太太。
这个末世，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将人异化成鬼，而他则这次默默把枪上了堂，缓缓对准了人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