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年关（1 / 1）

时光流转，海城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岁末特有的清冷与喧嚣交织的气息。这是谢艳玲与林镇钦订婚后的第一个农历新年，按照林家的规矩，年三十和初一必须在老宅度过。这对于谢艳玲而言，是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令人紧张的“大考”。

林镇钦显然也明白这一点。进入腊月后，他便让周韬将老宅过年需要遵循的繁复礼节和注意事项，整理成一份详尽的册子交给了谢艳玲。从祭祖的流程、守岁的规矩，到给各房长辈准备年礼的规格、见面时的称谓贺词，事无巨细，如同一本厚重的家族法典。

谢艳玲没有抱怨，她深知这是融入林家必须付出的努力。她利用工作间隙，一点点研读记忆，甚至拉着林镇钦模拟演练。林镇钦虽然觉得有些繁琐，但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倒也配合，偶尔还会指出她某个发音不够地道的本地贺年古语。

“不必太过紧张。”他看着她对着镜子练习奉茶姿势，从身后拥住她，下巴轻抵她的发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我在。”

谢艳玲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心中的忐忑稍稍平复。她知道，他是她最大的底气。

然而，真正的考验，远不止于记住那些繁文缛节。

腊月二十八，林镇钦带着谢艳玲提前回到老宅帮忙“准备年事”。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一种姿态的展示。沈静姝作为当家主母，指挥着佣人们布置宅院，准备祭品，忙碌中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看到谢艳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指派她去核对送往各家的年礼清单。

这是一项细致且容易出错的工作。礼单冗长，涉及家族庞大的人情网络，每一样礼物都需符合对方的身份地位，不能有丝毫差错。谢艳玲打起十二分精神，坐在偏厅里，对着清单和实物，一一核对，不时向负责此事的老管家请教。

她沉静认真的态度和迅速的学习能力，让原本对她心存观望的老管家眼中渐渐有了几分认可。但沈静姝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依旧带着冰冷的刻度，仿佛在衡量她是否真的配得上“林家未来女主人”这个身份。

林镇钦则被林弘远叫进了书房，商讨集团年终事务和来年战略。他虽不在谢艳玲身边，但每隔一段时间，周韬便会“恰好”出现，送来一杯热茶，或“顺口”提一句林镇钦的关切，无声地昭示着他的存在和支持。

年三十当天，老宅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但气氛却透着一种宗族特有的庄重与压抑。祭祖仪式在祠堂举行，流程庄严肃穆。谢艳玲穿着林镇钦为她准备的、符合林家儿媳身份的定制旗袍，跟在林镇钦身侧，依循指引，上香，行礼，每一个动作都力求标准，神情恭敬而沉静。

她能感受到来自林氏宗亲各房的目光，好奇的，评估的，甚至不乏等着看笑话的。她眼观鼻，鼻观心，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仪式本身，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林镇钦始终站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峦。

祭祖完毕，便是冗长的家族团圆宴。数十人围坐在巨大的圆桌旁，按照严格的辈分和亲疏关系落座。谢艳玲的位置被安排在林镇钦旁边，紧挨着沈静姝，这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席间，话题不可避免地围绕着小辈们的学业、事业，以及……婚姻。几位与沈静姝交好的婶娘，话里话外都在打探谢艳玲和林镇钦的婚期，言语间不乏对“早日开枝散叶”的期盼。

“艳玲和镇钦都还年轻，事业又在上升期，不着急。”沈静姝端起茶杯，淡淡地挡了回去，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巧妙地将压力转移到了谢艳玲身上，仿佛是她“不着急”。

谢艳玲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没有接话。她知道，在这种场合，多说多错。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远房表亲，带着几分醉意和谄媚：“要我说啊，还是镇钦有福气，艳玲这么能干，把那个‘心域’做得风生水起，听说都要开到国外去了？真是给咱们林家长脸！比那些只会逛街喝茶的千金小姐强多了！”

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是在将她与其他林家女眷对立起来，更暗戳戳地提醒众人她“商人”的身份，与传统的豪门儿媳形象略有出入。

席间气氛瞬间有些微妙。几位年轻些的林家女眷脸色不太好看。

谢艳玲正欲开口，林镇钦却先一步放下了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位表亲，语气疏淡：“表叔过奖。艳玲的能力是她自己的，与林家无关。至于‘心域’，是她独立的事业，我不过是从旁支持。”

他轻描淡写地将她与林家做了切割，强调了她个人的独立价值，同时也明确了他支持者的立场。既维护了她，也堵住了那些试图将她与林家捆绑比较的嘴。

那位表亲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言。

林镇钦转而看向谢艳玲，夹了一筷子她喜欢的清蒸鱼放入她碗中，动作自然亲昵：“多吃点，忙了一天了。”

这个细微的举动，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声却有力地宣告着他的偏爱与维护。

谢艳玲心中一暖，低头慢慢吃着鱼，感觉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不少。她明白，在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里，她不需要赢得所有人的喜欢，她只需要紧紧握住身边这个男人的手。

守岁的过程漫长而熬人。小辈们渐渐支撑不住，被催促着去休息。谢艳玲陪着林镇钦以及几位核心的长辈，坐在客厅里，听着他们谈论着家族旧事、时局变化。她并不多言，只是安静地倾听，适时地添茶倒水，姿态谦和，却并不卑微。

直到凌晨的钟声敲响，窗外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夜空。

“新年快乐，镇钦。”在一片喧闹中，谢艳玲侧过头，对身边的林镇钦轻声说道。

烟花的光芒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带着一种历经考验后的沉静与温柔。

林镇握住她的手，在漫天轰鸣与璀璨的光影中，深深地看着她：“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在这一刻，所有的繁琐礼节、无形的较量、家族的审视，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他们彼此，在辞旧迎新的节点上，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年初一，按照规矩拜年、收发红包，又是一整天的忙碌。直到下午，两人才得以从老宅脱身，回到他们自己的别墅。

一进门，谢艳玲几乎要虚脱般地靠在玄关墙上。连续几天的精神紧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林镇钦关上门，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辛苦了。”他低声道。

谢艳玲把脸埋在他胸前，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还好。就是……有点累。”

“以后会习惯的。”林镇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或者，也可以不那么习惯。”

谢艳玲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林镇钦看着她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缓缓道：“老宅是林家的根，但这里，才是我们的家。规矩很重要，但我们的感受更重要。以后，不必事事都勉强自己。”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谢艳玲冰冷疲惫的心。她忽然觉得，这两天所受的所有委屈和压力，都值得了。他懂她的不易，也愿意为她，在他们共同的“家”里，建立一个更自由、更舒适的空间。

这个年关，她闯过了融入林家最艰难的一关。虽然前路依然漫长，但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边，有一个愿意为她遮风挡雨、重新定义“家”的规则的男人。

而这个由他们共同定义的“家”，才是他们未来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