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撤离整改(1 / 1)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安全员一头冷汗跑过来,结结巴巴解释:“马矿长……这……这片煤层节理发育,压力变化快,我们……”
“胡闹,这是重大安全隐患,全面检查!”马保华声色俱厉,然后马上转向陈朝阳,满脸后怕和愧疚,
“陈厅长,您受惊了,太危险了,这都是我们工作没到位,我向您检讨,请您先撤回地面,这里太不安全!”
陈朝阳站在原地,井下的阴冷瞬间钻进他的骨髓。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此刻的愤怒与寒意,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这是在自家国土上,由渎职和麻木亲手搭建的死亡陷阱!
他脸上惯常的平静被冷峻取代,眼神锐利,矿灯光柱死死钉在腐朽的支护木和稀疏的锚杆上。
这根本不是偶然,腐朽是必然的结果,这是对生命的犯罪……
他之前对马保华“能吏”的判断,在此刻被击得粉碎。
马保华苍白着脸,带着哭腔的“检讨”刚开了个头:“厅长,万幸您没事!这都是我们安全管理……”
“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陈朝阳直接打断他,声音不高,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工人同志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今天真是令我大开眼界,难以想象我们的工人同志每天竟然在生死之交徘徊,在与死亡相伴……”
他的目光瞬间扫过惊魂未定的工人们,语气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个工作面,立即停止作业,所有人员,立刻撤离到主巷道安全区域!”
他紧接着指向那擦伤的工人,对旁边的安全员命令:“你,负责带他们上去,马上去医务所处理伤口,必要时送医院。”
工人们闻言,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开始迅速但有序地后撤。
陈朝阳的这个决定,率先赢得了最基层劳动者的心。
然后,陈朝阳才猛地转向面如死灰的马保华和孙福山。
“马矿长,孙书记。”
他用手狠狠一指那片垮塌区,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
“看看这些支护,看看这顶板,‘安全第一’四个字,是贴在墙上给人看的,还是刻在你们心里的?!
这样的条件让工人同志们作业,你们每天晚上能睡得着觉吗?!”
“我现在要求你们,立刻执行三条!”
他语速快而清晰,更不容置疑:
“第一,由你,马保华,亲自牵头,组织所有技术和安全人员,对全矿所有井下作业面,进行拉网式安全大检查!
重点是顶板、通风、瓦斯的支护。”
“第二,在没有确认绝对安全之前,这个工作面,以及任何存在类似隐患的工作面,必须无条件停产!
什么时候恢复生产,必须由专业技术人员签字确认!”
“第三,这次顶板冒落事件,这是重大安全事故隐患,必须成立调查组,彻查原因,分清责任!严肃处理!”
马保华听到“停产”二字,像是被踩了尾巴,急声道:
“陈厅长,不能停产啊,这……这会严重影响生产任务!
完不成上级的调拨计划,这个责任……我们担待不起,能不能边生产边整改?我们保证加快速度……”
陈朝阳目光直刺马保华,心中怒气翻涌:
“马保华同志,完成任务的前提是保障安全!
没有安全,一切成绩都是零,甚至是负数!
今天如果不是那位老师傅预警,如果不是大家反应快,现在就不是停产的问题,而是要给工友们开追悼会的问题!”
“是完不成调拨计划的责任大,还是矿毁人亡的责任大?!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如果上级追究停产的责任,我陈朝阳一力承担!
但现在,在这里,我的命令就是:隐患不排除,绝对不准生产,这是死命令,没有价钱可讲!”
是“安全生产”还是“破坏生产”在这“漠视生命”面前,是陈朝阳永远无法容忍的……
马保华任何试图用“生产任务”来搪塞的借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冷血。
说完,陈朝阳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矿领导,大步走到那位发出预警的老矿工面前。
他双手紧紧握住老矿工那双布满老茧和煤灰的手,用力摇了摇,脸上的冰霜化为郑重的感激:
“老师傅,谢谢你,我代表组织,谢谢你!”
老矿工看着陈朝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有感激,更有积压已久的悲凉。
他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重重地摇了摇头。
这一声叹息,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
陈朝阳的心猛地一紧。
他明白,老矿工救得了这一次,却救不了这积重难返的沉疴。
陈朝阳的“停产检查”命令,精准地切入了这个最无法辩驳的命门。
这次意外的顶板冒落,虽非人为制造,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揭穿了马保华等人关于“安全第一”的谎言。
升井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但这份光亮却照不进陈朝阳的心底。
井下的冰冷和那声垮塌的巨响,像粘稠的煤浆一样裹住了他。
他沉默地洗净手脸,水瞬间变得黢黑,可那份沉重却洗不掉。
“去筛选场。”他对身旁的马保华吩咐,声音不大,却带着井下的寒气。
马保华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还想说什么“路不好走”、“灰太大”之类的托词,但撞上陈朝阳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只好硬着头皮在前面引路。
越靠近矿区边缘那座巨大的矸石山,空气越发滞重。
不再是单纯的煤尘味,巨大的黑色山体下,搭建了许多草棚,棚内传来的不是机器轰鸣,而是一种持续、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走近了,那声响化作了具体的景象。
陈朝阳停住了脚步。
棚子里,密密麻麻的人影,坐在几乎要被煤灰埋没的小马扎上,佝偻着背,像一片被遗忘的黑色剪影。
大多是女人,裹着看不出颜色的头巾,脸颊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