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府中乱局（1 / 1）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轰然关闭，发出令人心颤的闷响。随即是铁链缠绕门栓的哗啦声，如同锁住了整个顾府的咽喉。

身着明光铠、腰佩横刀的禁军士兵，面无表情地列队而立，将镇北将军府围得铁桶一般。阳光照在他们冰冷的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映得门前石狮都带上了几分肃杀。

府内，早已乱作一团。

下人们个个面如土色，聚在廊下、院中，窃窃私语，眼神惶恐不安。往日里井然有序的深宅大院，此刻弥漫着一种大厦将倾的绝望气息。老爷被革职下狱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谋反”、“通敌”这样的字眼，更是压得每个人心头沉甸甸，喘不过气。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各归各位！”一声略显尖利的呵斥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柳姨娘扶着丫鬟的手，快步从内院走出。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衣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却强自镇定着。

“老爷不过是暂时被小人构陷，陛下圣明，定会还老爷清白！”柳氏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惶惶不安的众人，“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该洒扫的洒扫，该值守的值守，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若是让我发现谁在这个时候偷奸耍滑，或者嚼舌根子，休怪我家法处置！”

她的话语带着惯常的严厉，倒也暂时压住了一些骚动。下人们喏喏称是，慢慢散开，只是那脚步依旧迟疑，眼神依旧飘忽。

柳氏见暂时稳住了场面，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又蹙起眉头，对身边的心腹李妈妈低声道：“前院库房的钥匙可收好了？还有我屋里那几个紫檀木的匣子……”

李妈妈会意，凑近更低声道：“姨娘放心，老奴一早便趁着混乱，将些轻便的值钱物件和银票，都挪到后罩房那处废弃的杂物间里了，用旧家具掩着，一时半会儿没人察觉。”

柳氏点了点头，眼神闪烁：“手脚干净些，莫要让人瞧见。这府邸被围，谁知道明日是福是祸，总得……为自己和婉儿留条后路。”

她口中说着冠冕堂皇安抚下人的话，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在这倾覆之危中，尽可能多地攫取利益，保全自身。

与此同时，顾婉儿的“锦绣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啪！”一只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

“凭什么！父亲出了事，为什么要连累我们都被关在这里！”顾婉儿气得眼圈发红，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我那新裁的衣裳，预备着下个月尚书夫人花宴穿的，这下全完了！还有……还有母亲正为我相看的那几家公子，如今咱们家背上这样的名声，谁还敢娶我？！”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在京中闺秀里有些名声，这下全毁了！都是父亲……还有那个顾晚晴！定是她命里带煞，克着了家里！”

旁边的丫鬟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劝解。

“二小姐，快别这么说！”顾婉儿的心腹嬷嬷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隔墙有耳啊！如今府里情况不明，大小姐那边……”

“她？”顾婉儿嗤笑一声，满是怨怼，“她如今怕是自身难保！一个嫡女，空有名头，如今父亲倒了，她还能有什么倚仗？我看她还能清高到几时！”

她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怨气，全然忘了家族一体、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觉着自己的前程和富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断送了。

而与这两处的或虚伪算计或愚蠢抱怨不同，“晴岚院”却异乎寻常的安静。

顾晚晴站在半开的窗后，冷眼看着院外隐约晃动的禁军身影，听着风中传来的府内隐约的嘈杂与哭泣。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流泪。

父亲的处境，家族的危机，柳氏的暗度陈仓，顾婉儿的愚蠢短视……一切都清晰地映在她那双沉静的眸子里。

府门被锁，内外隔绝，看似已成死局。

但，这也意味着，那双藏在暗处、操控一切的黑手，暂时也无法将触角直接伸入这被严密看守的府邸内部。

对她而言，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敌人眼皮底下，悄然寻找破绽、积蓄力量的机会。

她缓缓关拢窗户，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纷扰。转身走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着几本医药典籍，还有她平日里记录药方、心得的手札。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却坚毅。

危机已至，乱局之中，方见真章。

她提起笔，蘸了墨，在一张素笺上，缓缓写下了几个字。不是诗词，不是闺怨，而是几个看似毫不相干、却透着玄机的药材名称。

风暴之中，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因为这府邸之内，能破此局者，或许，唯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