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生孩子(1 / 1)
康熙四十三年,春末。
凄厉的呼痛声突然停了。胤禩陷入了一片茫茫的空白中,双耳里只留下了呼啸的风声。他就这么僵住了,连带着一边拽着一条他的胳膊的胤禟和胤俄也松了劲。这样突然的静默让冰冷的可怕感从心底泛起,猛然演变成巨大的浪潮劈头打过。爱新觉罗.胤禩头一次怕得腿脚发软。
“不好了,福晋不好了!”产房里乱糟糟地哭成了一团,接着是满身是血的接生嬷嬷嚎叫着往外冲。
看着已经失了神的胤禩,胤禟最先一步反应过来,吩咐旁边的侍卫将那个疯癫的嬷嬷拿下。
“怎么回事?”开口,胤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同寻常的哑,顿了下,拧眉皱眼,“叫什么,快说,福晋怎么了?”
那接生的嬷嬷哭成了一团,瘫在地上瑟瑟发抖,“难产,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保不住,你说谁保不住?”胤禩突然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接生嬷嬷的脖子,“说清楚!”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安排了张明德,平日里给她服的药都是以养她的身子为主。接生时他不顾其他人的劝阻,让张明德进了产房陪医。知道她会很难过,拗不过她,终是同意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只是,万一有什么,孩子可以不要,他的沫云一定要保住才行。除非——
胤禩粗暴地扭着接生嬷嬷的脖子甩到一边,抬脚踹了仍旧试图阻拦他的胤俄一脚,“滚!我要去陪她!”这个时候,哪还有功夫计较什么规矩不规矩。
满地的血水,一下子几乎逼出了他的泪。他的沫云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不再笑,不再哭,不再和他闹。身下满是血,仍旧不停地往外流,越发衬得她脸色惨白。
血水里泛着黑色,这是她中毒深的症状。怀孕的后期,沫云很是辛苦,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孕吐的症状到了后期反而越发明显,几乎吃不下去任何东西。可是,她说要给孩子营养,吃了吐,吐了就再吃。看着她红润润的脸一天天憔悴,他每次都想狠下心将她打昏去了这个孩子。可是,看到她笨拙地拿着针线每天做些零碎的小东西,高兴地拉着他感受孩子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连名字都起好了。老是念叨着什么“弘旺”。就这样,让他怎么忍心?!
他知道她有多么想要这个孩子。他何尝不想?只是,如果这个孩子以他额娘的生命为代价的话,他宁可不要。多少次,一看到她青着脸回家,就知道肯定又被其他的福晋欺负了。不能为自己的丈夫生下子嗣,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但是,他不敢冒险。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完全地信任着他,依赖着他。让他觉得,被人需要的感觉是那么美好。
只那一眼,他便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六年前的那个晚上,虽然不知道她去干了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她是抱了必死的心留他下来的。
当时他知道,沫云喝的那碗药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补药,而是德妃娘娘给她的□□。
兄弟之间,可以为权相争,却容不得一个女人。纵然他不爱她,可是被有心人拿捏了去,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他并没有阻止。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已,况且,她又不爱他。看她每日那么痛苦,或许死亡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况且,她嫁进来,郭络罗氏就成了他强有力的后盾,他辛辛苦苦一步步的经营总算有了收获。
那一晚,他留在了她房里。不过什么都没做。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看着她痛苦地抽搐,臂弯里逐渐僵硬的身体清楚明白地告诉他,生命是如何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流走的。
他的心早就成了坚硬的石头,死人,见过的又不止她一个。
当时的她,肯定很遗憾,抱着她的男人不是他的四哥。
臂弯里的柔软和温热惊醒了他,睁开眼睛,迎上的是她一双满是疑惑的眸子,而且,那双漂亮的杏眼在落到他脸上后骤然一亮,那眼神,好像色|色的。
她好奇地打量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几句。问了几句不太明白的话,什么电视剧,这个词在她嘴里反复出现。然后,她抱着被子裹着自己从他怀里离开,迟疑地问道:“那这里,是,我是说,你是?”
而后他的心情突然好了,微笑着答道:“我叫爱新觉罗.胤禩,是你的丈夫。”
她的脸一下子垮了,笨手笨脚地爬起来整理衣服,然后,竟然将他轰出了房门。
从此,她就完全变了一个人。郭络罗.沫云,安亲王岳乐的掌上明珠,皇阿玛最宠爱的外姓格格,四哥的青梅,宜妃娘娘的亲侄女。她从小是有些娇气,不过,性子也不会到如此霸道,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地步。
她似乎特别排斥他。每次都气鼓鼓的,很有怨妇的味道。
她好像没死成,但是变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想她了。康熙三十八年的时候,他跟随康熙巡视塞外,短短两个月不见,没有她在耳边聒噪,竟然心里空空落落的。可是,他怎么可以,将自己的心遗失在一个爱着别的男人身上的女人呢?万一什么时候她又变成了那个样子,哪里才是他的立足之地?
他吩咐了胤俄,往他府里送两个女人,试一试她的反应。结果,这个整日里见了他没有好脸色的女人竟然大发雷霆,将老十弄得狼狈不堪。
这个女人,怕是喜欢他了吧。就是不知道为着什么原因闹别扭,不肯与他亲近。
几次试探,发现她撑不住别人对她的好。胤禩便亦真亦假地开始宠着她。以至于到后来,他都分不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三十九年的时候,她被蛇咬了,他抓心挠肺地疼,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德妃一直注意着她,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既然没死,就离四哥远远的。
他忽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她身上的毒。胡太医脉过后,沉重的表情让他心惊。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还有余毒未清这一说。他就不明白了,一个身中剧毒的人怎么还能每天活蹦乱跳的。
这是报应吧?机关算尽,反倒害了自己最在乎的人。胤禩唇角泛起了悲苦的笑。望着没有生气的沫云。他利用了多少人,害过多少人?如今让他十倍百倍地承受回来。如果当初他阻止了,没有袖手旁观,他的沫云也不会受这么大的折磨。
胤禩拎着跪在地上的张明德的领子将他拽到了床边,“给我治好她,否则,我要了你的命!”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张明德瑟瑟抖着,“贝勒爷,福晋交代过,要保孩子。小人受恩于福晋,实在——”话没说完,胤禩“唰”的抽出了墙上挂着的剑,“我要她,听到没有!”手下微微使力,锋利的剑刃便割进了他的肌肤,与死亡擦肩的感觉击溃了张明德。
胤禩跪在床前,握着她冰冷滑腻的手,放在脸上摩挲着,一遍遍地唤着她:“沫云,沫云……”
张明德哆嗦着,“回,回贝勒爷,福晋,小人方才已经施过针,没,没办法了,要么保得住孩子,要么,都没,没!”
………
“沫云乖,你不是说要去青楼看看吗,等你醒了,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好不好?不要丢下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情到深处,总是习惯用最平淡的句子表达内心的情感。一句不能没有你,是多少对情人的盟约。我真是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怎么办?
“哇——”响亮的婴儿哭声炸响,他心里反而没有喜悦,而是空落落的害怕。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
“给我救她!”看着张明德手足无措的模样,胤禩真想马上杀了他。他每耽搁一秒,他的沫云就离她越近。如果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张明德抹了抹额上的汗,擦了擦满是血的手。此刻沫云身体里流的不再说黑沉沉的血,而是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这是不是代表,她不行了?
“贝,贝勒爷,福晋,福晋,还有一个!”
“什么!”胤禩猛地站了起来。“还有!”
守在外面的胤禟和胤俄对望了一眼,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
满屋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八哥?”胤禟在门外小心地唤道。他从来没见过胤禩这个样子。整个人像疯子一样。跪在床前盯着他的妻子瞧。
“你们走吧,让我陪着她。”
听着那份嘶哑,胤禟心中一动,他的八哥,是不是哭了?
小的时候,胤禟很是瞧不起这位出身低贱的哥哥,却渐渐忍不住被他的魅力所折服。他,当狠则狠,才智谋略更是远胜过太子,与心思最为缜密的四哥不相上下。男人之间,胜者为王败者寇,更何况,他的八哥一向没有弱点。以至于让他放弃追逐那座高位,甘愿随着他。
所有的人都被胤禩遣的干干净净。
沫云,你一定要醒过来。如果你有个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