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四章 母女(1 / 1)
时间随着逐渐转寒的天气,又向后推了两个月。
从南苑围场回宫后,对于福尔康,皓帧处罚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福尔康先是被打了一百五十大板,差点就那么活活被打死,即便他自幼习武,身子骨一向不错,这一次也是勉勉强强才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即使养好伤,也是落下了病根,心肝脾肺都受到了重大的创伤。然后他被夺了侍卫的职务,从此以后朝廷永不录用,“士农工商”身份中的“士”,福尔康这辈子是再也沾不到边了,他以后要么回家做个米虫少爷,要么就只能去从事另外三种身份的职业了。
直到此时福尔康才是真真正正的感到绝望和追悔莫及。他的前途和希望全部失去了,失去了这些他和紫薇之间的距离更是有如天地一般的遥远,紫薇是天上高悬的明月,而他却是井底的青蛙一般,只能日日仰望明月,却永远也跳不出去。福尔康觉得前途一片灰暗,爱情,事业,身份地位,甚至健康的身体,他在一夕之间全部都失去了。
花了将近一个月等福尔康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之后,他游荡在街头,无处可去。
尔康仰天长叹,心里痛苦不已,“天大地大,却无处能容下我福尔康,没了前程,何谈爱情,没了爱情,我福尔康的生命此后还有什么意义。”他不想回家对着整日愁眉苦脸的阿玛和额娘,转了几步还是去了柳青柳红开的会宾楼,至少那里还有他的位子。此后尔康根本不分白天和黑夜,日日买醉于会宾楼中,过去人人称赞的贵公子以惊人的速度颓废憔悴成一个人人厌弃的酒鬼。
等收拾好了桌椅,柳红看了眼醉的一塌糊涂瘫在桌子上的福尔康,忍不住叹了口气,高声对柳青喊道:“哥,其它的我来收拾好了,你送尔康回去吧。”
柳青闻言走了过来,看了眼福尔康,心里非常不满,抱怨道:“这都快一个月了,你看看他,天天到我们这里买醉,喝了那么多酒,一次都没付账不说,还严重影响我们做生意。要不是看在相交一场,是小燕子朋友的份上,我早把他扔出去了。”
柳红拉了拉柳青,好声好气的劝道:“好啦,哥,你也别发牢骚了,尔康看着也挺惨的。”
柳青双目一瞪,粗声粗气的不屑道:“惨!?这世上谁不活的艰辛,比他惨的人多了去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样的,遇到点挫折就要生要死的,满脑子的风花雪月。而且就他犯得那些错,变成现在这样根本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他现在还有人供他吃,供他住,供他喝酒,又哪里惨了?!”
“好好,哥你说的都对,不过看在小燕子和五阿哥的面子上,还是送他回去吧。”柳红一脸无奈的道。
柳青没有办法,一把将醉的烂醉如泥的尔康给扛起来,熟门熟路的将尔康给送回了福家。
如今的福家也不再是原来的高门大院,尔康犯的事,不但自己受罚,全家也受到了牵累,福伦被乾隆斥责,教子无方,又扯出其它的名目,将福伦的官阶又往下降了好几级。福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原来的那座大宅以福伦目前的职务已是不相符也再供不起,只好卖了买了个小门小户的宅院住下,只留下几个跟的比较久,也比较忠心的仆人留下,其他的不论丫鬟婆子还是小厮,统统都遣散了出去。
福家算是败了,得罪谁不好,得罪了皇上,这辈子只怕也不再有什么起复的机会了。福伦如今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不但要忍受着这种巨大的落差,在衙门里还要忍受同僚们的排挤和嘲讽,他们一家得罪的人实在不算少,这下落井下石的人就更多了。
福伦坐在院子里一下一下的抽着大烟,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抽起了所谓的□□,越来越享受起了那种飘忽美妙的滋味,一天都离不开。此刻福伦脸上阴晴不定,听到门房传来的声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沉声道:“可是尔康回来了?”
家里的管家六十多岁的鲁老头,吃力的扶着尔康走过来,闻言回道:“老爷,会宾楼的柳老板把尔康少爷送回来了。”
福伦气不打一处来:“把这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扔地上去。”
鲁老头还有些为难,福伦却不管,直接一脚将尔康给踹到地上,犹不解恨,气急败坏的冲向前,狠狠的又踢又踹了尔康几脚。
尔泰刚好走过来,看到了便立刻冲了过来抱住福伦,“阿玛,你冷静点,小心你的身子啊。”
福伦踢得有些气喘,干瘦的粗手一把握住尔泰,大声道:“去,倒盆水来,给我把这个孽子泼醒。”
尔康醉的再烂,也被这一番折腾给弄醒了,迷迷糊糊的看着周围,口齿不清的道:“阿玛……”
福伦一看,怒从心起,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的甩了尔康一个巴掌,力气之大,直接打落尔康两颗洁白的牙齿。颤抖的指着他骂道:“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畜生!”
尔康酒算是彻底被打醒了,哭喊道:“阿玛,阿玛,你打死我吧,儿子什么都没了,前程没了,爱情没了,儿子完了,真的完了……”
尔泰看着有些心酸,“哥……”
福伦却冷冷一笑,哼道:“是谁说完了,你阿玛我可没说,别人都道我福家完了,可我不信,输了一两局而已,我们还没输的彻底,现在绝望还早了点。”
尔康和尔泰一听福伦的话,都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福伦看着他们道:“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皇上可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尔康和尔泰一听便心里一动,尔康的心里一下子敞亮了,顺着福伦的话,他们便知道了其中隐藏的意思,尔康更是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找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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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白吟霜躺在床上双手乱挥,她梦见了她爹白胜龄,她爹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袍,在一片白茫茫中穿过来,任凭白吟霜怎么叫,都不理她,只是那一双死寂的双眼木然的看着她,白吟霜觉得那眼睛里面仿佛盛满了对她的控诉。
白吟霜冲过去时,白胜龄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然后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婴儿,身上裹着黑色的襁褓,双眼睁着,圆滚滚而又大大的眼睛沉默的看着她。
白吟霜心碎了,哭喊道:“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然后等白吟霜靠近时,又消失在原地,不远处白胜龄又走了过来,一会儿又变成了小婴儿,他们都在看着她,一直一直的看着她……
白吟霜觉得自己要疯了,伴着一阵痛苦的哀鸣哭喊着从梦里惊醒过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白吟霜捂着自己的嘴痛哭失声。
“爹……我的孩子……,你们都不原谅我,一定在怪我,一定都在恨我,对不起,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姑娘,你没是吧?”巧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白吟霜立刻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哑着声道:“没事,没事,我只是做了噩梦,现下已经好了,巧梅,你继续睡吧。”
听到外面没了声音,白吟霜才幽幽一叹,自从她被硕王福晋带回了王府后,她就每晚做噩梦,刚开始只是梦到她的养父白胜龄,之后就开始又梦到自己被硕王福晋害死的孩子,那个还没出生就死掉的孩子。
白吟霜简直快要被逼疯了,他们在梦里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让她靠近,只是一劲儿的看着她,仿佛在控诉着她,批判着她,指责着她,怨恨着她……
自从皓帧得病以后,便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阴沉偏激,暴躁易怒,稍是一不顺心便又打又骂,后来等硕王福晋认了她做了义女之后,每次见面都要冷嘲热讽一番或者避不见面。白吟霜自从孩子被害死之后,也像是突然清醒了,面对这样的皓帧,更是觉得自己那曾经所谓的爱情就是个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已,而自己付出的确是无比惨痛的代价。
等爱情的魔障消失后,白吟霜才看清自己这些日子的作为是多么不孝多么无耻。尤其是当她也做了母亲之后。
她不知道福晋为什么会害死了她的孩子后,又突然转变了态度,非要认她做女儿,甚至连王爷的反对也不顾,但是那又如何,这些有钱人不就是这么随心所欲,把别人当成掌心里的玩偶一样戏耍吗。
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她通通都不要,她现在只记得她的孩子是被她们害死的。
白吟霜呆呆的坐到天亮,直到巧梅进来叫她,才清醒过来。
她任巧梅为自己梳妆打扮,最后看了一眼衣柜里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孝服,咬了咬唇,转身和巧梅走出去,去给福晋请安。
硕王福晋一看到她,就眼睛一亮,满脸笑容,亲切的拉着白吟霜的手,拍了拍道:“这孩子,怎么又瘦了,昨晚上可是又没睡好?这都多长时间了,今儿个就找个大夫来看看。”她心疼的摸着白吟霜的脸蛋,连声道:“看看这小脸瘦的,都凹进去了。”
白吟霜强忍着恶心没有挥开雪如的手,双手死死握成拳,长长地指甲深深地刺进肉里,她咬着牙扬起一抹笑容,温婉的道:“额娘,汶玉没事,您就别担心了。”没错,她白吟霜现在已经改名叫做汶玉,原来的白吟霜已经难产死掉了,如今的汶玉才是雪如的义女,一个身家清白干干净净的女子。
雪如一听白吟霜叫她“额娘”就觉得无比贴心,无比心喜,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一把抱住了白吟霜,不断的叫道:“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
白吟霜趴在雪如的怀里,声音温柔的劝慰着雪如,只是一双眼睛却无比冷然,充满了怨恨与刻骨的仇恨。孩子,她的孩子,每每想到那个被福晋害死的孩子,白吟霜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得杀了福晋,将她撕成粉碎为她的孩子陪葬。
孩子,你等着,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