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延续的旅程（1）（1 / 1）
我总在期待着人生的下一段旅程，却忘记了，规划是我自己的，而规则却不是我定的。
——纪茗素
包厢里摇曳的灯影不时在脸侧交错而过，真皮沙发前的茶几上，琥珀色的液体被杯中剔透的冰块折射出不同的色彩，在昏暗的彩光中散着迷离的碎光。没有伴唱的歌曲像无声的电影在屏幕上一遍遍地放映，喑哑的嗡鸣自音响中蹦出，一寸寸撞上心口。
沈阳阳窝在沙发里，两眼发直，眼角处几条粉白的泪痕一直蜿蜒到唇边。
红木大门上的玻璃窗中一道身影迅速闪过，凌宇昊斜睨向沙发中仍在发怔的沈阳阳，直起身走到门边，欠开一小条门缝：“三哥。”
尹季庭递过一支烟，被凌宇昊挡了回去，转手兀自叼在自己嘴里点燃了：“刚才听老四说你在这里，还特意带了几个妞上来给你，不过一看这情景又把她们打发回去了。”他喷出一团烟雾，瞥了眼房中的沈阳阳，继续道，“那丫头怎么了？”
“没事。”
“什么没事，骗你三哥啊。”尹季庭反着手拍了拍他胸口，“不是被你欺负了吧？”
“我哪有功夫欺负她啊，不是刚吃了晚饭就被你们叫出来鬼混。”凌宇昊挑了挑眉梢，从门缝间闪身而出，向尹季庭近了一步，“三哥，以后你别总在别人面前胡扯，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尹季庭啧啧了两声，吸了口指缝中的香烟：“怎么，又想玩玩就撒手？三哥劝你，想玩别找这种女人。”他向包厢里微微扬了扬下巴，“这种女人，就像那狗皮膏药，一旦粘上你了，就是撕下去了，也得带掉你一层皮。”
凌宇昊牵起嘴角，一声冷笑：“呵，三哥你被撕过，这么了解？”
尹季庭佯装一脸懊恼，摇晃着脑袋叹息：“想当初，你三哥我年少不经事，碰了几个不该碰的女人，不过，三哥我皮厚，撕下去几层也不要紧！”
“少跟我扯，碰了不该碰的女人，谁啊，是不是易……”
话未说完，就听包厢里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尹季庭迅速拉开房门将凌宇昊一把推进包厢：“快去看看，那丫头怎么了？”
凌宇昊也是神经一凛，趔趄地转过身看去，原本安安静静靠在沙发里的人此时已一头砸在桌面上，迸溅而出的酒水洒了一地。他弯身抄起桌角处滴溜溜打着转的酒瓶，眉心一拧，舒了口气：“89年的Chivas，估计是喝多了。”
“这小丫头片子，学什么男人，半夜三更地跑到这种地方买醉！”尹季庭站在门边，蹙着眉头，“我看老五，你还是赶紧带她回去吧，这里的消费直接走的大哥的账，关门就能闪人，不用你管。”
凌宇昊恩了一声，从后面将沈阳阳抱起，心里不禁纳罕，平日里看过去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分量还真不轻，想着肩上不觉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提起，这一提不要紧，沈阳阳竟抬手啪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幸亏凌宇昊闪的快，不然就冲那力道，脸上绝对得火辣辣肿起一片。
门边尹季庭也看见了，食指挠着眉梢，啧啧两声说道：“这丫头脾气还真不小。”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沈阳阳埋着头在凌宇昊怀里乱蹭，嘴里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凌宇昊无奈，半蹲在地面上又不敢轻易挪动身子，颈间被那头细碎的短发搔得奇痒难耐，他仰着头向后躲，却又躲不开。
尹季庭突然扑哧一声大笑道：“老五，我看照这种情形下去，得出事。”
“你他妈的少废话，痛快过来帮我把她拉开！”
“嘿，你自己找的麻烦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可不管！”尹季庭说着，竟一转身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凌宇昊一个人看着怀中醉的不省人事的人发愁。
“沈阳阳你丫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这不管了！”他按着她的肩，有些恼怒地吼着，“真他妈麻烦。”
她居然听了话，乖乖地靠在他身前不动了。凌宇昊顺势把她身子向上一托，将她整个人扛在肩上，出了包厢，就那样一路下了楼。
路过一楼正厅，几乎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扛着肩上烂醉如泥的女人，出了新世纪的大门，向扔垃圾一样将醉醺醺的沈阳阳塞进银灰色的奔驰里，然后砰地摔上车门，在浓郁的夜色中箭射而去。
折腾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睡得极熟，像只小猫窝在副驾驶位上，白皙的面容上泛着红扑扑的光。凌宇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她，一个星期里，这个女人居然喝醉了两次。他伸出一只手，在她温热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而她，只是扁了扁嘴，继续睡着。他无可奈何地下了车，拉开那一侧的车门，弯身将她抱了出来。好在大门是自带指纹识别系统的，他只需腾出拇指就把门刷开了。
正厅里开着几盏壁灯，清幽的光在窗外渐渐明亮的晨曦中越发显得惨淡。凌宇昊一直将她送到二楼的房间才靠在门边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凌晨五点多的光景，他一手松了松衣领，转身下楼，连早餐也不吃了，驱车直奔东释。
早晨六七点的东释大楼还有些冷清，除了那些腰间挂着警棍还在巡视的保安，就剩下几个上了年纪的清洁工了。中央空调是关着的，坐在办公室里，本应头昏脑胀的他反倒精神了起来。
九点是东释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候，上千的员工在这高耸入云的金融大楼里进进出出。但自三十五层以上便是行政办公区，用沈阳阳的话说，凌宇昊这间几乎可以平视云端的办公室里，永远是死寂的。
他却不以为意。
中午时分，这幢大楼的一切已步入正轨，办公室里，中央空调悄无声息地运作着，大团大团橙色明媚的阳光自明澈的落地窗投入，在亮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洒开。下午还有下属分公司的董事会议，凌宇昊抓了个空挡将早饭午饭一并解决了。
车子还在高架桥上，被丢在副驾驶位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那段熟悉又陌生的铃音直叫凌宇昊一个激灵。还是半年前他还在和几个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老爷子一个电话打过来当场就被逮个正着，回家被劈头盖脸狠批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把老爷子的私人号码设了特殊的铃音，以便随时应付突击检查。
他一手擎着电话，脚下松了力道，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爸！”
“在哪？”凌忠全的声音低沉浑厚，有一种慑人的威严。
“公司。”他想也不想地答道。
“恩。”凌忠全也不多问，“我刚下飞机，马上给我出辆车。”
“我这就办。”凌宇昊迅速挂上电话，并没有打给任何司机，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沈阳阳的电话，好在没多久便接通了，“你起来了？酒醒没？”他的声音有点急。
沈阳阳明显还处于混沌状态，答话有些含糊，不过人倒还清醒，至少可以听得懂他的话：“醒了，不过头有点晕。”
凌宇昊也不管她在说什么，几乎是命令的口吻：“你赶快回公寓，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沈阳阳一怔：“怎么？”
“老爷子回来了，要是让他知道我不以结婚为目的地在家里养了个女人还不得骂我耍流氓，扒我几层皮？他老人家可是极其崇拜□□。”凌宇昊匆匆解释着，却将“□□”那三个字拖得格外长。
宿醉后的她仿佛忘记了曾经的一切，人也开朗了许多，扑哧一笑，竟也打趣道：“你耍流氓的次数还少啊？”
“至少没在你身上耍过不是？”
沈阳阳喉咙处一噎，想来这话倒不假：“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出门前告诉仲叔去机场接我爸！”
她应了一声，忽然觉得凌宇昊竟还带着几分孩子气，这么怕老子。
离开公寓时她并没带多少现金，只能刷IC卡去乘公交车，这个时段，车上的人不多，她在最靠近车门的位置上坐下，头还晕乎乎的，车窗大开着，正午的风有些闷热，温吞吞的，吹在脸上让人更觉困顿。
她将脸贴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从她到了凌宇昊那里，自己的公寓就被退掉了。她从来没有和男人同住过，起初她害怕得整夜整夜的失眠，整个人都瘦下去了。后来，凌宇昊时常彻夜不归，她又怕他突然回来，一个人对着漆黑的夜更加的不安。可是，到了现在，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有几回他不在，她反而觉得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