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真真假假(三)(1 / 1)
张涵真的双眉微微蹙起,光洁的额头上难得形成了一个“川”字。萧宁远在旁察言观色,开口问道:“这个人有什么不对劲?”张涵真迟疑了下,道:“就是因为没有不对劲,才觉得奇怪。”摇了摇头道:“楚楚这么相信他,或许只是我多疑了。”
楚天行脱口道:“她又不是头一次吃男人的亏。”横了欧阳霏一眼道:“当然吃女人的亏更多。” 欧阳霏忙低下头去,辟邪在旁闲闲道:“至少我们少族长没逼她跳进江里,结果掉入那个无底深渊去。”
楚天行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一屁股坐在地上,满面都是痛苦之色。但见镜中楚楚拾阶而下,见尽头已是阡陌纵横,不觉展颜道:“师兄,你的伤要紧不?不如我们慢些走。”宋纲急道:“缓不得,片刻都不能差的。你------”剧烈咳嗽起来。
楚楚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怎么你一下子伤势加重了?”宋纲喘息良久,才苦笑道:“虽说赤炎总算是有点人气,但他毕竟也是七杀中的人物,要是他知道我现今-------”但觉她身子一颤,不觉微笑起来,拍了拍她道:“无妨,多调息便能恢复。只是眼下恐怕没法动手。”
楚楚大松了口气,边走边拍了自己胸口笑道:“吓死我了。有师妹在此,哪需劳动师兄大驾?”托了托他的身体。宋纲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我重得很吧?”楚楚轻笑道:“只是富贵了些。不过,等出去了,我要跟师姐说,不准你再吃肉!”
宋纲大笑了声,想是牵动了伤口,啊呀了声,忍痛指了前方道:“已出了法老寺,只要穿过这条街道,就是暗流所在,你师姐--------”言未犹了,只听佛号声声,一重重响了起来,诵经之声铺天盖地,充斥得无所不至。
宋纲沉默了半晌,颓然道:“还是迟了。”楚楚听他语气沮丧,安慰他道:“师兄,没有关系。想当初,千军万马,能奈我何?”宋纲忍俊不禁,道:“原来我竟遇上了女将军,失敬失敬。”叹了口气道:“不过底下,岂止千军万马。”
楚楚撇嘴道:“师兄莫要长他人志气。”向下一看,底下并无半个人影,却有一盏盏巨大的半圆形灯笼,挨个移动了过来,不觉笑道:“师兄误矣,这帮秃驴不过是点灯而已-------”但见一盏已经移到正下方,哪里是什么灯笼?分明是一个挂满了灯的蒙古包式样的巨大华丽帐篷,被无数僧人托着,向前走去。整齐的步伐声从里面传来,各种兵刃插满了帐身,但就一个这样的包,不知容纳了多少武士。
所有的街道上,都有这样的蒙古包挨个涌动过来,宛如一个个发光的球体,在轨道上依次运行。楚楚再也笑不出来,宋纲轻叹了一声,道:“走不脱了,不如回头找赤五爷说情。”
突听前方吱嘎一声,一块本来立在路边的长满青苔的巨大石块,突然缓缓开始转动起来。楚楚吓了一大跳,看一旁是郁郁葱葱的柏树群,连忙一头钻了进去。但见那石块慢慢挪动到一旁,露出地下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未几,里面慢慢探出来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却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眉清目妍,容若雨后清露,说不出的清新脱俗,团团一圈巡视完毕,大舒了一口气,几下便从里面钻出来,仔细察看四周,长吁了一声,突然跳起来骂道:“该死的白秃驴,下辈子还去□□!你少爷不伺候了!”骂毕,连吐了几口唾沫。
楚楚低低惊呼道:“原来是他。”宋纲一怔,也放低了声音道:“你见过?我怎么不认得。”但见这小和尚修身玉立,在夜色下皎洁如月,身上背了一个鼓鼓的包袱,往上使劲一提,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滚了出来,几下便没入他们躲藏的这片林中。他连呼可惜,往这里走了一步,低头欲寻,想了想摇头道:“算了,机会难得。”
但见他在地上摸索了好一回,刮去厚厚一层泥土,将手伸了下去,似乎抓住了什么,喜道:“就是这里了。”往上一提,拉起了桌面大的一块木板,拉手早已青锈斑斑,再看底下,赫然是一口深井,里面水幽幽的,远远都觉得冷得碜人。
小和尚毫不犹豫,啪的一声,跃入其中,溅起老大一片水花,随即再无声息。楚楚急步从林中跨出,踌躇了下,扶了井口,一纵而入。
带着一个人,怎么都不可能毫无声息。正往下沉的那人急速回头,一只手已极准确地搭在了他的脖颈上,五指纤细,大拇指对准了他喉结所在。
他张嘴欲呼,一个女声已轻笑了起来,道:“你想走,我也是,带我走,或者一拍两散,我去唤白亭过来?”
幽暗的水搁在两人之间,对面那双眼闪闪发亮,底下宛如有火焰不断上窜,在一片夜色中难辨其踪。楚楚微微含笑,果听他僵硬地道:“也行,但你得把手拿开。”
楚楚嘻嘻笑道:“拿开也行,我自有法子缠上你。”手在鬓边一摸,钢丝从水波中一弹而出,绕上了那小沙弥的腰身。他低头看了看,闷了声,向下一个猛子游去。两人宛如两条须臾不离的游鱼,不过少顷已到达底部,却见底部居然有管道与此井连接着,弯弯折折,水声哗哗,不知行了多久。
张涵真的眉越皱越拢,楚天行是个急性子,恨不能上前去推他,觑着他面色道:“这个人又怎么了?你倒是跟我说个清楚,什么叫没有不对劲?”张涵真赧然道:“涵真道行尚浅,只是觉得,此地之人三魂七魄都有些飘移,连宋兄虽然程度略轻,也不例外。楚楚从来与一般人有异,自然不在此例,但刚才那赤五爷,却毫无此种迹象。而现在,又多了一人。”
楚天行奇道:“这小和尚?”想了想道:“那你为何发愁?这不正说明他们不是坏人么?”张涵真叹息道:“楚楚我不知道,但要在异界中保持灵气不泄,只有两种人,一是得道之人,二是成魔已久,可以收敛无形。”
但见镜中最后两人爬上了一个枯井,却是一片荒草地,围着一片浅滩。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瘦小女子正在那里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不时向西面看上一眼,突听人声,双手立插在腰际,回头一看,扁扁的面孔上立即换成一片欣喜,扑上来扶下宋纲,左看右看,哽咽道:“大师兄,你无事便好!”
宋纲咳了一声,迎春这才醒觉,拉了楚楚笑道:“怪我糊涂,竟没问------师妹可好?”看前面僵立着一个黑衣的小和尚,颜色十分俊俏,不觉奇道:“这位小师傅怎么这般面生?”
那小和尚冷冷别过脸去,道:“可以取下了吧。”
楚楚将钢丝收回,抿嘴笑道:“今日又承阁下厚谊--------”那小和尚一怔,气急败坏,跳起来骂道:“原来是你!你这轻薄女子,明明知道这面具是取不得的,还偏偏盗了去坏我名声,逼得我只好做个花和尚--------”
楚楚娇笑不已,摊手道:“谁叫你运气差,偏偏被我撞上。我哪知道在这里,连面具都这么讲究?”
小和尚满面通红,呸了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本是这次法王新娶的小妾,谁碰上谁倒霉,朱七爷还昏迷着呢!本来我有正经的身份,碰上你这个扫把星,竟要学贱民去抛头露面!”越想越气,指了她骂道:“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害得我差点------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将出来,居然还是没摆脱你!罢了罢了,从此之后,但愿后会无期!”板了面孔,去芦苇丛中一拉,水底下晃荡了几下,未几,居然浮上来一只黄澄澄的小舟。
宋纲眼睛都是一亮。迎春惊喜道:“他居然有不系舟!”楚楚看他们紧盯了小舟不放,捅了捅她,低声问:“这个很稀罕么?”
迎春亦低声答道:“这暗流又叫生死河,翻落之人必魂销魄荡。我已经尽了力,只是实在找不到不系舟,只有它,能在生死河上自由来去。”楚楚眼珠一转,刚要出声,迎春已叹息道:“抢也无用,不系舟能知主人心意,若他不愿,我们必死无疑。”
眼看那小和尚即将起航,楚楚大声道:“我取了你的面具,便是你的人了。你敢抛弃糟糠之妻,就不怕天打雷劈?”
宋纲和迎春对视一眼,不觉哑然。小和尚在舟上踉跄了下,怒道:“你当时把我打晕了,怎么能算?那誓言自然做不得数!”
楚楚高声道:“怎么不做数?!”推了迎春,小声道:“什么誓言?”迎春低声道:“若是把面具交给对方,便是男女情投意合,从此荣辱兴衰,生死与共。不过,一般女子都是贱民,这誓言,唉------”
楚楚眼睛一眨,叉了腰便骂道:“好哇,你明明是被我电晕了,还敢诬赖我打你?你当时跟我山盟海誓,还把面具亲手交到我手中,如今翻脸不认人,好,你自己去罢,生死河也是通灵的,必叫你尸骨无存!”
小和尚颤声道:“你简直厚颜无耻!”小舟在河流中团团打转,起伏不定。楚楚愈加镇定,冷笑道:“总之此地便是这个规矩,你若是不怕死,自走罢了。我没有不系舟,必然难逃一死,到时候,哼哼-------”
小和尚大骂道:“你去死罢!”开出去老远,突然一个急速换头,箭一般驶了回来,顿在岸边,绷了脸怒骂道:“算我倒霉!好,仅此一次,到了十重狱,死也莫拖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