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皓月清风（二）（1 / 1）
一大一小两人倒卧在榻上，榻沿下一条黑白相间的拂菻狗（卷毛犬）在床脚下来回打转，最后寻了一个脚柱专心地啃咬起来。女声说了句：“波斯枣------”童音就马上接道：“千年枣，又软又烂，甜而不腻。发糕，你去拿过来。”接下来又是窃窃私语声，话题已转，只听女子道：“小琼粉糯糯的，就像一个米团子，等姐姐给你配齐药材，说不定将来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呢！江南常拿白莲比美人，姐姐教你一句：‘小桃闲上小莲船，半采红莲半白莲。’”童音洋洋自得道：“那当然了。白莲有什么稀奇？我们家里还有青莲和黄莲呢。---------栀子，你笑什么，是了，那朵青莲传说是从东海尽头采来的，我拿它冰镇了，到现在看起来还水灵灵得很呢。”
女声奇道：“不是说青莲是观音枝么？这是圣天的代表，人间怎么会有？小妹妹，牛皮吹大了吧。”
童音大声分辩道：“我才不吹牛呢。我们东海的人都知道，海的尽头住着一个神仙，长得-------总之，没法形容的漂亮啦。那些青莲，就是他以神力栽种的。”
女子笑得前伏后仰，道：“这调儿也太烂了，下次编个新鲜点的。”童音高了数倍，怒道：“谁骗你呢。栀子姐姐可以作证的，上次柯枝出海，碰到了飓风，我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有一天海边漂来一只小船，柯枝躺在上面，只是睡过去了，手里就紧紧握着那枝莲花。我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他手里抢-------呃，拿来的。”
女声呀了声道：“果真有仙山啊，我就不信，你这小丫头会不想去？”童音应道：“怎么不想了，就是找不到嘛！我爹爹说了，仙人住的地方，凡人是去不得的，所以我也作罢了。所以说，海上有蓬莱，陆上有昆仑。哦，对了，我给你看件新鲜玩意，瞧，琥珀，是龙血化成的。”
女子噗嗤笑道：“段成式惯会奇谈怪论，什么龙血，枫脂罢了。岂不闻有诗云：‘曾为老茯神，本是寒松液。蚊蚋落其中，千年犹可觌。’嗯，琥珀镜？这倒有些稀奇的。这盒子上的装饰品不错，车渠壳，俗称珍珠母--------”
童音颇为自得道：“你这鲛人果然有眼光----------”突听女子惊呼道：“不对，那垫子------这是煤玉嗳，又称玄玉，还有人称石墨精。它是千年琥珀所化之物，你真是不识货，这才是宝贝呢！”
好几个女声都讶呼起来。童音奇道：“啊？我哪知道它是什么，这黑乎乎的一团，一直都在，瞧着配得还顶合适，我才没有扔的。”女子比划道：“你看，它是温的，闻闻还有煤烟味。发糕，拿个瓷碗来。-------瞧，一划，划痕是褐色的。摩擦一下，你看，电火花！它叫黑琥珀，堪称稀世奇珍啊。你可要小心收好了，这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童音喃喃道：“你懂的可真多。要是--------要是--------”突然拍手道：“我不让你走啦，只要你在，还怕分辨不出，到底哪些是宝贝，哪些是破烂。还有，你说的那个珍珠培育方法，有你看着，还怕养不出来？”
女子骇然道：“小姑奶奶，你忘了我是鲛人啦？我是海里游的，你是陆上走的，哪可能一辈子呆在一起？”童音大声道：“怎么不能了？我叫爹爹给你做个大大的大大的澡池子，你天天都可以在里面泡着。别忘了，你说的，只有我们这里，才有天下第一的海鲜！”
女子□□道：“嘴巴呀嘴巴，你为啥要这么馋？！------那也不行，澡池子就算再大，哪里能跟大海相比？那些个海珍么-------哎呀呀，算了，由奢入俭难，从今天开始，我不吃了！”童音懒洋洋道：“海鲜还是小事，那药就算还能有解，你别忘记，你身上粘了层什么？离开了我，你就等着剥皮罢！”
女子恨道：“我说小丫头，你这不是，那个，嗯，请君入瓮么？这凝胶到底是什么？怎么感觉这衣服的内里像一层皮似的，牢牢挂在我身上，把我全身都裹得死死的，难受死我了。你还是早些寻个法子把它拿下去罢，时间长了，真要变成一层皮了。还有这衣服，你看看，这也漏那也露，叫我怎么敢出去见人哪！”
童音嘻嘻笑道：“你们鲛人不是最喜欢这调调么？我倒想露呢，可惜你瞧我，到现在还没胸没臀的，叫我拿什么露呢？你放心，这凝胶，它是透气的，你不妨把它当成另一张皮肤好了。多好的一套内衣啊，全贴身的，还不用换。它还能帮助你伤口结痂复原，话说你也太笨了，到底游了多久到这里的，怎么全身伤成这样？它是遇血便融的，你全身都是伤口，自然等于裹了一层了。只要你不离开我，什么刺痛啊，瘙痒啊，统统不会有的。赶明儿把你拴严实了，什么八宝衣，锦绣衣，我们家样样都有，要多少给你多少！”
女子倒抽了口冷气道：“还会刺痛？瘙痒？哎呀我的小祖宗，你今年已经十二了，迟早要嫁人的，难道还能把我拴一辈子？”童音接口道：“我出嫁，你陪嫁嘛。”女子怒道：“你当我是什么？哼，越说越不像话，我找你爹爹去！”
童音顿了顿，道：“对，爹爹--------我有主意了，我爹爹身旁都是美人，不怕再养你一个。反正你也这么漂亮，对吧，发糕，我瞧着那些人还比不上呢！我去给你向他要个名分，诺，他不肯娶妻的，生怕来个恶母欺负我。现在他连姬妾都还没有呢，我去叫他封你为姨娘，嗯，就叫鱼姨娘好了。你别瞧不起，就这姨奶奶，我家也没有的，你算是那个，你昨天说的那个---------”
栀子在旁边接道：“唯我独尊！”
童音恍然大悟道：“对对，唯我独尊。他最疼我了，一准答应的。你瞧，这下有头有脸的，可以不用走了吧？”
女子哭笑不得，道：“都是孩子话。我说这海上风怎么教孩子呢，琴棋书画一样不通，诗词歌赋统统不学，就识了几个字，说出来的都是歪理，这不是糟蹋人么！”
童音大不服气道：“爹爹教的东西可多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待人接物吧。爹爹说了，这人哪，千万不能趾高气扬的，否则别人看着不服气，人人都想上来踩你一脚。你一定要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特别愿意吃亏的那种。是人都想占便宜啊，他们就会愿意跟你打交道了。”
女子愕然道：“还真有几分道理嗄。怪不得你一开始多和气啊，还给我熬姜汤，吹热气，敢情那时候就开始琢磨着算计我了？”
童音嘿嘿笑道：“这世上不就那么一回事么，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啥事都有个价钱-------嗯？！混混，你不是刚吃饱么，怎么还叫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