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荣耀的伤疤,永不消亡的痛(1 / 1)
离阿纲所在的彭格列总部还有一天的路程。
按照山本说的,我要把一个重要的文件和一个匣子交给阿纲。
五年来,这样的工作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一样的程序,无聊到极点。明明可以用别的方法送到,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每次都需要人工护送。而我似乎是彭格列最清闲的人,所以这样的任务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在候机室里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里的纸杯,把它捏来捏去的,直到惨不忍睹。
掏出手机,随便拨给他一个电话吧。我想。
长按了1键,手机里传来一阵连续的嘟声。
“喂,我是山本武。”
“山本,我现在无聊死了。”我省略去那些烦人的寒暄,懒得跟他客气。
“我不是说过在外面要叫我武先生么……”然后是一个哈欠的声音。
我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这里可是离日本十万八千里以外的欧洲,时差是……
“还在睡觉么?”我问。
“啊……是啊……”又是一个哈欠。
“哦,那你睡吧。我挂了。”
“哎?哎……”
没等再多说一个字,我挂了电话。
能睡就多睡一会儿吧。
“小添变得越来越成熟了,怎么说呢,有种很诱人的气味呢啊……”
我临走前,白痴山本这样对我说。
“你早餐没吃吗?哪里会有那种气味啊?”
“感觉性格都有很多改变啊,呵呵,没有小时候那么急躁了。虽然还总是爱跟我顶嘴……”山本说道这里居然还嘟起了嘴。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不要那么恶心好不好……”
“呵呵,要是在意大利有人跟你搭讪,要通知狱寺哦。”
“狱寺才不会理这种事情……再说,怎么可能有人跟我搭讪啊。”
“小添你还真是完全没有自觉啊……嘛算了算了……”
“什么跟什么啊……搞不懂你。我要走了,快赶不上飞机了。”
“噢,”山本站在大门口,冲我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阳光闪得我有些头晕目眩。
明明你可以用一脸傻笑坚持到最后的,为什么突然要换上一副不舍的表情。
你这个白痴……
“真是个笨蛋啊……”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山本跟我的合照,还是不忘骂他两句。这白痴,非要强迫我把这张照片设定成桌面……
虽然心里这么骂着,可是我的脸上却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那照片上,山本少有地穿着休闲的T恤,带着墨镜,一副傻瓜旅行者的样子。
只是下巴上的那道疤,看着有些许的不和谐。
那是我在他的脸上留下的印记。
那是我17岁的那年的某一天。
四处学习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但是在这一段时间,却一直也没有再进行别的训练。就在我还想山本最近是不是有很多事情忙不过来的时候,山本却把我叫到训练场,给了我一个随身携带的小包,里面装满了各种暗器。
“自己选一种容易上手的吧,”山本说着脱掉西服外套,“今天的训练目标就是……击中我。”山本说着,拔出了背上的刀。“我不会主动攻击,所以你放心地就尽你所能吧。”
“击中……你?”我问。
“啊。”他回答的干脆。“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我捏着手里的袋子,却下不了决心。
也许换做以前,早就兴致勃勃地开始进攻了吧。
可是现在,却变得心软起来。
“怎么,还在犹豫么?”山本问,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嘲笑,“先别担心我,你现在连能不能碰到我都说不准呢……”
“你说什么?”
“别太高估自己了。”山本说着,用刀背敲了敲肩膀,“嘛……反正是陪你玩儿……”
我现在恨不得把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直接甩出去丢在他脸上。
于是在袋子里摸索了一下,决定了用一种标准的四边形的暗器,四个角非常锐利,感觉旋转度也会很容易掌握。而且可以当做近距离的武器使用,万不得已时可以用来防身。
“那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本事。”我看着他,认真了起来。一种兴奋的冲动从大脑传递到了全身。这种感觉,马上让眼前的这个人的身份,从一个熟悉的人变成了对手。
“开始了。”我说着,迅速从他眼前消失了。
由于没有规定场地,所以这整个花园都可以被用来当做藏身的场所。这对于我这个类型的行动者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躲到附近的一棵树上,然后观察着山本的行动。
山本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搞什么啊……这么悠……”
一瞬间,山本回过头,目光对上了我惊恐的眼睛。
被发现了啊……“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说着从贴身的兜里放出了一个微型炸药,贴在树上。然后迅速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5秒后,炸药准时爆炸,将树上的叶子全部炸落,发出巨大的哗啦哗啦的响声,无论是声音还是混乱的状态,都足以隐藏我的行动。
“别让我等的不耐烦啊。”山本说着,打开匣子,放出雨的屏障,所有的叶子在瞬间被弹到了一边。
可恶,失去了进攻的最好时机……现在看来,只有采取主动了。
这个时候,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只有简单的移动线条和有温度的人的存在。一切不必要的东西都消失掉了,考虑的事情也变得更为高效。
我从腿外侧的随身包里取出小刀,用跳跃式的前进向山本靠近,然后在距离他还有10米的时候放出暗器。山本条件反射地身体向右侧倾斜,躲过了第一枚暗器。
不过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幼稚啊。
在我接过暗器的时候就在上面做了些改动,现在那枚四角形的飞行道具上可是附着上了不少炸药呢,只要旋转的速度够了,就可以依靠摩擦引爆。于是……
一声爆破声在山本的脑后响起,山本显然是被声音震到了,于是身体向前倾去。我趁机冲了上去,从他的侧面攻了过去。
“不错啊……”山本说着抽出刀,挡住了我的第一次进攻,“力量还不够的时候,不要尝试这样的近身攻击。”山本话音未落,我就被他的力量推到了一边。
“这样啊……”我笑笑,然后又从他眼前消失了。
可是光靠暗器的话,是不可能取胜的吧,无论什么样的暗器,都会被他用刀打飞吧,这个家伙,可是连子弹都能砍成两截的剑豪啊。
所以……
我从树上跃下,将所有力量集中在手里的短剑上,压在他的那把剑上。
“不是说过,不要这么鲁莽地么……”山本已经完全黑化了,看来他是很认真的在跟我对抗。
“是啊,谁说我是鲁莽了?”
我说着,迅速从他的剑上离开,蹲在地上,然后用力弹起,就在将要穿过他双臂和胸口之间的空隙的时候,藏在手套里的暗器轻轻地被推了出来,加在手指之间,以最快的速度从手上弹射了出去。
“你输了。”我笑笑。虽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被山本用刀背挡了出去。
没有听见金属与金属撞击发出的“叮”的声音。
山本站在那里,慢慢地放下了刀。
我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突然缓过神,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山本……?”
“啊……”山本答应着,手慢慢抬起,覆上了自己的下颚,“啊,过关了。”山本说着,一侧的嘴角向上翘了起来。
“你没事吧?让我看看!”我跑过去,看见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山本的修长的手指蔓延开来。平时虽然已经习惯了看自己受伤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种血在我眼里看来是格外的鲜红。
“没事的,这点伤算不上什么,”山本又傻乎乎地笑,“有东西吗?我得擦擦。”
我赶快从身上找出止血的药,递给他。
山本把手从下巴上移开,一片血红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我能感觉到我浑身的肌肉都在收紧着,特别是脸上的。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够赢我当然高兴,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在下手的那一刻竟然造成这样的结果。我被自己那种因为杀戮而兴奋的感觉吓到大脑空白。
忘记了那时的感觉,我只知道我现在竟然后悔到想要流泪。我找不到任何能够说出口的语言,更不知道如何来支配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上去给他止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跟他说对不起。
我不是没有伤过别人,但是这次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整个人像个木头一样了愣在那里。
就在我浑身因为不安而颤抖的时候,山本的大手突然盖了上来,不同于平时的动作,他只是很安静地停在那里,在我的头顶,发出冰凉的温度。
“小添,不要多想,这很正常。”山本的语调变得温和了起来。
“不是你的错。”
他说。
这句话配合着他的声音,就像富有了魔力一般,让我停止了颤抖。好像只要他开口说没事,就真的没事了一样。
“对不起…………”我拼了命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呐,小添……”山本笑,“明天我要把阿纲他们都叫来哦。”
“为什么?”
“我要给他们看这个,”山本说着指指自己下巴上的伤口,“这个可是我作为师父的荣耀呢!”
山本哈哈地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容却因为伤口的缘故,偶尔会显得有些扭曲。
“傻瓜……”我骂他,眼眶却湿润了起来。
“好了好了,今天的训练就结束了,真好啊,这么快就结束了!”山本推着我往大门走去。
“回去……要好好上药……。”我说。
“难得小添也会关心我呐!”
“你要是留了疤我会觉得愧疚的……”
“啊,小添你真善良。”
“你怎么会这么想啊!”
“留一道疤也不错呢,很帅啊!”
“拜托你千万不要留疤……”
“那我可说不准……”
“我说不许留就不能留!”
“啊……小添,我的下巴疼……”
“所以你别再说话了啊……”
“不行,做不到……”
我俩就这样一直吵着回了家。
风太见到我俩,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然后山本那个晚上就一直板着脸,也不说话,怕稍微一动伤口就会裂开。看着他装严肃的样子我总是忍不住想要笑。
结果天不遂人愿,山本的下巴上还是留了一道疤。
山本告诉我说,他是许愿要留这道疤的。
“为什么啊?”我问他。
“这样你看见的时候就会对我客气一点了。”
“想得美!”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啊……?”山本的眼神变得委屈。
不过直到现在,这道疤始终是我的一个软肋。每次想起就会有种寒气上身的感觉,让我至今都心有余悸。
从那之后,我发誓我再也不要伤害他。
“伤哪里不好呢,非伤脸……”
这是后来山本如约把阿纲他们请来的时候,“六道仙人”指责我的时候说的。
“小添,山本可是我们在日本的招牌啊,被毁了容,可是不好办的啊……”reborn说。
“他又不是靠脸吃饭的。”我也只是嘴上逞强,心里一直也不是滋味。我撇了山本一眼,看见山本又露着两排大白牙在那儿跟别人傻笑,下巴上贴着一大块纱布。
“很多家族首领,都很看好山本做他们的女婿呢。”
“是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谁会要这种‘野球一筋’的人做女婿呢……”
“小添……reborn说的都是真的。”阿纲过来说。
这算什么啊……
我嘀咕着,暗暗不爽。
“嘛,没关系啦,反正我也对那种事情不怎么感兴趣,”山本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作为我的徒弟,你算是毕业啦。”
“嗯?然后呢?”
Reborn习惯性地掸掸帽子,悠悠地说:“可以正是成为彭格列的行动者,完成彭格列的任务了……不过……”
“嗯?”
“还要继续接受训练,直到山本可以放手的时候。”
“继续训练我明白,放手……是什么意思……?”
我扭过头看山本,山本对上我目光的一瞬间,闪过了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情绪。然后又被两条简单的曲线代替了过去。
“小鬼,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啦……”
“也是……以后有的是机会解释。”
说完,大家就又继续商量起了之后的计划,而我就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在楼梯上不时回头向下看去,山本在他们几个人当中,变得模糊了起来。
放手?
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词充满了让人心烦的情绪。
山本当时,是否也是这么觉得的呢?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山本会在哪一天“放手”。在他身边作为徒弟接受训练已经4年。我现在已经18岁了,却还是被他当做一个小孩一般地对待着。
在那一次受伤之后,山本对我的训练也一点一点加大了强度。虽然训练的时候,他经常冷血的让我觉得想要杀了他,但是走出训练场,他要不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要不就是正经的兄长的架子,打打闹闹吵架斗嘴就成了家常便饭。由于要让我早日融入到彭格列组织中,我们俩一起完成工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看到他在工作中老练成熟的一面时,我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不仅仅是因为难得一见,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每次看见他冷静地完成一笔谈判时,我总是会感慨这个人的深不可测。
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和山本一起去谈判之后,我竟然会很长时间看见他都不敢叫他“笨蛋”或者“傻瓜”。
别人看来,也许山本本来就是这样的男人吧。
可是在我看来,他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越我的所想。
时间久了,会让人有种奇怪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人的事情,现在开始想了起来。而且都是十分琐碎的事情,小到让人无法想象。看他的时候,不再把他当做“白痴山本”,而是“山本武”。真的是很微妙的变化。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了,说话的习惯还是改不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用“白痴”“笨蛋”来叫他,但是每次看他嬉皮笑脸地回应我,我都会觉得窝心。
山本对我还是一如既往,训练的时候从不手软,生活中又会亲切地在我身边嘘寒问暖。只是,有那么一段日子,山本在和我对话的过程中失神的情况越来越多。每次我都会发现他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直直地把目光投入我的眼底。
这些都还不是什么,自从Reborn那句“直到山本武可以放手的时候”之后,我每次从山本身边离开的时候,他都会用一种不易察觉的忧愁来看我,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是怕我路上被敌人杀掉还是什么?
“我有那么弱吗?”有一次我忍不住开口问了他。
“不是啊,你现在已经很强了。”
“那你为什么那么担心的样子?”
“啊?有吗?哈哈哈?”山本说着又开始挠头。
“骗人。”我说他。
“嗯……这个应该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
“怕你……回不来了。”山本双手支着头,并不看我。
“那不还是说我弱么……再说我只是去找阿纲而已,很安全啊。”
“嗯……那可能是我多虑了。”
“那我走了啊。”我甩甩手,关上门出去了。
“路上小心……”
总觉得问了,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不知道是我判断的失误还是我本来就存有某种希望。
我竟然对这样的结果非常不爽。
“叮叮叮叮……”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添,你刚才干嘛挂电话啊?”
“我不是说让你去睡觉么。”我懒懒地答他。
“哎……怎么样了,在转机吗?”
“嗯。”
“那好吧,不多说了,路上小心。”
“好。”
还是我先挂断了电话。
应该说,每次都是我先挂断。
在接电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山本那副略带不安的神情。
每次在这样的时候,我都会思考。我的世界里,究竟还剩下些什么呢?
在嘟声响起的一瞬间,我会意识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如果有一天,这个人消失了,我还剩下些什么呢?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心烦意乱。
“去往意大利的旅客,请在11号登机口检票……”
我合上手机,把里面那张灿烂的笑脸藏了起来。
虽然一直也没想明白,但是有一点我十分清楚。
“绝对不许死在我前面啊,山本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