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一部 (五十六)(1 / 1)
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多钟,文强一个人去了□□。他坐在原来他和鲁正秋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子边【注】,只要了白酒,一个人慢慢地喝。
白酒有一点点辛辣,他也很久不喝白酒了,一下喉咙,心里觉得一阵快意。
桌子对面没有人,他也不着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一杯,然后又自己满上一杯,他微举起杯子,敬了敬对面,在心里说,冯先生,我敬你,就一下全喝了。
然后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他不再喝酒,只是坐着。鲁正秋那天被他送走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开始的时候,文强是分不了身去联络他,后来文强也不想联络他了,虽然他从下面人的调查报告中知道他还是过和以前差不多的日子,抨击时事,快意文字,多少有点儿朝不保夕,不过现在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一时三刻也说不上有什么致命的危险。
鲁正秋也没有主动地再联络他。虽然他救了他的命,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他也不想再给文强找麻烦了。
现在不仅是鲁正秋这么觉得了,文强也这么觉得,他和他早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了,而且看起来是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一个人。文强抬起头来,轻轻地说,
“祥叔。”原来他今天十二点钟约了祥叔在这里见面。平弹已经唱了起来。
琵琶的悠扬充满了□□。他给祥叔讲了讲昨天夜里在码头的事。祥叔感到快慰,眼里有一层不易察觉的泪光,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他说,
“文强,谢谢。”文强看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说,
“现在还差最后一步。”祥叔并没有说什么,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他换了话题,
“祥叔,我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和您说另一件事。。。您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香港吧?”然后他就不再说下去。
祥叔说,
“文强,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老陈老啦,不想离开家了,还是你和小姐去吧。”文强沉默了一会儿,就举起杯来,和祥叔碰了一杯。
他知道祥叔是不会去的,但是他一定要问,他觉得他有责任也愿意照顾这个老人,但是他必须离开上海。
两人听了一会儿评弹,吃了吃菜。然后文强说,
“您往后怎么打算?”祥叔说,
“你走了以后,我可能还需要在建中待一段时间。然后我可能回苏州老家去住住,乡下空气比较好。”文强明白他所说的要在建中待一段时间,是怕文强走了以后建中又会出现一些短暂的扰攘,有他这个老臣子在,丁力会感到更得心应手,下面的兄弟也能周全。
祥叔没有真正的家,建中及冯氏里的所有兄弟中,他也没有特别贴心的人,他以前的那个位置不太可能让他有这样的贴心人,他也不能有这样的贴心人,他唯一可以贴心只能是他的老板冯先生,可是冯先生已经作古了。
虽然他看上去平和冷淡,可他对建中对冯氏所有的兄弟都怀有一颗炽热的心,他希望他们平安享乐,这不仅仅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真情。
所以他要鞠躬尽瘁,是为了冯先生,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冯氏里所有的兄弟。
文强的眼睛也有一点儿湿润,但是他说,
“祥叔,乡下的生活您不一定过得惯了吧?”祥叔说,
“文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觉得累了,生活好不好倒是其次。”文强笑了笑,说,
“我现在就觉得累了。”祥叔也笑了,说,
“你没有。你只是以为你累了。”文强笑着和他又碰了一杯,然后说,
“祥叔,您对我和程程的恩情永远在我心里。”祥叔只是摇了摇头,说,
“你是冯先生的女婿。”文强心里有点儿异样,很多人说过这句话,他自己也说过,但是现在又从祥叔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祥叔说这个话,层面上的意思是程程和文强都是冯家的主人,而他作为下人,不管怎么做,谈不上对主人有恩。
但是因为祥叔是一个和冯先生非常贴近的人,比程程还要贴近,而且程程只是女人,就算她是冯先生的女儿,她对冯先生的很多思想是不知道不明白的,冯先生也不想让她知道和明白。
但是祥叔就不同。他虽然是下面的人,但他是冯先生真正的兄弟,有点儿等同于家里的长辈,所以他说的这话,还是他自己对文强的肯定,特别的,又等于是冯先生对他的一种肯定,虽然现在是谁也不知道冯先生会怎么想了。
可是文强没有再说下去。他们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别的。最后离开的时候,走出酒楼以后,他说,
“祥叔,相信我,阿力并不比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