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故人（1 / 1）
嵩云书院，御书阁。
数百名书生聚在一起，坐在堂中的皇甫奕正在仔细听他们的讨论。
“妖星现世，国之将亡，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异星出现只是应天时地利……”
“为人子的专横跋扈，为人臣子权势滔天，国之不国……”
“……”
皇甫奕静静听着，当中数名书生颇有见地，朝中外戚殷氏专权，太子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在帝都屡次引起民愤，碍于其身份，无人敢弹劾，民众敢怒而不敢言。而平淮王身为人臣，暗中培养三阁，财力和人力遍布九州，其野心昭然若揭，现在边疆战乱，朝廷势力两边分化，国之不国已非虚言！
他正思虑间，阁中忽然走来一名白衣公子，其飘然身姿屹立于阁中另有一番风范，只听他淡淡道：“流言止于智者，王公子不明白吗？”他抬首望来，皇甫奕再次看到那双浅淡的蓝眸，两人对视间，往事立即涌上心头，皇甫奕按捺不住激动，“你是……”
慕容风澈别过头，一身锦衣的夏侯祈挥扇走来，指着他道：“这位是慕容山庄的二公子慕容风澈，在下李碧落见过王公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睨着一身光鲜的皇家公子，躬身施礼，两人心照不宣，没有说穿对方的身份。
蓦地，阁中传来一阵笑声，只见一身翩然的白衣公子轻身飘到夫子画像旁，手中折扇指向众人：“是哪个迂腐书生说‘凌云心是异星转世，将来天下大乱因她而起’？”
“为人子弟，后生晚辈胆敢如此无礼，竟敢坐在夫子画像上？”
“大逆不道，古今往来……”
“……”
满堂怒斥声不绝于耳，慕容风澈摇头轻笑，夏侯祈笑得一脸欢欣，皇甫奕看了看案上的白衣公子又看了看他们，顿觉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只见林云眸光闪闪，狡黠一笑，“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为何尔等忧愁兮？怒责兮？莫不是本公子太俊俏兮？尔等忿忿不平兮？忌妒兮？”
胆敢如此自夸者，只怕古今往来只有她一个！
慕容风澈低头浅笑，夏侯祈笑意张扬，皇甫一脸欣赏之意。
众书生惊见那绝色公子双眸熠熠生辉，似风花似雪月，引人无限遐想，一个个脸红无语，顿时忘了责备之语。
静了半晌，一名脸红的书生大步跨出，朗声道：“林公子乃是绝色坊的上妆公子，何必来嵩云书院……”话未完，四周响起阵阵惊叹，“绝色坊那位上妆公子？”“拯救多名青楼女子的林云？”“撮合多对情侣的那位上妆公子？”
早在林云为多名青楼红颜找到归宿后，那些女子将她的美名传遍整个青莲镇，什么敢冒古今大不违，冒着被天下男人耻笑，亲自为女子上妆，本来为众人不忿的事情被那些女子流传后竟然成了众人眼里特别的“男子”，古有张敞画眉，那是闺房之趣，今有上妆公子林云，却是为青楼女子谋求幸福，被众多书生认为是有义之士，备感推崇。
皇甫奕听到“林云”二字，忽然想起吏部侍郎萧平曾经提醒过他，要调查凌家是否与平淮王勾结，最好从林云入手，当下便道：“久闻林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如故，可否下来喝杯茶？”
林云本来想教训一顿院里的书生，让他们以后不要乱传谣言，没想到一时成了众人崇拜的对象，连忙轻身下地，笑吟吟望向慕容风澈：“方才慕容公子说得对，流言止于智者，你们若是聪明，就应该明白凌云心不是异星转世，当年凌家先祖皇甫虚不把江山帝位放在眼里，他的后人也是！”
提起“皇甫虚”，众多书生有惋惜，有喟叹，也有赞赏的。
当年皇家出了两位文韬武略，能力难分上下的皇家兄弟，先皇看重皇甫虚，没想到他让位给皇兄皇甫晟，辞别帝都，在华州创立圣教，改姓“凌”，从此与皇族再无干系。
若是那时皇甫虚没有离开皇家，今日的天下又将是另一番光景，众书生感叹。
在他们喟叹时，林云已和皇甫奕等人走出院中，想起那个脸红的书生，她猛然回头道：“那位穿蓝衣的兄台，如何称呼？”
那蓝衣书生遥遥相望，满脸通红道：“我姓澹台，单名一个明字。”。”
“好，本公子记住你了！”林云挥扇笑道，大步离开。
那蓝衣书生未曾想到，多年以后他们还会见面，那时的他们已今非昔比……
四人走到镇上那家醉流霞的茶楼里喝茶。
茶楼乃竹屋所建，屋内竹制的桌椅，上好的紫砂茶壶里氤氲着香气，随风飘来的清香有如立于竹林间的清爽飘然，林云与皇甫奕、夏侯祈谈笑自如，唯有慕容风澈静静听着，时不时喝上一口清茶，竟是一语不发。
“听闻华州人杰地灵，今日看到慕容兄和林弟，果然不负虚名。”皇甫奕别有意味看了一眼慕容风澈和林云，一旁的夏侯祈笑道：“那就可惜了，久闻王爷喜欢听古筝，前些时候衣鬓门的门主，武林第一美人韩筝刚刚离开。”
皇甫奕平日喜欢听奏乐，看歌舞，也喜欢舞文弄墨，性子恬淡温雅，是皇族里少有的风雅之士。听到这个消息，未免叹息，笑道：“夏侯兄何时对古筝也有兴趣了？”
夏侯祈挥扇笑道：“因为小云不小心招惹了衣鬓门的人，所以臣亲自向韩门主致歉。”
皇甫奕轻笑道：“夏侯兄艳福不浅啊，以前尚有醉云楼的姑娘，后来还有云姬……”提起深藏在心中的那名女子，他双手一顿，径自放下茶杯道：“可惜云姬已逝，不然现今还能看到她的歌舞。”
林云呛了一口茶水，暗自瞪了一眼夏侯祈，却见他眉开眼笑，“若是云姬知晓王爷如此惦念她，一定会铭感五内，感激万分。”
皇甫奕摇头苦笑，慕容风澈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双眉一皱，依然默默无语。
皇甫奕看向他笑道：“慕容兄为何不说话？难道是为弟的招待不周吗？”
慕容风澈淡淡笑道：“王爷说笑了，在下只是一介平民，怎敢和王爷称兄道弟？”
皇甫奕苦笑道：“慕容兄误会了，本王虽然自小生于宫中，可也向往过江湖上的生活，对于先皇叔所在的华州更是心驰神往，现今见到你和林弟，一时兴致大发，忘了禁忌……”林云挡住他的后话，“既然相逢于江湖，何须顾忌身份？大家相识一场，一起去喝酒如何？”
皇甫奕和夏侯祈欣然答应。
慕容风澈看了一眼林云，她倒是一脸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好笑道：“我还有要事要办，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先行一步。”他叮嘱林云“不要喝醉”，起身离开，林云连忙告辞，皇甫疑惑地看着离去的两人……
回庄的路上，林云拉住慕容风澈的衣袖，“澈，为何你每次见到七王爷总是神色有异？”
慕容风澈皱眉，轻声询道：“会吗，很冷淡吗？”
林云颔首，疑道：“我总觉得七王爷面善，不像是坏人，你在担忧什么？”
他一怔，耳边响起巫云隐说的那句话“有一位王公子将已逝神童六皇子那篇《君臣论》当场念了出来，与那些书生讨论为国之道”，那些纷乱的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心儿，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倒说说看，说不定我可以……”
他摇头冷声道：“不要问了，我想静一静，还有，婚期延迟。”
“为什么？难道你也相信那个传言？”她好不容易才做好了他的新郎衣服，等来竟是这样的消息！
“不是，现在慕容山庄多处钱庄被洗劫，大哥忙得不可开交，过段时间成亲为好。”
“你确定不是骗我的吗？”她怔怔望着他道。
“确定。”他垂首道。
她想笑却发觉笑不出来，挽着他的手道：“也好，颜倾玉还未痊愈，过段时间也好。”
他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两人一路无言，一前一后回到慕容山庄。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西落，红霞满天。
醉流霞茶楼里少了阳光的照耀，赫然多了一份清冷的气息。
皇甫奕和夏侯祈还在喝茶，两人尝遍了茶楼里所有名茶和糕点。
夏侯祈漫不经心道：“王爷如此雅兴，千里迢迢来嵩云书院宣扬已逝六皇子的‘君臣论’？”
皇甫奕笑道：“华州人杰地灵，本王想带一些书生回帝都面见父皇，为朝廷多尽一份力。”
现今朝廷外忧内乱，只有新政的出现才能挽回即将倾颓的江山……
夏侯祈挥扇笑道：“幽冥殿的玄机子不是说过，华州现异星，江山将倾，风云乱世已现端倪，王爷不信吗？”
皇甫奕抬首坚定道：“本王相信人定胜天，异星之言只是谣言……”
四目相对，两人各自看到对方的立场……
夏侯祈举杯笑道：“臣以茶代酒，愿王爷美梦成真！”
皇甫奕以茶回敬：“本王相信夏侯兄是个聪明人，在其位谋其能，不会令本王和父皇失望。”
夏侯祈垂首行礼：“臣一定不会令王爷和皇上失望，告辞。”
皇甫奕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想起那个蓝眸的白衣公子，喃喃道：“六皇兄……”
他仿佛看到当年皇宫里，年纪尚小的他坐在地上哭课业繁重，一身白衣的皇兄挽起他的手，教导着父皇说过的话，从那以后，他时常跟在他后面，看着群臣如何赞赏那位玉人般的皇兄，被宫里称作神童的皇兄，立志长大后也要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