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腹诽（上）（1 / 1）
晏无玄，一个百年前逝世的女子再次被人们提起。
无论她的一生如何被人们津津乐道，最吸引人的还是她遗留下来的“倾城之泪”。
朝廷认为，那里面藏着惊天绝世的兵法；江湖认为，那里面藏着天下第一的剑法。
然而，她在花信年华猝然离世，死因成谜，倾城之泪也下落不明……
直到十年前，一名乞丐为了吃上一顿饱饭，将捡到的倾城之泪卖给武林名家顾门之后，当夜一场大火毁了当年无限风光的顾家，倾城之泪再次流落江湖。断月崖之战，凌云心的父亲、圣教教主凌霄，魔教教主萧远，慕容山庄庄主慕容致远，本是结拜兄弟的三人因立场不同执剑相向，最后倾城之泪落到萧远手中，其妻乃是凌霄昔日青梅竹马的恋人，为救凌霄而死，萧远因爱妻之死狂性大发，竟然想复活晏无玄，挟持凌云心控制圣教……
那一场江湖浩劫死伤无数，林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四周一片血色，刀光剑影中，她的父亲凌霄躺在血泊里，他微笑着伸出手想触摸她的脸，还没触及便已闭上眼睛，当时的她惊呆了，一转眼便看到颜倾玉的剑插进步芝云胸口，那是从小抚养，最疼爱她的云姨，那时候的她无比痛恨颜倾玉，拼命捶打着她……
当往事满目疮痍，江湖又因倾城之泪再起波澜，这一次不是因为里面的秘密，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晏无玄的传人……
本是月孤鸿的一场笑话却令众人信以为真，无论她怎样解释，衣鬓门的人不信，圣教的人也不信，没有人相信她。这三天来，无论林云走到哪里，总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
因避着夏侯祈，她暂住慕容山庄，那些想算计她的人顾忌着慕容山庄的盛名，始终不敢潜入山庄作乱。然而，衣鬓门的四名使者始终如影随形，她走到庄里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当然，一个地方除外——风逸轩。
即使她不喜慕容风澈，可为了行动自如，她只能去风逸轩。
已是四月时分，枝头上的桃花已经凋零，满天飞花，铺落了一地花雨。
她在林间行走，点点花絮洒脱白衣。
不远处，那个害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月孤鸿正在教慕容风澈易容术，也不知道她吃了对方多少顿饭，竟然想到以易容术作为报酬，整天抱着一个木偶人头让慕容风澈开始学制脸皮，她懒得理会两人，躺在石椅上用折扇覆在脸上，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慕容风澈低头为木偶人头涂脸，他学得专注，不用月孤鸿多作详解便已做得相当漂亮。
月孤鸿眼睛突突跳着，本是抱着敷衍的心态，随便说了易容术的大概，没想到他学得那么快……
半个时辰后，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眸光明朗如晨曦，修长的手指拿着被风干的脸皮递了过来，温和笑道：“前辈，已经好了。”那手上的脸皮既精致又漂亮，月孤鸿差点晕厥，她才教了他三天而已，他居然能做得这么完美？
曾经，她以为她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碰上林云后，她的聪明降至中等，现在再加上眼前这温润如玉的少年，她的聪明又降一等，她内心悲愤，忿忿道：“小子，老娘败给你了！”
她忿忿离去，慕容风澈微微一笑，拿着那张脸皮走向林间，伸手拿起覆在林云脸上的折扇，那画着风花雪月的扇面写着“风月无双”，字迹虽潦草却有几分风韵，轻声道：“心儿这几日为你伤心，不去看看她吗？”
林云睁开眼，几片桃花飘落在那位白衣翩翩公子肩头，那束着长发的玉圈闪着温润的光泽，脸上温柔的笑意一如当初，她恍惚置身于梦里，却忽然看不懂他，当初说喜欢她，后来又跟穆菊裳在一起，可那天又当众说他们只是一般朋友……
她双眼迷离，喃喃道：“慕容风澈，你真是古怪……”丝毫没有听到方才的话。
他微感诧异，连忙把扇子覆在她脸上，浅浅一笑，“这下不古怪了。”
林云瞬间清醒，一把扯下折扇，亦是平日那般冷淡，“慕容公子，有事吗？”
那双浅淡的蓝眸忽地有些黯淡，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希望你去看看心儿，这三天，她一直呆在云心阁，不见任何人。”
林云垂首默然，想起素雪喜欢她，因她而伤心，随即冷声道：“如果我现在去看她，将来她会更加依恋我，到时候二公子不是更加烦恼吗？”
慕容风澈皱眉，浅淡的蓝眸里泛起波澜，轻声道：“你在担心她还是担心我？”
“本公子不必为鼎鼎大名的‘玉魄’公子担心！”林云冷哼一声，看了看他手上的脸皮，冷笑道：“你以为你三天就学会了易容？将那张脸皮覆在脸上，那才是真正的易容！”
她挥扇离开桃花林，慕容风澈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将脸皮小心翼翼地覆在脸上，一切似乎很顺利，不过片刻，他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林云刚走出桃林，一身白衫的俊雅男子冷冷看着她，隐藏在眉间的戾气令人觉得阴郁。
那是衣鬓门的流霜，‘风霜雪月’四使当中，他的脾气最为反复无常，两人曾有过节。
他漠然告诉林云，韩筝要见她，林云随他去了漱玉居。
漱玉居内，娇艳如海棠的女子倚在美人榻上，云鬓花颜金步摇，锦缎花绸金缕衣。
林云正要行礼，韩筝笑盈盈地扶起她，“你我已是夫妻，以后不用行礼！”她微微凝目，两边的下人立即退下。
屋内寂然无声，韩筝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绝世公子，一双纤纤玉手抚过林云的脸，“短短半年，这张脸又迷倒了多少女人？天香坊的天香姑娘，圣尊的女儿凌姑娘，还有……”那明媚花颜的美人忽地双眼迷蒙，有些凄楚，“难道在你心里，她们都比我好吗？”
林云轻咳一声，退后数步道：“门主多虑了，墨逸对她们无心。”
“既然无心，当初为何要离开衣鬓门？”
“门主以为，所有男人都喜欢被绑着成亲？”
“我并未命人将你捆绑。”
“比起用软筋散，这有区别吗？”
“要怎样你才会甘心留在我身边？”
“门主，爱上一个人不是交易，更不是禁锢。等你哪天明白这点，我们再谈论这些。”
“好，这些天你要像以往那样，每日为我梳头。”
“……”
林云以为韩筝会再三追问琴谱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只字未提，反而还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门主，我已经不是衣鬓门的人，这样是否违反规矩了？”
“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已既往不咎，你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应吗？”见她一脸梨花带泪，林云神色尴尬，只能垂首道：“好，我答应。”
韩筝颔首，又命人带来天香，那一身明媚红衣的女子双眼浮肿，似乎哭过，怔怔地望了林云一眼又立即垂下头，韩筝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盈盈道：“天香，他就是我的夫君——云墨逸。”
天香的头垂得更低，呐呐道：“我已经知道了。”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林云心中苦涩难当，那是她从小相伴的好姐妹，两人从小无话不谈，情谊深厚，可这一次她却因为自己而遭到伤害，说到底是因为她脸上那张脸皮太俊俏还是因为她对她们太好？
一旁的韩筝再三称赞天香天赋异禀，希望她进入衣鬓门研制香料，天香婉拒。
待她们离开时，韩筝言笑晏晏，送了天香许多香粉香料。
屋外天色已黑，两人走在慕容山庄的走廊上，天香默然不语，越走越快，林云连忙挡拦住她，“天香，对不起。”
“你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吗？江湖女子仰慕的‘风月公子’，青莲镇赫赫有名的‘上妆公子’，花心大少，专情公子，你那么多身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哪一个才是我认识的你？”她步步追问，林云步步后退，“既然无心于我们，为何又对我们那么好，你不明白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吗！”天香抹着眼泪，转身便跑出了山庄。
她神色黯然，颓然坐在桃林下。
不远处，慕容风澈注视着树下的林云，那双风月璀璨的眸子不知为何黯淡无光，他缓步走去，尚未走到三步，林云抬头看他，眼里眸光一片清幽，丝丝清冷。
“二公子，有事吗？”他蹙眉，轻轻道：“韩门主为难你了？”
“没有。”林云径自要离去，慕容风澈连忙上前，急道：“我有一事相求。”林云抬头，这才看到贴在他脸上的脸皮，月孤鸿平时最爱捉弄人，一定在上面撒了特制的药水，没有解药，慕容风澈根本不能揭下脸皮。
“药是月孤鸿下的，你可以找她拿解药。”
“月前辈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是她徒弟，应该会有解药。”
平时见惯他的从容淡定，此刻见他一双蓝眸动也不动地瞅着自己，赫然有几分窘迫，有些哭笑不得，道：“本公子不做没有报酬的事情，一旦揭下来，二公子准备怎样报答我？”
慕容风澈微微一怔，明明是她害他将脸皮贴在脸上揭不下来，现在反而要他报答？
“你想要什么？”他轻笑道，林云皱眉深思，半晌才道：“本公子饿了，一顿晚饭就好。”
他闻言答应了下来。
林云带他去了自己的住处，那是山庄最偏僻的客房——闲雅居。
他静静望着，林云在屋里翻箱倒柜，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一个小瓷瓶，拿开瓶塞，顺势就要往他脸上抹药水，慕容风澈连忙侧首，“等等，我要镜子。”
他是怕她拿错药还是怕她像月孤鸿那样捉弄他？
林云冷哼一声，让他坐在镜子前，伸手倒出些许药水小心地涂在他脸上。
他仔细地端倪着镜中的脸，任那双柔软的手一点点抚着脸颊，不过片刻，脸上的那层脸皮终于掉落在地。
他朝林云微微一笑，指着她手中的那个小瓷瓶道：“那个可以送给我吗？”
林云狐疑地盯着他：“你要这个做什么？”
慕容风澈目光柔和，笑道：“下次月前辈再捉弄我就不必劳烦你了。”
“也好。”她将手中的药水递了过去，慕容风澈连连道谢。
“我只会煮心儿爱吃的饭菜，你介意吗？”
“不介意。”
慕容风澈握紧了手中的瓷瓶，转身去了厨房。
林云怔怔盯着他的背影出神，无衣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云，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夏侯祈怎么了？”
“你快跟我去看看！”
林云见无衣神态慌张，匆匆跟他离开了慕容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