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故人（1 / 1）
“老板，”离人是当铺中除九老板外唯一一个有灵魂的人，她喜欢穿旗袍，一千种旗袍能在她身上穿出一千种风情。
她站在那张宽大的镂空雕花大椅后面，直视前方，“轻都来过了。”顿了顿继续说到，“他借了三个灵魂疗伤。”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九老板若有若无的笑，笑意并未传达到眼底。
离人低下头，“我不敢。”
“都是污浊灵魂，在八号当铺中没有价值，就当做个人情送给他好了。”九老板摩挲指间的指环，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你喜欢的人，我总要给个面子的。”
离人的头垂得更低，沉默。她是人和魔的后代，人间、魔界均无立足之地，唯有八号当铺收留她。八号当铺独立于三界之外，掌管当铺的九老板神秘莫测，她跟了他多少年依旧不知他从哪里而来。
“他还会再来的，薄昼下得‘蚀’不是一时三刻可以痊愈的。下次，让他用有色箭和无色弓来换取解开‘蚀’的方法。”做生意，没有人比的上九老板，他精明如同狐狸。
老板怎么知道‘蚀’的解法？离人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不苟言笑的面庞上眉头一颤，“他要是不同意呢？毕竟以他现在的状况，偷取有色箭和无色弓太过冒险。”
九老板冷冷一笑，冰凉如雪，“他一定会同意的。如今他的原身藏在魔界，他的皇兄可是虎视眈眈。那具身躯吞噬了无数亡魂，蕴藏的力量无法估计，多少人等着捡便宜。所以，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他比任何人都在乎那具身躯。”
“离人。”他转头问身边的助手，“你担心他吗？”
“我只担心当铺的生意。”她回答的很有技巧。
悬在半空的镜石发出淡淡的光，花夜的名字若隐若现。离人提醒她的老板，“我们又多了一位客人。”
“没有人类抵得住八号当铺的诱惑，而每一个进入八号当铺的人类我都要他们奉献灵魂。这就是欲望的代价。”九老板闭上眼睛，窥视花夜的记忆，他要慢慢的将这个女子引入深渊。
离人拿来新合约，她知道新的客人就要来了。
“奇怪，”忽然之间，她听到老板喃喃自语，“竟看不到她的记忆。”
她站到右侧，看到他指间的戒指剧烈变幻着各种颜色，老板在尝试读取花夜的前世。离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有时候她觉得他是神，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人的思想、记忆、前世，只要他想看没有看不到的。
那枚刻着数字的戒指越来越来亮，像遇到什么障碍，九老板一向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离人惊讶，难道，连前世也看不了？她期待见到叫花夜的女子。
“我看不到。”许久九老板睁开眼睛，平静的阐述自己失败的事实。
离人立刻把头低下去，“看不到？”
“她的前世，前世的前世，连续五世我都看不到。”他有节奏的敲击桌面，笑容如见到猎物的豹子，危险而漠然。
他喜欢挑战，难度越高兴致越高。
“那么，”离人说，“何不看她的六世、七世，老板不是这么快认输了吧？”
刀刻的唇线一扯，却没有笑的意思，“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嘲讽身边的助手，修长的手指覆上余温未褪的戒指。
透过他的指缝，那枚戒指再次熠熠生辉，带领它的主人窥视彼端女子的前世。
九老板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花夜的五世都将他挡在门外。他猜测她佩戴着年代悠久的通灵玉石，自行抵触来自八号当铺的黑暗力量。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花夜的六世轻而易举的被读取。女子宽袖长裙，一颦一笑温润如春，她走过的青砖白瓦、小桥流水景色如画。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宣泄而来，顷刻间淹没了他。九老板陡然而立，烫着般移开覆在戒指上的手，肘边的咖啡杯翻到在地。
竟然是她，笑容依旧容颜改。
离人唤来伙计清理掉碎片，她第一次看见老板这么失态，不能问也不敢问，垂手而立，默不作声，心里却隐隐有幸灾乐祸的感觉。
“老板，”过了一会儿，她出声，“客人来了。”
九老板眉目一震，缓缓坐回属于他的王座。坐定的那一刻，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曾经的失态。在八号当铺，他就是王，主宰一切。
花夜嗅到空气中浓烈的死人气息，只剩躯壳的人类穿梭其中，面色苍白，双眼空洞，动作僵硬。她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前方的男人身上。
他毫不客气的审视她，眼神如鹰般锐利。
“花小姐，请坐。”他的声音堪比城市中最优秀的催眠师，蕴含着深深的诱惑，“想喝点什么，红酒还是咖啡，或者果汁？”
“红酒好了。”花夜佩服八号当铺的服务周到，九老板很会做生意。
他打了一个响指，立刻有伙计送上色泽亮丽的红酒。她透过晃动的液体注视传说中的九老板，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九老板继续诱导客人，“花小姐，你想要什么？美貌、青春、金钱还是爱情？”他开了一张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单子。
花夜没有让他失望，“爱情。”她微微向前俯身，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有一个叫康康的朋友，我希望她爱的男人可以搬去和她同住一个月，并且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他翻开签约的文件，面无表情，“你愿意用什么来交换？”
“你确定你能办到吗？”花夜反问。
“没有八号当铺办不到的事情。”九老板的话中听不出骄傲或是自大的语气，确实，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只要你付得起价格。”
花夜想了想笑道，“你是老板，价格你来定。”
九老板大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人，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寿命，用你三十年的寿命来换。”他把合约推到花夜面前，丝毫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离人诧异，老板开价高得离谱，不像他循循善诱的风格。她以为花夜不会同意，毕竟再也有人类像骆问畔那样无私，为一段得不到的爱情牺牲那么多。没想到，叫花夜的人类女子毫不犹豫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这是友情吗？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当铺助手再一次打量花夜。
花夜丢下笔，在半空中触到离人的目光，“有没有人说你很适合穿旗袍？”她笑笑，和离人打招呼。
“……”离人一时无法适应这样的问候。她抚了一下整齐的鬓角，“有。”
“是你吗？”花夜问九老板。
九老板没有和她闲聊的打算，打开一只玻璃罐瓶，“客人，我现在取出你三十年的寿命。”
花夜不知自己有无听错，他好像有意无意的强调“三十年”，难到八号当铺的老板良心发现，给客人反悔的机会？可惜她不是一般客人，她闭上眼睛，“你可以开始了。”
“花夜，”九老板忽然问，“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她怔了怔，眼睛撑开一条缝，摸不清他的用意，“当然是我的父母。”名字是冥王取的，用人间的话来说，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是吗？”九老板不置可否，眼底一潭清幽。猝不及防，他的手指舞动，花夜只觉眼前一片光亮，她失去意识。
取出她的寿命，九老板挥手将她送回人间，一眨眼的功夫，八号当铺里失去花夜的身影。她的寿命装在透明的玻璃，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离人赞道，“真漂亮，寿命已然如此，她的灵魂一定更有价值。”
“这单生意你去跟。”他不知有无听到离人的称赞。按以往的习惯，顾客握有谁发出的名片便由谁跟，这是不成文的规定。然而九老板似乎忘记了，“进程无需向我汇报，一切你看着办。”
“老板？”
九老板重重合上刚刚签下的合约，把离人的疑问堵回，“好了，送去仓库，然后查一查康康爱的男人是谁。”
他脸上染了一层薄怒，他后悔看了花夜的前世。
离人只觉老板更加冷峭，本来就没有温度的声音此时更是冰凉。她自觉转移话题，“骆问畔喜欢的女孩康康，她爱的人不是白无常吗？”
八号当铺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控制冥间之人吧！
“薄昼，”九老板极为不屑的吐出昔日好友的名字，“喝过孟婆汤，康康不可能想起他的，查查是否另有其人？”
“那个女孩不会移情别恋。”离人肯定的说，“即使她记得的只是一个影子。”
“说不定她爱上侵占骆问畔身子的轻都。”九老板冷冷回头，“轻都的魅力你最清楚。”
雪白肌肤的助手红了脸，不再试图和老板争辩，连忙捧着今天的生意进去仓库。
空荡荡的八号当铺会客室，冷不丁响起九老板讥讽的低笑，糅合了复杂感情的笑声沧桑如同残缺的夜。
夜怎么会残缺？夜如果没有星星便是残缺。
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时候他还是冥间的黑无常，为了她，千年修为一朝散。如今，她辗转反侧再次出现在他眼前，轻而易举便令他失去往日镇定。他不能原谅自己，坚固心房倾塌如沙土。
不会再如那时一样了，他是八号当铺的老板，冷漠绝情。
“老板。”离人出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我查过了，康康爱的男人是你——九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