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六回 死生昭彰风云变（1 / 1）
老人一路并不急着赶路，同心月一路聊天论武，饿了就吃些干粮和心月早就备下的肉干香肠，路上倒也惬意。
在路上，老人细细地考校心月三年的学习成果，该背的口诀都让她背了两遍，也是心月记性好，竟没有出错，老人大感心慰。心慰之余，又给心月讲了江湖故事和武学道理，偶尔也让心月唱个小曲儿，心月感慨：这几天竟然是这三年最轻松最快活的日子！
话说按照一般的脚程，从荒谷到阿城也不过两三日功夫，但是这爷孙俩竟晃晃悠悠地走了九日，到第九日晌午才到公主墓。
心月突然道：“爷爷，你想进去瞧瞧奶奶么？”
见独孤鸿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心月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进去的，那日哥哥带着我和四只小狼在附近玩，小狼不知怎的，到处乱跑，我们跟着小狼，就见到奶奶了。那封信也是小狼找到的，我想，大概是奶奶要我们进去的罢！”
独孤鸿点点头，“这样罢，咱们在外头等你爹爹一日，若是等不到，明日此时再去瞧你奶奶。”
心月点点头。
第二日此时，完颜洪烈仍是没有到。老人面上掩不住有些失望，心月不知缘由，只道是爷爷急着想进去看奶奶，便道：“爷爷，咱们先进去吧，等爹爹来了再出来跟爹爹见面。”
老人苦笑：“再等等吧。”
亥时已过，心月已经靠在老人身旁睡着了，老人苦笑：“明月，你瞧见了么？儿子究竟还是偏着你些。”
说完便抱着心月同小狼大雕等进了墓中。
老人进了主墓，把心月放在小宝背上，又嘱咐小宝道：“别动！丫头睡着了！”
老人在墓中缓缓走过，看着墙上的画，那画中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栩栩如生，竟似昨日一般。待看到那副汉装画，心中更是感慨，那画那字正是出己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文若画中人，那一日的笑目嫣然似在眼前，然而人却已经不在了。
明月啊明月，若是我年少轻狂之时，心中没有那么多坚持，也许，你今日还是在的吧？也许，我们同烈儿，还有小心月，一起过活，论诗煮酒，天伦，也不过如此罢！
明月，你瞧见了么？儿子终究还是不肯见我，他终究还是偏着你一些……
明月，我今日来此，与你一同离开，可好？
……
子时已过，墓外没有任何声音。老人苦笑，至少，自己总是偷偷看过他几眼的罢！又看看熟睡的小孙女，至少，他愿意让女儿陪伴他三年！
老人拍拍心月的脸，“丫头，丫头！”
心月迷迷糊糊地醒来，擦了擦眼睛：“爷爷，怎么了？”
独孤鸿笑道：“爷爷突然想到，有个内功心法还没交给你，乖，醒来。”
心月究竟是小孩子身子，极是嗜睡，仍是没有全醒，迷迷瞪瞪地打坐好，脑中一片浆糊，眼皮不断打架。
独孤鸿点了心月身上几个大穴，已经学过穴位的心月吓得一哆嗦，这才清醒过来。却发现周身穴位被封，竟无法行动。
心月惊道：“爷爷。”
独孤鸿仍是在笑，“月儿，爷爷教你最后一个内功。”说罢，与心月以掌对掌，心月只觉得爷爷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自己身上流去，心月怕极：“爷爷，我不要这个，我不要您的内功！”
独孤鸿却不说话，手上却一直不停。
心月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功力越来越多，这些年来她每日同独孤鸿学尽百种武功，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中也越来越急，奈何身上却不能移动半分，只是一直喊着：“爷爷，我不要学武功，我不要内力，我只要爷爷在我身边……”喊到最后，只剩下哭音，“我不要功夫，我要爷爷，呜……”
半个时辰之后，独孤鸿内力已经流失殆尽，心月体内内力风涌，直接冲开了穴道，心月忙上去扶住毫无气力的老人，却见老人用最后一分气力推开棺木盖子，里面却只有一堆白骨穿着一身华衣，老人用颤抖的手抱起那堆华衣白骨，“明月，我现下来陪你，可好？”
心月这厢已经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爷爷，爹爹还没来，爹爹会来的，你等爹爹来好不好？”
老人颓然摇头：“烈儿不会来了，他不肯认我！他不肯认我！”
心月眼泪一直往下掉，“不会的，爹爹一直很想您，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药！药呢！月儿给您的药呢？您快拿出来吃一颗啊！”
老人微笑：“我扔给宏儿了，他若是带来了烈儿，我就可以再同烈儿说一会儿话，若是他带不来烈儿，我要那药也无用！”
心月哭道：“若是爹爹路上耽搁了呢？若是……爹爹路上遇到坏人了呢？爹爹一向最疼家人，爹爹不会不来的，您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
老人气力渐无，却勉力笑道：“好孩子，爷爷有你也很好！”
老人的耳朵突然动了动：“脚步声，烈儿来了，烈儿——”然却又突然缓缓抬头看着墓顶，“明月，明月，你来接我了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心月都可以听到，一步，两步，三步……
快点啊，爹爹，求你快点！心月已泣不成声，只能在心中默念，快点，爹爹，快点！
独孤鸿一手抱着骸骨，另一只手却缓缓举起，彷佛那上面也有一只手伸向他一般……
主墓门啪得一声打开，浑身是血的完颜洪烈冲了进来……
大概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独孤鸿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完颜洪烈跪倒在他面前：“爹！孩儿来了！爹！”
独孤鸿仍看着墓顶，脸上绽开一抹安心的微笑，手却垂了下来！
“爷爷！爷爷！”心月哭喊，正要骂自己爹爹为何现在才来，回头却发现完颜洪烈浑身是血，华衣上被划破了好几处，好些地方还渗出血来，后面的两只小狼脸上嘴上都是血，身上也沾了些血迹，分明经过一番恶斗，耶律宏也浑身是血！
见到耶律宏，心月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药！药！”
耶律宏知道心月之意，忙从怀中把药掏了出来，心月倒出一把，往独孤鸿口中塞，却怎么都塞不进去，心月的手开始发抖，药瓶啪得掉在地上，药丸洒落满地！“哇……”心月大声哭起来，“耶律宏！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爷爷一直在等着你们，一直在等你们啊！”
耶律宏心知大错已成，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完颜洪烈以为，爹爹不肯见他，他也曾想过，爹爹当年是不是因为母亲是金人才离开？难道也不愿见他这个金人儿子？心中怨怼不是没有，可是更多是渴望，渴望见到亲生父亲，听他讲讲当年的父亲和母亲，可是，若是爹爹不愿见他，他又当如何自处？还好，月儿乖巧可爱，有他陪着爹爹，他也放心……
独孤鸿以为，完颜洪烈是金人王爷，他若想见自己，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来见自己，他一直不来，甚至连宝贝女儿都扔在他那里不管，可见他必定因为母亲的死而怨他恨他，他大限将至，一直等一直等，可是烈儿还是不肯来见他……
我们的生活中，有太多的“我以为……”“我以为你……”殊不知，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那真实的内容，真正的想法，真正的他，都需要沟通，哪怕只有一句话，“嗨！你好吗？”
2009-2-20 By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