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什么好在乎（1 / 1）
你知道吗，朔絪说，她要帮我唤醒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以后，你就不用再睡了，就不会再整天沉眠在黑暗中了，你很快就能看见大海了，还有夕阳、海鸥，还有好多好多美丽的东西，你就不会再寂寞了，也不会做噩梦了。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在心底一次次说，虽然她很清楚他听不见，但是，她还是想说，说给他听，她在乎他，关心他。
只要他幸福，她就足够了，她不想再奢求什么，她觉得她向上天要的，已经够多了。
一个有点痛的笑，在脸上牵了起来，说真的不想奢求是假的，她何尝不想与他相厮相守，一起看流星划过天空呢？她又何尝不想陪他一起伤心，一起流泪呢？只是，她没有再向上天乞求的勇气。
“馨离，你真的决定要唤醒他吗？”朔絪低柔的声音响起。
她仰头把眼里的水意压回心里，回首给她一个甜甜的笑，虽然只是一笑，但她却觉得嘴角沉重得连牵起都要用很大的力气。
痛，真的。
“你不后悔吗？那种痛苦，也许会让你陷入不归境，你别忘了，你是永生的，一旦痛苦，就是永远。”朔絪的喑哑地说着，馨离听得出，她哭过。
“还有什么比死更让人痛苦呢？我不怕。”馨离坚定地说，却听见自己的心一点点裂开，隐隐觉得血流下的声音在悲伤绝望处交汇在一起，绵延不绝。
“你错了，无论人世，还是异界，最大的折磨，莫过于你爱的他对你说他爱你，但却只是把你当成另一个她的替身，脱离了那个替身，你什么也不是。”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她说。
“什么意思？”馨离有一丝不解地问，不明白她这一番话是什么含义，但却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头渐渐笼罩起来，像是一层灰色的雾，挥之不去。
“坦白说，只靠灵力根本无法唤醒他，他的心已经死了，灵力已经无济于事......”朔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握住她的手，说。
“那该怎么办？”馨离迫切地问，无意间从朔絪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压抑着的不忍和辛酸。
“唯一的办法是让凯瑟琳重生，可是这根本不可能，她已经死了，除非你借用她的身体来唤醒他，否则，别无他法。”轻描淡写中，馨离终于听出为何她要一直压抑着自己，她也终于明白她的眼眶为何透着隐隐的水意了。
一时间，馨离怔住，不知道说些什么，嗓子好像被堵塞一样，呜咽着发出几声喑哑的声音，便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是说，让我借助她的身体重生？”馨离按耐住心底的痛苦，艰难地说，指甲锋利的尖端刺进掌心，血流了下来，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已经麻痹了。
朔絪点了点头，洁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丛唇缝里勉强挤出一句细若蚊鸣的话：“这就是为何我到现在才敢告诉你这个方法的原因，我不想看你痛苦，但我更不想看你现在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
馨离看见，她的眼角储满的即将落下的泪水，想安慰她些什么，可是，自己的心却痛得失去思考的能力。
感觉自己被举得很高很高，然后又很重很重地落下，连心都随着那声巨响支离破碎。
馨离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助地流着快要枯竭的眼泪。
“你再想想吧，别让自己后悔，你的抉择，是要用一辈子做代价的。”迟了好一会儿，朔絪留下一句话，默默地离开，顺手掩上那扇小木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随着一声无力的响声，屋里屋外就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一个是豁达中又透着清愁的蓝色世界，一个是低矮昏暗的一角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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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的光辉尚未退去，天际隐约飘着一抹淡红的云，仿若海面上雪白泡沫中，被风吹落的几片凋零的玫瑰花瓣渐渐失去血色的红。
淡淡的雾气，萦绕在海面上，模糊了那似乎遥远得不可想象的海平线......
坐在海面上凸起的一块小浮礁上，馨离呆滞地看着远方，脑子一片空白，任呼啸着的海浪打湿她的衣裙和头发，然后苦涩的海水顺着眼角流下，和泪水模糊在一起。
她不想哭，也没有力气再哭，可是泪水却如同失控一样，一滴一滴地滑过脸颊。
好痛啊，想起朔絪昨天说的一切，馨离的心就像是被一把，不，应该是很多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开，又一点一点地在血淋淋的伤口撒上盐，毫不留情。
如果她真的借用凯瑟琳的身体得以重生，那么，从此，他的世界里，将只有凯瑟琳。
而她馨离，就连一个过客也无法谈得上。
他会很爱她，甚至过于他自己的生命。
可是，他是因为把她当成凯瑟琳来爱。
朔絪说的没错，他爱她，可是脱离了凯瑟琳的身体，她将什么都不是。
她的确说过，为了他，她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如果要她以一个模糊到自己是什么地位都不知道的姿态活在他身边，让尊严被践踏自己的脚下，她不甘。
她宁可为他死，为他痛苦，可她不愿做一个没有尊严的灵魂，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
如果爱，她要他真心爱她，而不是把她当成凯瑟琳来爱。
她不是神，她做不到。
很想笑一下，笑自己太傻，傻到爱上一个为另一个人沉眠的人。
可是，嘴角牵不动。
想哭，哭出自己所有的压抑，痛痛快快地遗忘。
可是，心却抓住那些记忆，死死地不肯放。
或者说，是自己不肯放，是她不愿放弃他，不愿让自己爱的他永远沉眠。
阳光缓缓照下，七色的光辉后，有着繁华难以掩饰的苍白。
雾，突然在海面上聚起，氤氲着，缠绵着，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墙。
她诧异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一时间，忘了哭泣。
只见在雾气中，一个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
是一艘船，一艘豪华的船，在夜里缓缓航行。
远方，那个隐藏的巨大危机正不断逼近。
泰坦尼克号！馨离惊了一下。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洄影？
洄影，在这个小岛国里，是指由于各种原因被时间记录下来的某种场景，在另一个时空以蜃景的方式再次重现的画面，非常少见，通常只有天使才看得到，而且，那些被记录的场景，通常都是最感人，最值得被时间永远记住的画面，所以，一般人都见不到。
她有一丝惊奇，自己居然看见了这千百万年在人世难遇一次的洄影，是否上天的垂怜？馨离受宠若惊地捂住心房，兴奋地想。
夜，安详中有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而船上的人们，却安然地睡着，完全没有察觉到潜伏在身边的危机。海浪开始翻涌起来，并越来越大。
“嘭”的一声巨响，馨离来不及闭上眼，就看见大船往冰山上撞了过去......
下一秒，哀号四起......
女士们的尖叫声，那些绅士们所谓的临危不乱声，掺杂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熏染着诡异的死亡气氛。
“噢，上帝，你怎么抛弃了您忠实的信徒？“绝望的信徒在做最后的祈祷......
“我的一生，真的就这样完了？”年轻的人们惋惜......
......
随着时间的流逝，尖叫声与呼喊声渐渐变小，直到被狂啸的海浪吞没......
这是，她看见两双手，紧紧地握到一起。
“亲爱的，你要活下去，我快要不行了。”男生奄奄一息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
“不，我要你和我一起活下去......”女生惊恐的声音夹带着强忍的哭泣。
“听话，我爱你，所以，为你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要爱你，不让你痛苦，不让你哭泣，我活着，就是要你快乐......”
我活着，就是要你快乐......
这句话，在耳边萦绕了许久，慢慢延伸到心底......
几百年前，那场搁浅在海底的爱，在时空中被永远铭记。
不为什么，只因为那句脱口而出的不加修饰的诺言。
他活着，是要让她快乐。
那我活着呢？
爱他，那就何必再考虑那么多呢？
只要他幸福，我又有什么好在乎呢？馨离想。
洄影渐渐淡去，但男生的一番话，却缭绕在她心中很久。
没有再犹豫，她站了起来，向小木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