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才(1 / 1)
第二天早晨,樊翊如约而至,我乖乖的等在门口。没想到,还真被他的那句威胁给唬住了,主要还是怕他跑到我爸妈那里告御状,让他们把我抓回家去。唉,谁叫自己一时不慎让人家连老巢都探清楚了呢。
挂了号之后,樊翊跑到大厅的导视图那里找内科的位置。
“不用看了,在二楼。”我没等他,自己轻车熟路的上了扶梯。“你对这儿还挺熟啊。”樊翊追了上来。
当然再熟悉不过,林诺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我在这里也楼上楼下的穿梭了十几天。
扶梯带着我们缓缓而上,往下看去,挂号处那里人满为患。突然,我的目光过滤掉了熙攘的人群,锁定在了一架轮椅上,这让我浑身顿时紧绷起来。可定睛细看去,才发现坐轮椅的不过是一位偏瘫的老人。我赶紧别过头去,掩饰自己的慌张。
这个樊翊,那么多医院不去,为什么偏挑这家。我干吗也这么听话的跟着来了呢,苏哲,难道你还有什么期待吗?
一番检查之后,果然是胃炎犯了,医生建议我在这儿输个液,我本来是想拿点儿药就回去的,可樊翊却率先去把钱交了,把吊瓶也给领了,没办法,看在那二百多块钱的份儿上,只能跟着去挨针了。
“没想到你还挺勇敢的嘛!”樊翊看我闷不吭声的靠在输液椅上发愣,拿着一包糖在我眼前晃悠,“我还怕你紧张,特意买了糖准备哄你呢。”
“你把我当傻子吗?这明明是喜糖,不知道你哪年哪月参加完婚礼之后扔在车上的东西,我昨天就在你车上看见了。”难得他这个木头疙瘩也有会逗人乐的时候,我还是很给面子的笑了。
这么长时间干坐着真的很无聊,我又不想聊天,就小寐了一会儿,醒来后,注意到樊翊在不停的看表。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好了。”我抬头看了看,竟然还有一小半儿了。浪费他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我也感觉挺别扭的,毕竟,我俩算什么关系。
“哦,我没事,就是看看你睡了多长时间。”樊翊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就认定了他确实是有事,趁他出去的时候,偷偷的调快了一点输液的速度,想提前结束,结果却把手给打青了。
“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吗?”离开的时候,樊翊却走得犹犹豫豫,慢吞吞的跟在我后面下了楼,让我忍不住停下来等他。
“哦,没有,苏哲,你没什么事了吗?”听到我的催促,他愣了一下,竟然站住不走了。
“我还能有什么事,病也看了,药也拿了,快走吧你。”其实很想自己一个人去楼上看看的,但是忍住了,看了又有什么用,无非是睹物伤情,多掉几滴眼泪罢了。为了摆脱这种压抑的矛盾情绪,我急于离开。
樊翊像没听见我的催促一般,依然站在原地不动,在我准备转过身去的时候却突然把我给叫住,“苏哲,”
“干嘛,还有什么事?”我隔着一米多远的距离奇怪的看着面容沉静的他。
“你比过年的时候瘦多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听大夫的话,按时吃饭,不准瞎折腾了,听见没有?”他身上的亮蓝色羽绒服在人群中很扎眼,“我觉得你还是胖一点儿比较好看。”
“知道了,大哥,你自己瘦的跟只猴子一样,还好意思教育我。”我乐了,要嘱咐我也不用这么趁早吧,医院的大门还没走出去呢。
樊翊也跟着露出笑容,“还有,你笑起来很讨人喜欢。”他手里的黑白千鸟格围巾随着他结尾的余音掉到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一边低着头跟我说,“我还要系一下鞋带,你先走。”
“你快点儿啊。”我一边嗔怪着他的磨蹭,一边脸上挂着突然而来的被表扬的喜悦回过身去,刚准备迈步子,心脏却差点儿狂跳到停拍。
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出口处,这一个多月以来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的那个人就真真实实的坐在门前,正向这边看过来。
我不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身边熙攘的人群瞬时间消失了,喧闹声在我的耳边变成了轰鸣,我的手指冰凉,浑身僵硬。然后我看到他移开了视线,转过身去,转动轮椅准备离开。
“快过去啊,还发什么愣!”樊翊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我回过神来,急急的向前跨了几步,但是又停住了,因为看到了他的逃避,这让我一下子茫然无措了。
林诺的妈妈从电梯中出来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走出门去。
“你这个笨蛋!”樊翊突然扯住我的胳膊,拽着我也飞快的追了出去,然后把我送到了林诺的面前。
“苏哲,你怎么在这儿?”林诺的妈妈见到我很是意外,脸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阿姨。”我跟她打了声招呼,就把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林诺身上,他也在盯着我,看得出正在强装镇定。
我努力想给他个笑容,却红了眼眶。我别过头去,擦了一下眼睛,然后才转过头来问他:“这么久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注意到他放在腿上的左手缠着绷带,面色也憔悴的吓人。
“你们等一下,我出去叫车。”林诺的妈妈很知趣的把我们单独留下。
林诺好像没有听见我的问话,他抿着嘴巴,垂下眼睛选择沉默。
“怎么了,是不是从没想过要再见到我,所以连话也不想说了?”我再次被他的绝情刺伤了,忍不住低声冷笑着自嘲。
林诺依然不语,他的手指在腿上的毯子上慢慢的扣紧。
沉默片刻,才开口,却是,“我要走了。”愣愣的看着他转身,我的心狠狠的抖了一下。
樊翊却早一步跨过去把他给拦住,“不用这么着急吧。”
林诺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樊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看看她。”樊翊的话里有话。
林诺听罢,真的回过头来匆匆的扫了我一眼,却赶紧又把目光调转开了。樊翊见他这幅样子,竟然扯住我的手臂,再次把我拽到他的面前,冲他嚷道:“你仔细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觉得她过的好吗?”
林诺没有抬头,“这好像已经不关我什么事了。”
“不关你事,难道关我事?”樊翊哼了一声,“我没有你这个福气!”
林诺闻言,依然无动于衷的坐在那里,眼光聚焦在地面的大理石拼花上,像看得忘神了一般。
我呆不下去了,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在脸上的眼泪,拽着樊翊的胳膊说:“我们走吧。”
“不行,我今天就要找他问个明白!”樊翊却挣脱了我的手,逼近林诺,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说她已经嫌弃你,受够你了,是真的吗?你看她有一点儿对你厌烦的样子吗?!”
我脑袋变得一片混乱,我嫌弃他,受够了他?樊翊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突然感觉在我的背后,这两个男人之间似乎有着丝丝缕缕我所不知道的联系。
林诺的脸色变了,他瞪着樊翊,“别说了!”
“我就是要当着她的面说清楚,不能再让她这么不明不白的受委屈。”樊翊无视他的警告,转过头来对我说,“薛佳妮带我去医院的那天,你们俩出去以后,他留了我的电话号码,之后我们就一直有联系。”
我不可置信的看向林诺,他却没有否定。
“之后他就给我发了条短息,说你其实已经厌烦了和他在一起,你们之间早就产生矛盾,只是因为你顾虑他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有点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出院之后你们就会分手,”他转向林诺。“我说的没错吧?”林诺再也难掩慌张的神色,看向我的目光变得纠结而复杂。
“他还说他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事,希望我能在你们分手之后多......”
“好了,别说了!你不是喜欢她吗,不是想和她在一起吗?干吗还要这么做?!”林诺火大的打断了他的话,冲着樊翊嚷道。
“因为我知道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无可取代,”樊翊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吗?”
我彻底蒙了,发出了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的声音,“林诺,你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我心疼到手指发麻,你可以向我抱怨,可以向我发牢骚,但就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以沉默来作为回答。
我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差点失去了理智。我真想走,离开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却迈不开脚步。真想揍他一顿,来发泄我的怒气,却举不起手。林诺,你倒是说句话啊,哪怕是骗我,也替自己辩解一句啊!
“难道非要让我等到那一天吗?”林诺终于开口,却一句话就泄漏了他的软弱。
原来如此。
还有什么好说的,面对这个不顾一切的把头扎进沙堆里的鸵鸟,作为他自我保护行为的牺牲者,我也只能报以一声苦笑,“哦,我明白了。”
我跟樊翊说,“你不走是吧,我走。”然后飞快的逃跑了。
“苏哲!”樊翊一直追在我的后面,终于在花坛旁边把我拦住。
“别跟着我!没想到你们俩串通起来玩我,好玩吗?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也是你设计好的吧?”我绕过他,怒气冲冲的继续向前走。
“我只想给你们俩一个认清现实的机会。”樊翊快步跟在我的旁边,竭力的为自己辩解。
“什么现实?这就是现实!对他来说我算什么,是自己不顺心了,就可以只手推给别人的一件玩意儿,还是他自卑产物的替罪羊?“我越说越气,停下来狠狠的踢了脚边的矮冬青几脚,它不堪我的□□,无奈的掉下了几片衰老的叶子。
“都不是,苏哲,现实是你们俩谁也离不开谁。”面对情绪失控的我,樊翊却是异常的冷静。
“狗屁!谁离不开他,谁会稀罕这个卑鄙无耻,心胸狭窄又自卑懦弱的胆小鬼!”我冷笑着,“他告诉我说,跟我分手是因为厌烦了跟我在一起所要承受的压力,跟你却说是我厌烦他了,他安得什么心?!凭什么把过错又全归到我的头上!凭什么怀疑我?怎么能这么对我!”
被我的怒气连发炮轰完之后,樊翊竟然笑了,“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遇事这么急躁。先不要妄下定论,起码应该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你那样说,对我却是另一套言论?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干吗还要每天都发短信来问你的情况。”
“他?每天都问、我?”我像被头奖砸中,感觉腾空而起,踩到了云端。
“对,我们每天都联系,要不我怎么会知道他今天要来这家医院。”
“那你刚才还说的那么凶?”我还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还不是想帮你逼他把实话说出来?”樊翊看着我骤然起了变化的脸,双臂抱在胸前,摇了摇头说:“我真不明白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干脆让你去恨他好了,这不是犯贱嘛!”
见我依然思考着其中的奥秘,樊翊推了我一把,“快回去找他吧,两个人把事情说明白了。就算结果不好,你还可以再回来找我哭。”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什么时候这个樊翊,说起话来也那么讨人喜欢了。
“嗯?”我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中。
“还嗯什么嗯,快走吧。”
等我回到门口,哪里还有林诺的影子。还好我知道他不会去别的地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他家。
坐到车上,才想起应该给樊翊道个谢。
“你走了吗?”感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我觉得应该先来个随意一点儿的开头。
“没呢,还在默哀我那还没开花就已经凋落的第二春呢。我就在你旁边的车上,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伤透我的心了。”樊翊戏谑的语气里面夹杂着一点儿真真实实的失落。
“要不要突然变得这么幽默,我还真适应不了。”我有些内疚,却掩饰住了。
“对哦,我早就知道高中时候那个外号是你给我起的,叫我庄子,开始我还挺乐,以为是你们夸我学习好呢,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木桩子。苏哲?”
“嗯?”就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嘿,为什么每次都是在我刚尝到希望的甜头的时候,你再让它们彻底熄灭,那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樊翊在那边低声的问道:“如果......算了,不如果了,还是祝你们顺利的和好如初吧。”他终于还是笑了,“回去跟你爸妈好好商量,没有什么事是心平气和解决不了的。”
我知道该结尾了,却突然语无伦次了,“嗯,谢谢你,樊翊,咱俩一直是关系不错的同学......”
“不用说了,苏哲,我明白就算是我不这么做,你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你是火苗,而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块点不着的不解风情的湿木头。所以想通了,还不如做个好人呢,我说的对不对?”我听见他在那边长吁了一口气。
“嗯。”我有些乱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认了。
“这样我就心里平衡了。” 樊翊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