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是（1 / 1）
一觉醒来天竟然还黑着，瞅瞅床头上的电子表，才凌晨四点钟，看来离开了林诺还真是睡不踏实。
反正时间还早，我悠然的洗了个澡，打扮一新，准备换好衣服就出门。还没想好穿点什么给林诺来个惊喜，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哲哲，醒了？”竟然是我爸，人上了年纪，觉儿就会变少，刚才我又是洗澡又是翻箱倒柜的，准是把他给吵醒了。
“嗯，一会儿就走。”虽然听到爸爸难得这样温和的跟我说话，但我还是不免抱有防备之心。
“不用那么着急，时间还早。”我爸看着我，一脸的关切。
“坐车的时间也不短，这个时候赶过去还来得及送早饭。”我无意隐瞒，既然决定了要与他抗争到底，何必还遮遮掩掩。
“一会儿让你哥开车送你去，你吃了早饭再走也不晚，我去给你买点儿油条怎么样？还有豆浆。”我爸竟然没有像我预期的那样又冷言相向，反而如此体贴，我不会是还没睡醒吧？
我傻到只剩下点头的份儿。他穿上外套，真的下楼去了。买回早饭之后，趁我吃饭的功夫又把苏楷给喊了起来。
有人送当然好，我乐的坐顺风车。
“抱歉啊，哥，打扰你做春梦了。”一上车，我就十分真诚的讨好他。我爸的这些反常举动还是很有作用的，瞬间就把我心里面的铠甲给彻底的卸了下来，话语间，对他们那种敌对的防御不免消失的无影无踪。
车上冷的要命，我抱紧大衣，得得的打着寒颤。
“没关系，反正我也想去看看林诺。”苏楷发动了车子，等着预热一会儿，顺手把暖风给打开了。
“不用了吧，一会儿你还要去公司，不是打过电话了嘛！你的心意他已经领了。”我自然是不愿意让他看到林诺现在如此受苦受难的样子，怕他也会倒戈向反对一方，增加我们在一起的障碍。
“还是看看放心。”苏楷叹了口气，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看来是打定主意了。
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仪表盘上，然后扫过了上面显示的日期，差点没蹦起来。今天竟然是24号，我明明是22号晚上回来的，难道说，我睡了一天一夜？
“我到底睡了多久？”我一脸不可置信的转头求证苏楷。
“昨天睡了一天，呵呵，你可真能睡。”苏楷看我这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嘲笑我。
“你们怎么都不叫我！我怎么会睡那么久？真是邪了门儿了。”我还自认为担心林诺担心的睡不着觉呢，这算怎么个乌龙事儿，幸亏只是心里想想，要是一会儿不明所以的就去向他邀功，岂不被他笑掉了大牙。
“哦，没想到你的抗药性这么差，剂量一不小心弄大了。”苏楷简单的像是在跟我谈天气。
“什么？你给我下了安眠药，你想害死我啊，世界上怎么有你这种狠心的哥哥？！你居心何在？”我吃了一惊，对自己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被别人下了药感到十分的后怕，后脊涌上一阵冰凉的寒气，情绪不免激动，伸出双手使劲儿的去掐苏楷的脖子。
“我怎么狠心了我，还不是都为了你好！我才给你喝了一片，老鼠都吃不死，能吃死你？跟头象一样壮实，你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吗？”苏楷用力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哼哼的冷笑道：“再说了，这又不是我的主意。”他放开车的手闸，车子平稳的开出了停车场。
不是他的主意，那不用说就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无言以对。我这算什么命啊，从狼窝又掉到虎穴里，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哥，先不去医院，我要去前面的银行里取点儿钱。”我从钱包里拿出了□□。
“要买什么？我这里有现钱。”苏楷把钱包扔给我。
“你这点儿不够，我想买斤海参给林诺补补。”这次回去我爸妈的关心倒提醒了我，是该给林诺增加点儿免疫力了。我把他的钱包翻了个遍然后又扔了回去。
“哦？”苏楷似乎有些意外，但没有说什么。
他开车送我到最近的工商银行，因为太早，银行还没有上班，我去提款机里取。
“快点儿，一会儿还要送你去海产市场，我上班要来不及了。”苏楷从车里伸出头来催我。我更着急，前面还有一位老兄不知在捣鼓什么，半天也没有把钱取出来，又是打电话又是翻钱包的，没完没了了。
我这火蹭蹭蹭的就上来了。
又等了几分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走过去，在那人诧异的目光下，张口就冲着他嚷：“你这人真有意思，提不出来就闪一边儿去让别人先用，干吗占着个机器默默唧唧的，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我这突然的一出让那人先是一愣，然后就被激恼了，张口回骂了我一句。我立刻就被激发了小宇宙，毫不犹豫的就回敬了回去。
他个堂堂大男人哪能由着个女人冲他发威，抡起巴掌来就准备打我，幸亏车上的苏楷发现了事情的不妙早一步下车来，及时拦住了他，我才得以避免了一顿皮肉之苦。他看我有了帮手，虽然还不服气，却也只能骂骂咧咧的走了。
这人一走，我立即占了取款机，取了三千块钱出来。
紧急情况一解除，坐在车上，怎么突然又觉得内疚了，人家也许是有什么难处，所以才磨蹭了那么久，我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任谁也会生气。细算起来，确实也有我的不对。
倒也凑巧，车往前开着，我又看到了那个人，正走在马路边上，便急忙喊苏楷停车。
苏楷问我：“怎么，还没骂够？”他又摆出了要为我干架的气势，车在他身边停了下来。
“不是。”我摇下了车窗，冲着那个人喊，“哎，大哥，刚才对不起了，是我心情不好，冒犯你了。”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我就把窗关上，让苏楷重开车走了。
这下子心里才舒服了一些，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人家一大早就弄糟一天的心情，可不像是我这种有公德心的人应该做出的事。
“哲哲，你没事吧？”苏楷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的转头看我。
“我能有什么事？你就专心开你的车吧。”我虽然这样回答，却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清楚自己刚才那股无名火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怎么变得这么暴躁？完全不知道控制情绪，像只神经质的刺猬一样，见谁扎谁。”苏楷不无担心的剖析我。
是吗，我现在在苏楷的眼里就是这幅样子吗？我自己完全没有觉察到，或者是没有时间觉察，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我没事儿，这两天压力太大了吧。”我翻腾了半天，找了个最大众的词来表达我内心里的情绪。
“哲哲，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跟哥说说。有压力，释放出来会好很多。”苏楷放慢了车速。
“我也说不清楚，哥，我可能只是太担心林诺了，又总怕以后照顾不好他，让他再出什么意外。”说我情绪失控真是不假，一边说着，我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哲哲......”苏楷腾出一只手递了张面巾纸给我，却一时没说出什么安慰我的话。
“林诺这次住院，我才发现我们在一起很多事情真不是我想的那样简单。”苏楷毕竟是我一直以来最依赖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我的压力球只要破一个小口，很多我自己还没搞清楚，没想要说出的话，竟会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这让我都不敢去想以后，我怕我想了，只会更害怕，更焦虑。我也每时每刻都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因为我脑袋里总装着这些事情，对林诺又有多少不公平？我害怕这个，又害怕那个，他如果知道了心里是什么感受？毕竟所有的过程中，林诺才是最不幸的那个。”我越说越激动，只有中途停下，吸了吸鼻子，平稳一下情绪。
“那么说，你是为了照顾林诺的感受才一直在忍耐吗？”苏楷趁机插了一句。
“忍耐什么？哥，我没有在忍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讲得有些多了，苏楷很可能想到了别处去了，所以赶紧辩解。
“没忍耐？我被你说糊涂了。”苏楷的眉心皱起了川字。
说真的，我也有些糊涂，为了避免在想明白之前继续把路歪下去，我赶紧岔到一边，“还有，这几天，林诺的爸爸除了必要的时候，话都没跟我说几句，看来还在生我的气，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啊，真是头疼。”这种说不清扯不明的矛盾，堵在我心里好几天了，又是天天见面，在林诺面前还要遮遮掩掩，根本都没有化解的机会，折磨死人了。
“过两天林诺身体康复了，自然就会好的。”苏楷似乎已无心替我考虑这个，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思路中没□□，吓得我再也不敢说什么。
有车子就是方便，去了海产市场，买了一斤干海参，再回医院，本来要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刻钟就到了。一天一夜没见，让我归心似箭，下了车就腿下生风，跑在了前面。
为了避免我们进去的时候正遇上林诺不方便的当口，所以我先从门玻璃上往里打量了一下，看到林诺正安安稳稳的靠在床上上网，才推门带着苏楷进去。
苏楷的到来显然让林诺感到意外，他合上了笔记本，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后让我把床再摇高一点，又调整了一下坐姿，为了坐的更体面一些。我也给他整了整身后的靠垫。
“怎么样？好些了吗？”苏楷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问候道。
“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林诺再冲着苏楷笑笑，看起来真的比我走的时候气色要好了，谢天谢地，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托你的福，我一觉睡到今天早上呢。”我□□去，冲着林诺撇撇嘴巴，准备等苏楷走了再收拾他。
“不用太感谢我。”我都忘了林诺的脸皮有多么厚。
林诺跟苏楷闲聊了几句，就转头跟我说，“哲哲，我嘴巴里没味儿，想喝点甜的，你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甜粥了。”
刚走出去又想起来问他要不要吃点儿别的，就又折了回去，走到虚掩的门边上，正准备伸手推门，就听到了林诺对苏楷说的话。
“这两天为了我是委屈哲哲了，心里觉得特别对不起她。”只听得这样一句，我就受不了了，有些东西突然间就漫溢了，涌出来了。都没敢再听下去，我一边哭一边往医院的食堂走。
这些天说没有委屈是假的，要照顾林诺的身体，还要照顾他的情绪，应对他的父母，还有来自家里的压力，我的确承受了很多，更何况这种种心酸又是不能跟任何人诉的。
说来也怪，自己装在心里还没多大事儿，只会一直发酵发酵，偶尔像今天早晨那样泄漏一下，也就支撑住了。没有别的意外状况的话，大概也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腐烂掉了。但突然从林诺嘴里听到了这样的话，知道了他原来什么都明白，心里那些东西一下子像遇到了火种，噼里啪啦的就爆炸开来，怎么收也收不回来，各种滋味搅拌在一起，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幸运的是，一地烟尘中，倒也瞅出了点儿名堂。
我就这样一边哭一边给林诺去买稀饭，卖东西的大叔大概在医院里也看惯了这种悲情戏，并没有什么特别诧异的表情，只是多给我舀了一勺饭，借此对我表示慰问。
回到走廊上我才开始后悔，哭成这样怎么回去见他们，还不把林诺给吓死。于是又开始埋怨自己怎么这么琼瑶，一天这是准备哭几次啊。
正在门口徘徊拼命的往脸上扇风呢，又被出去买东西回来的林诺他妈给堵了个正着。
“哲哲，你回来了？怎么哭了？林诺他又和你吵了？”摸透了儿子的臭脾气，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
“没有阿姨，没有，不关他的事儿。”我赶紧替林诺洗冤。
“你是不是太累了，心里很不好受？”林诺的妈妈低下声音，腾出一只手怜爱的摸摸我的手臂，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照顾病人确实不是件轻松的事，更何况林诺的情况又这么复杂，这几天你在医院里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身体一定也吃不消了。”
“没有，我又没做什么，怎么会累，大部分时间还不都是你在忙。”我由衷的敬佩她。
“我是应该的，没什么可说。可是你，哲哲，这两天真的让我很欣慰，看到你为林诺牺牲这么多，我打从心里感激你。”林诺的妈妈说到动情处，眼睛也有些泛红。
“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嘛！”我赶紧握住她的手宽慰道，生怕再弄一个肿眼泡出来。
“要不我们还是请个护工吧，那样你就能轻松一些。”林诺的妈妈从一开始就打算请个陪护，我一直没同意，我不愿意也不放心别人照顾林诺。
“不用，咱们两个人也足够了，只是阿姨你要多辛苦一点儿。”所以这次我还是拒绝了。
“哲哲，让你现在就付出这么多确实是难为你了，我这两天也一直在想，无论他爸怎么认为，我还是认定你会和林诺好好过日子的。所以，如果我们林诺以后真的有幸能和你走到一起，我不会让你一直操劳的，我们会出钱给你们请保姆，帮你照顾林诺，这样你就能更轻松一些。”
想的可真够远的，我听了的确很感动。可是现在依然不愿意提到将来的事，一往远处想，就会有隐隐的担忧，心里十分不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结束了谈话，把稀饭递给她，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两人一起进了病房。
“阿姨，您好，我是苏哲的哥哥，苏楷。”苏楷一眼就认出了见过一面的林诺的妈妈，站起身来问好。
“哦，你好，请坐请坐，这段时间多亏你们苏哲帮忙，辛苦她了。”林诺的妈妈说着客套话。
“让她锻炼一下也好，省得在家里什么活也不会干，做公主娇惯惯了。”苏楷话里有话，让林诺的妈妈一时没了下文接茬儿。
林诺调整了一下姿势，身体向后倾了倾，我才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不畅，应该是坐的太久了一点，我暗中捅了苏楷几下，提醒他该让林诺休息了。
“那，我一会儿还要上班，时间有些紧张，就先走了。”苏楷看了看表，拿起自己的车钥匙，向林诺和林诺的妈妈道别。
“让哲哲送送你吧。”林诺冲我点点头，勉强自己撑起上身来重新坐直了，向苏楷告别。
“不用了。”苏楷虽然一边拒绝着却也一边用眼神询问我。
“我送送你吧，哥。”我了然于心，嘱咐林诺赶紧休息，然后挽着苏楷的胳膊走出病房。
“林诺都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指望从苏楷嘴里能听到点儿什么秘密，但还是忍不住问。
“没什么，就是说你把他照顾的很好。”苏楷果然用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敷衍了我。
走到车边，苏楷却不急于上车，还有话没有跟我说完。他点上一支烟，吐出烟圈，毫不避讳的上来就直截了当的问我：“哲哲，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这样的生活幸福吗？”
我挑了挑眉毛，没做声。
他似乎对我的无答案很不满意，又继续追问道：“你对你最初的选择，对未来从来就没产生怀疑？”
这次我没有马上回答，也无法马上回答，理顺了老半天，才还算明白的说，“哥，早晨跟你第一次谈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被自己搞糊涂了一把,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忍受什么，对以后是个什么看法，当时我真的是说不清楚。但是现在我可以说了，我见到林诺我才想明白，我害怕的绝不是我跟他生活在一起以后会受多少的苦，人生会变得多坎坷，我只是在担心会失去他，恐怕他不能陪我终老，所以我才不敢看得太远，想的太多。”我捋了一下散落下来的刘海，既是对苏楷也是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幸福到底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咱俩心目中的概念肯定也不一样，就像你会喜欢冯一格，而我永远也接受不了她一样。所以我不能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能告诉你的是，这几天，我真的很累，很难熬，差一点就要撑不下去了，但是无论怎样，我还是从没想到过要离开林诺，也不可能离开他。”我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忍住早晨已经流得太多的眼泪，“因为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我，正如我也是这么需要他。”
我的眼泪还是第三次流了下来。
苏楷深吸了两口烟，低头吐了出来，都没有看我，只是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你片面的想法。”他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