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么(1 / 1)
今天这个原本值得庆祝的日子最后竟闹得这么不愉快,让我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是打算把礼物偷偷藏起来,等晚上回家后再电话告诉林诺给他个惊喜的,可我实在没有心情再等到晚上了,真的很想当面看到他的心情变好。
“当当当当!”我把礼物的盒子双手奉到刚从卫生间里解决完私人问题出来的林诺面前,“情人节礼物,看完之后我允许你有以下几种回答:一,我很喜欢。二,我非常喜欢。三,我太喜欢了!好了,你可以打开了。”
林诺狐疑的看我一脸的欢喜与期待,也只能暂时把脸上的阴云扫开,然后照我说的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装的是我前几天去五台山给他求的佛珠手链,开过光的,保佑他身体健康,趋吉避凶。
林诺的脸上就算是露不出我预期的笑容,哪怕是调侃我,说句“这算什么礼物”也行啊,但他只是低头看了很久都没有吱声,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林诺,你真的不喜欢?”我小声担忧的问他。
“答案里不是没有这一句吗?”林诺听见我的问题,抬起头来,强迫自己去笑,然后当着我的面戴在手腕上,“我非常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我皱起眉头看着他,还真是个不通人情的小孩,有礼物只管收就好了,还干吗当着人家的面品头论足的。
“戴着这个东西转轮椅很不方便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示范,在我面前前后转动了几下轮椅。果然,因为我选得佛珠比较大,他前后控制轮椅的时候,珠子会撞击到金属的手轮圈上,发出“咔咔”的声音,估计也会妨碍到他手的动作。
“就你毛病儿多,不喜欢就还给我,我自己戴!”让他这么一说,我有些恼,心想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他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就给否决了,也太不给面子了,于是伸手想从他手腕上把佛珠给抢回来。
林诺灵活的避开了我的手,然后嚷道:“都送给人家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要回去,你也太小气了。”
我整个人都扑上去抢,“你都说自己不能戴了,留着有什么用?”终于那串佛珠被我拽到了手中,可是林诺那边还缠在手腕上,被我们这一拉一扯,哗地一声,绳断珠散,蹦的满地都是。
“你......!”林诺一看这幅情形,怒了,抿着嘴巴瞪着我。
“我什么我,没有你的责任吗?”我也怒了,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林诺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盯着满地的佛珠发颤。
“先捡起来吧。”终于他软下了语气,命令我。
我还在气头上呢,哪儿吃他这一套,双手往胸前一抱,“要捡你捡吧。”然后把头扭向一边,鼻子有些发酸的怨道:“不捡就全扔了它,权当我从来没买过。不过是戴着它跑遍了五台山所有的寺庙拜佛,只为了让它多沾点灵气好给你祈福,有什么了不起。”
林诺看看我,再看看满地的珠子,一时没了言辞,只听到他呼呼的喘着的粗气开始慢慢变轻。
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开始冷战,此时房间里静的可以拍鬼片。
一分钟之后,林诺那边终于耐不住开始有动静了,他刹住手闸,撑住扶手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弯腰把腿托打开,逐一放下双腿,又打开了脚踏板放到侧方。
“你干什么?”其实我已经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了。
“你不是让我捡嘛!”林诺刚才仿佛挂浆的脸上竟然笑了一下,他双手托住腿,努力使它们向前伸直,然后,双手握住扶手下的前铁杆,屈肘支撑身体,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我当然看到了一切,想反悔,可火气未消,一时又有些抹不开面子,于是这阻止他的话都滚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口。
林诺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一手撑住地面,歪着身子用另一只手去把身边的几颗给捡了起来,握在手中。然后冲着远一点的几颗,费劲儿的坐着慢慢挪动,再一个一个的捡到手中,一起装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林诺的这一系列动作让我看得百感交集,心好像在装满什么似的一直肿胀肿胀,脑袋里面也是喧嚣不已。
“不用捡了。”我该阻止他的,因为看到林诺这样子折腾自己我不会不心疼,然而却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轻的如游丝般细弱。更可恨的是我的眼睛,明明想避开不去看,却如磁铁般被紧紧的吸住,怎么也转不开目光。
心疼终于蔓延开来,却让我浑身瘫软,没有力气去挪动半步。我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承认,我既痛恨却同时也在享受着这一幕。
林诺可能真的没有听见,为了更轻松一些,他向左扭转过身体,然后把右腿拖到左腿的上面,侧着身体用胳膊肘匍匐着向更远处的珠子移动,右腿慢慢的滑了下来,同左腿一样软绵绵的无奈的拖在身体的后面。脱鞋也一只一只的散落在他爬过的痕迹上。
“林诺。”我咽了一口唾沫,眼泪几乎要流下来。
林诺听见我叫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永远也忘不了。许久之后他又这样看过我一次,但那时又增加了更深层的意义,比现在要残酷的多。
但这一眼还是让我突然清醒过来了,身体也从被束缚的桎梏中解脱。我跑过去,连拽带扯的把他给抱了起来,送回到轮椅上,然后捡起地上的脱鞋,给他穿上。
“你这是干什么,用你这破身体在向我抗议吗?”我因心虚而更大声的驳斥他。
林诺没搭理我,皱着眉头用手揉了揉后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珠子,数了一下,然后指着远处还有的两颗问我:“一共有几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数过。”我吸了一下鼻子,揉着他的膝盖说:“我就是随便说句气话,今天你还真当真了,平时怎么都不见你那么听话,横里吧唧的。”
“我这不是在用实际行动认错嘛,某些人都说了,又是爬山又是拜佛的给我带了礼物回来,我还不知道感谢,岂不是太不通人情了。”他怎么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连我想了什么都知道。
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今天呢,太阳又打西边出来了,这林大少爷竟然也向我服软了,哪还有继续生气的道理,我脸向上一提,圆了起来,“知道就好,还算有点良心。”
“我也有礼物。”林诺驱动轮椅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也拿了个大红包出来,“我也不能出去给你买什么,这是年前辛辛苦苦帮人家翻译资料的血汗钱。你不是年后想添设备嘛,和今天你收到的压岁钱凑一凑,应该也够了。”
他把红包递到我手里,我用今天收钱收的已经相当有经验的手捏了捏,估计有两千左右。
“买东西的钱我已经都准备好了,这个用不着你操心,不过钱我收着,留着以后还有用。”我早打好注意了,准备一出正月,就去交首付买辆车。这样就再也不用发生今天下午这种事情了。
“随便你吧,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林诺没有细究,只让我把剩下的珠子捡起来,一起放到桌子上。
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忽略了刚才那个小小的不愉快,重新热乎乎的腻歪在一起,直到苏楷的电话打过来。
电话是来叫我回家吃饭的,林诺正抱着我,当然听见了,他用头蹭着我的后背问我:“今晚能不能不走,好几天都没有和你在一起呆一整天了。”
我也想留下,可早晨走的时候,压根没敢跟家里说今天是去参加林诺家的家庭聚会,怕又惹出别的争端,大过年的弄得不愉快。所以只是随便说去会朋友,因此留在这里吃饭还说的过去,整晚不回家,恐怕不行。
同样我也不敢在林诺面前说实话,一直以来我都鼓励他说家里对我们的关系还算宽容,要让他知道了其实家里的态度至今这么强硬,岂不是又要让他再受一次打击,非得上忧郁症不可。
“晚上也有聚餐,不能不回去。”我都快被逼成撒谎专业户了。
“吃完饭不能过来吗?”林诺又用脸蹭着我的胳膊问我,看起来真的恋恋不舍。
“这个......”我一时想不出来怎么推脱,卡了壳。
“是不是家里不愿意你在这里,和我一起。”林诺看我没了下文,敏感的意识到了事情的真相,他松开我,脸上也变了颜色。
“不是。”我快速否决。
“不是是什么?”他强迫我转过头来盯着他回答,同样也期待我说出别的答案。
然而,我却真的说不出来。
“算了,你回去吧,别惹得他们不高兴。”林诺松开了我,把我推离他的身体,他今天有些反常,反应异常激烈。
“林诺,你该理解,这个事情......”
我想再解释,却被他粗暴的打断,“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他苦笑了一下,冷着脸说:“别再跟我说那些道理,我知道自己是个残废就够了,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强调,我真的不想再听关于那个问题的任何话了,今天我受够了!”林诺离开我,在屋里无目的的瞎转,像头困兽。
“我没有想说那些话。”他今天是怎么了,完全都不像他了。我更听不得他说自己是“残废”,心里很不是滋味,走过去想安慰他一下,他却避开我的手。
“你快走吧,免得他们把罪再加到我头上,更讨厌我。”他冷笑一声,却透着凄凉。
“林诺,你今天干吗要这么说话?你能不能不说了。”那些鄙视自己的话不断的从他嘴里出来,却像在折磨我,让我感觉我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我就是要说,你不想听,没人强迫你!”林诺一下子火了,冲我发起脾气。
“你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我怎么可能听不到,不就是怪我和我父母都不理解你,那你又什么时候理解过别人。”其实我本该体谅他,说软话来安慰他一下,那么事情的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可被他这么一吼,我也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是在被他无声的控诉,一时也控制不了脾气,不自觉的火上浇油起来。
“对,我没有理解过别人,我什么时候理解过人了,我什么也不是,连人情味儿都不通,我在你心里面不就是这样的人嘛!”林诺也火了,冲我吼,额头上青筋直爆。
“对,你就是这样,一有事就知道冲我发火,要不就躲起来,你从来就不是个男人。”我不自觉的开始翻起旧账,抹杀了林诺最近为我所做的转变。
他气的浑身发抖,却依然毫不示弱:“你既然知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找你那个弹吉他的前男友,人家多好啊,能蹦能跳还会唱情歌。还有那个岳经理,有钱又有车,哪个不比我这个残废强!”林诺是气糊涂了,翻旧帐翻得比我还狠。
林诺的妈妈听见我俩一句高过一句的吵架声,终于忍不住推门就进来了,一上来就拽着我的胳膊劝我,“哲哲,别跟林诺吵,他今天是不顺心,你就让着他点儿。”然后把我强拉到门外边,小声紧张的说,“他的身体情况不能太激动,很容易出事儿的,你别再跟他计较了,赶快进去说句软话哄哄他吧。”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后怕了,不应该顾着自己痛快说狠话气他,万一把他真的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但这个林鸵鸟也着实可气,听他都说了些什么话呀,那是人话吗!所以又不愿回去向他服软,只能休战。
我嘀咕了一句,“不可理喻。”,房间里传来林诺摔东西的声音,“我就是不可理喻,你去找可理喻的人去吧!”
我不能再跟他吵下去,可呆在这里又怕被他活活气死,便穿上大衣,登上鞋子,摔门,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