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守城(1 / 1)
尘浅的灵柩一直躺在府内临时开设的灵堂里,尘浅的母亲,孟大将军早在夜郎围城之前就被手下的将领运到城外下葬。尘浅早晚要与母亲葬在一起,只是现在局势不善,没人敢提出这点,而只能穿着孝服默默的为尘浅守孝。
我并没有参加守灵,尘浅死之后我一直呆在她的房内,直到第三天,我才满脸疲惫的走出来,满眼都是穿着白服的将领和士兵们,个个都是悲痛万分,却咬着不让眼泪流出,我扫了一眼,沉沉开口道:“尘浅生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守住张关十天,你们当中若害怕的,我也不阻拦,城门一开,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若还是认为自己是孟家的人,那就与长卿一起死守住这里。”我说完,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回到房中。
事后,城中三千将兵没有一人逃脱,而是分成小班日夜加强城内的巡逻。
听到这情形的时候,我正在房中聚精会神的为尘浅抄着经书,淡淡一笑,不做回应
只是云菊不懂,现在已是守城的第五天,可这五日,我只是呆在房中,什么都没有做,她问我,既然已被尘浅临终所托,便是这城中最高的指挥,可为何整日躲在房中闷声不响的抄着经书,我放下狼毫笔,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说道:“我算什么人?尘浅把这里托付给我,只是因为我是她好友才相信我的,我一不懂战术,二不懂用人之才,去了外面只会添乱,还不如一步不动,一句不说反而妥当。”
其实尘浅留给我是个烂摊子而已,那日她求我说,要我守城十日,却没有告诉我城中粮食却只能维持不到三日。
直到第七日,云菊才一脸为难的推开大门,扭扭捏捏的说道:“头,这里的人都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我问道:“那么城中百姓的粮食呢?”
“刚开始就已经全部上缴了,他们很多人也饿了好几天了。”
张关并不是江南,也不是什么鱼米之乡,当初就是一块贫瘠之地,只不过为了它那独一无二的战略位置,大华的几位先皇才通过赏罚律法让成千上万的内陆人迁到到这里,这才开始有了张关。以前还与夜郎交好的时候,这里也曾繁荣一度,直到后来才渐渐衰落。尘浅还有孟大将军初来这里的时候,都料想到以后会在这里与夜郎有生死之战,就大开城门让有意迁走的人早日离开,当时走了已有五成左右,剩下的都是仰慕孟家军或者是已在此生根舍不得离开,在此驻兵的孟家军对这些百姓也十分尊敬,平时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侵犯。
我又问道:“狱中的犯人呢?”
云菊不曾料到有这个问题,呆了一会才说:“还在,少将军当初只放了几个轻罪的人,只把那些杀人抢劫的人留了下来,说她们罪恶极大,决不能轻饶。”
我点了点头,毫不经意开口道:“杀了她们。”
云菊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过了一小会,突然想到,大骇,立刻跪下,颤声说道:“头,这可千万使不得啊,这种事情要是做了,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啊。”
一丝笑容挂在我脸上:“就算是有人要下十八层地狱,这个人也一定是我,又不是你,你急个什么。”说完走过去要把她扶起来,云菊象碰到了针一般,立刻顺势向旁边缩了缩,我的手落了空,她连看我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脸变的煞煞白:“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指……。”
我撇了她一眼,也再没有扶起她的意思,只是一个人走到尘浅房中的另一头,一副巨大的大华地图就挂在墙的中央。
我停在墙前,细细的看着,摩挲着这幅已经被尘浅看过多少次的地图,云菊依旧跪在那里,不敢出一口大气
过了好久,我才开口道:“云菊,你看到了什么?”
云菊不知我意,只是把头稍微伸了一下,看清了东西,又立刻低下头回道:“是大华的疆土。”
我笑了笑,却甚为苦涩:“你看到的是大华的疆土,尘浅眼中的是大华的百姓,而我看到的却是尘浅的心血。”停了停,继续说道:“这种事情,只要人都不愿意。只是现在才不过是第七日而已,离十日还差三日,如果城中将士再不吃东西,这第九日,第十日我们又怎么守得住,京城那里就不要再指望了,她们若能救我们,尘浅也许就不会死在这里,而我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完成她最后的遗愿罢了。”
“可是头,那人……”云菊还在喃喃说着
“你和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去吧,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又不是让你全部杀掉,挑几个罪大恶深的人,只要度过这三天就可以了。”我略微疲惫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下去。”
“那么,头,十日之后,你准备怎么办?”云菊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突然回头问道
“我……”我低头笑道:“我还能干什么,只不过是等城门一开,求一场平静而已。”
听到这里,云菊脸色变了又变,那伸出门的脚硬生生的被她收回来,目光围围绕绕,停在了桌上一个泛着青光的小瓷花瓶上,她心头已是明白:“头,你不能……”
我没有让她说下去,自己则是接了下去:“云菊,我与夜郎恩怨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说的清楚,此番若是落在他手里,那才叫生不如死。”
“那么,头,等城门一开,我们乔装打扮偷偷溜回到京城去,你是大华人,皇上不会不管的”
“回去?怎么回去?尘浅已经死在这里,我却一个人溜回京城,云菊,我虽不是尘浅那样的人,但是这种事情我却还是做不到。”
云菊还想开口劝我几句,我却摆摆手,断了她最后的念头
“云菊,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多说了,尘浅在下面等我等的够久了。”
那日,城中军民都分到一碗肉,虽是没有明说,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有些人没有吃,只是闻了闻肉香,而有些人是狼吞虎咽的全部吃了下去,然而不管怎么样,城中的将士依然没有少一人。
第九日晚上,我一身青白衣裙,头戴素钗,外套那件紫裘皮大衣打开房门,云菊站在门外,满眼血丝,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过,只是安慰笑道:“今日月亮甚明,你与我出城去祭拜一下尘浅和孟将军吧。”
云菊虽是十分疲倦,却没有糊涂:“城外不是夜郎大军围着吗,我们怎么出得去?”
“偏北的那个供犯人进出的小门,我已派人去侦查过了,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夜郎的军队,何况你我只是去烧两柱香,很快就回来。”
云菊点点头,与我小心翼翼的穿过城中,来到了偏北的小门。那里早有孟家军守着,看见我们,早已知道来意,只是轻声说了一声‘小心’就放我们出去,张关的南边,东边还有西边都有夜郎军队守着,只是北边靠着母女山,不方便驻军所以白白留下一个空地给我们。
孟大将军的墓地就是在母女山旁的一个树林里
云菊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前面的路,自告奋勇说道:“头,这天黑得很,不太好走,你身体弱,禁不起大风,我走在前面吧。”
“嗯,”我顺从说道:“你也多加小心。”
云菊一脚浅,一脚深的走在前面,我不快不慢紧紧跟在她身后,开始还只是离她三步左右,只是越往前走,我离她则是越近,到了最后,我和她已经是身贴身,她却还没有察觉。
我轻轻笑了出来,柔媚月光下,竟然显的如此阴险可怕,我低声问道:“云菊,写给皇上的密信,你送出去了吗?”
听到此话的云菊猛然回头,手正要往怀里深处伸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手中的刀,不正不偏正好插到心上,快的连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云菊看着我,一脸惊讶,想说什么,却是开不了口,慢慢的倒了下去,失了呼吸。
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渐渐失去温度的云菊,似笑非笑:“这么多年,也算辛苦你了。”
寒风肆起,云菊的尸体已经开始变青变硬,她临死的摸样那么可怕,任谁见到了,都会胆颤心跳魂飞魄散。
远处树林里响起了一阵脚步,我眼皮子抬都不抬,还是站在那里。
“没有想到,本是夜下赏月这等风流之举,却看到这么一场杀人场面,长卿啊,长卿,你让我说什么才好。”翩然而来的那个人不是璇英,还会是何人。
我这才露出笑容:“那么这场戏,二皇子看的可尽兴?”
“尽兴!怎么不尽兴?长卿的每场戏,璇英都是看的淋漓尽致!只是长卿的心太硬,不肯入戏,否则这戏更加精彩万分。”璇英穿的并不是平常的那套蓝衣锦裤,而是一套与我颜色极为相近的月色长袍,这样的穿着,再加上如同玉雕的外貌,月光之下,竟有一种这种他不是世间之人,而只是一时贪玩,从月上跑到人间一游的感叹
我故作疑惑状:“诶呀,这可怎么办,没有想到长卿辛苦一番戏,却得不到二皇子的青睐,罪过,罪过,这全是长卿的罪过。”
璇英慢慢走近,低着头盯着我,琉璃的眼睛中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我扭头,不肯多看一眼,他声音低沉问道:“先是发信让我在北部撤兵,再邀我今晚与你共赏这天涯美色,最后却让我看了这场之戏,长卿,你如真恨这大华,为何当初如此骗我,你也知道,如果你愿意,这天下都是你的……”
我打断道:“璇英,你以为我想要得是这天下吗?”
璇英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的盯着我,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突然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周长卿,这过去的几年,我派人走遍了大华寻找你的家乡,周算得上大姓了,可是那么多的族谱里都没有你的名字,周长卿,你到底是谁?”
“你找不到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周长卿的女子。”我淡淡的回道
璇英眉毛一挑,等着我的下文
“我不姓周,二十年前……”我深吸了口气:“我姓华”
听完之后,璇英脸色大变,就算是他有百般定力,此时也不能自己,“不可能,”璇英略显激动:“华家早在二十年前就被除得一干二净,不要说本家,就连副家的人都被杀得一人不留,你又……”
璇英突然停住不说,可是我却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那个华家年幼的三女儿,又是如何在那场血雨腥风中活下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