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二十一章 C（1 / 1）

栀子推开房门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准备推着已经躺在轮床上的沈珺去手术室，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不到半小时，沈珺本该在五分钟前就进入手术室做准备，可是他坚持要等到栀子来了才去，所以一干人等只好守在病房中期盼栀子的出现。

栀子进门一眼就看到一群人身后的沈珺，那双清亮的眼，此时满是不舍与担忧，栀子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张张嘴，叫了声哥，又没了下文。握上他的手，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互相望着。此时的栀子很是仓惶无措，毕竟这是第一次在沈珺清醒的情况下陪着他准备手术。记忆中，几年前的自己很怕再次面对这种生死离别的场面，父母故去的阴影还在，父母出事时有沈珺陪伴身边，打点一切，两人支撑着度过最艰难的日子。可沈珺也出事了，生死未卜，栀子被巨大的恐惧吞噬，没有了主意，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唯一一次下定决心面对，还因为飞机晚点而耽误，所以几次沈珺手术栀子都没有陪在身边，现在这种时刻，对她来说是陌生与无措的。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似乎一切又是徒劳。幸亏不知谁说了句话，大家快速行动起来，栀子也随着一行人出了病房，上了电梯，向手术室前进。

进入那道白色大门前，沈珺示意有话说，栀子俯身，只隐约听到三个字：我。爱。你。

一瞬间，天崩地裂。

栀子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盯着沈珺逐渐远去的眼，一直相握的手被迫松开，感受到指尖的冰冷时，手术室的大门已经关闭。栀子颓然的站在手术室门口，直到手术中的红灯“啪”的亮起，心中一紧，抬头看着，却没有办法思考，只是那么站着，看着。直到李嫂碰了碰她，栀子才回神，茫然的看着李嫂。

“小姐，这是少爷让我交给你的。”栀子想起，从刚才进门时李嫂好像就一直将这个四方盒子抱在胸前。

盒子不是很大，打开盖子，是一叠厚厚的纸，由一串珍珠项链束着。看着珍珠熟悉的温润的光泽，栀子心里一震，昔日的某个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颗颗珠子，希望回忆起，只是徒劳。栀子紧抿着嘴，打定主意小心翼翼的从项链中间抽出那叠纸，颤抖着打开。满页不甚规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栀子再也忍不住，一声呜咽从自口中溢出……使劲眨眨眼睛，当泪水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栀子仰头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捧着信读起来。

小乖：

看到信时，哥已经在手术了。手术会很长，累了就去休息，不要硬撑。糖是给你的，吸烟不好，尤其女孩子，想吸时，吃颗糖忍忍，好吗？糖吃多了虽然不好，但哥更不想再听到护士叫你“烟瘾很重的中国女孩”。你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好自己，哥才可以放心。

看到这，栀子放下信，从盒子中选出一个棒棒糖放在嘴里，是小时候最爱吃的水蜜桃口味，甜甜浓浓的水果味充满口腔，将眼泪的咸涩冲刷干净。栀子稳稳情绪，继续看。

这串项链，你先替哥保管，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和父亲的定情物，她曾说过，要传给她的儿媳妇。等哥好了，要亲手给你带上。栀子。对不起。哥懦弱，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感情。以前觉得我们是兄妹，爸妈那里没法交代，再加上觉得你还小，所以藏在心里，后来身体变成这样，也自觉没有资格谈什么爱情，更不想让你被我拖累，但那一晚，哥想明白了，栀子，你的心意，哥全明白，也希望，这封信，可以让你明白我的想法。小乖，等我好吗？等我手术成功，我们就在一起，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如果手术失败，你也不要难过，至少我们都努力过，你要一个人好好的过，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不要再回忆过去，记住，无论怎样，哥哥，永远都爱你。

兄，沈珺字。

这短短的几句话，由于沈珺写字困难，大大小小写了七八页之多，厚厚的一打纸拿在手中，似有千斤重，栀子不知是喜是悲，颤抖着将信按在胸口，头埋在膝盖间，肩膀不住的抖动。站在一旁的李嫂，看得眼眶泛红，坐过去，拍拍栀子背安慰。

“为了写好这些字，少爷练习了好几个月，本来对这一稿还不满意，可惜时间来不及了……唉……少爷对小姐的心意……”栀子听到这，呜的哭出声来，李嫂搂过栀子肩，轻叹“一对苦人儿啊，哭吧，哭出来好些。”

栀子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李嫂痛痛快快的哭个干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栀子眼泪哭干了，只剩一下下的抽噎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李嫂，坐正身体，尴尬的清清嗓子。李嫂也识趣，说是去卫生间，悄悄离开了。

栀子再次将揉皱的信纸抚平，仔仔细细的看着信上的字迹，指尖挨个划过，看着笔画上的抖动，看着因用力而戳出的小孔，看着力道不足而发虚的标点，脑中满是某个午后他在书房中孤单身影。余光看到敞开的糖盒，栀子笑笑，拿起一只，放入口中，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流到口中，居然也是甜丝丝的。在他的心中，自己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吧，不然他怎会这种小事也记得。

小时候，有一阵栀子特别喜欢吃棒棒糖，时时不离口，吃到最后，味蕾差点坏掉，连喝白水都有甜味，舌头也被色素染得五颜六色，那时候刚换好牙，妈妈怕栀子长龋齿，每天限量供应，栀子只好在沈珺身上下功夫，天天软磨硬泡让他用零花钱偷偷买给自己吃，沈珺一方面看栀子可怜兮兮，只好尽量满足，又担心栀子牙吃坏了，每天早晚加饭后，都要督促栀子刷牙。而栀子总是对沈珺百般耍赖，变着法逗他，直到突然一天醒来，不想再吃糖为止。

自从见到沈珺那一天起，栀子就被他关爱着照顾着保护着，习惯了他在身边打点一切的日子，更习惯了对他的依赖，连这份感情何时转变为爱都不知道，直到失去了，才惊觉拥有的幸福，更让自己看清了对他的感情，早已没有兄妹那般单纯，想去表明，缺又无从做起，更揣测不好他的心意，加上性格使然，不知道如何向他表达，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最大限度的亲近他，暗示他，只希望有一日他终感觉到，并接受。幸好，幸好，终于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只是，为什么非要到了这生死的关头两人才将这份爱点破？

思及此，本以止住的泪再次涌了出来，栀子仰头靠墙，默默的祈求上苍，不要那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