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家书万金（1 / 1）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也不知道合不合景，郑华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想到那么一首词，是谁写的？过了那么多年，当初高中学的东西确实忘的差不多了，何况她也不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只考了个护理专业的专科院校……

于扬离开已经三个月了，现在正是春夏之交，虽然水草茂盛起来了，但是毕竟，还是“青黄交接”的日子——郑华是不清楚为什么游牧民族也有这么个日子的，只是很清楚的是，于扬还在打仗。

边关传来的每次都是捷报，但是又不时的调动一些军队前去边关，郑华也知道那些传来的消息是做不得准的，可是偏偏，于扬不曾传来什么消息，只是能知道于扬一直是好好的罢了——于扬真出了事情，他们不会听不到消息，于是，有时候没有消息比有消息还好。

于家的人很少提到于扬，但是郑华知道每个人都是担着那么一份心的。

将近六个月的肚子看起来有些大了，穿上衣服，郑华向外走去，现在伺候她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都是明王爷府里拨来的——情儿，已经是王妃了。

情儿出嫁的时候，戚素心和于德都去了，但是郑华没去，怀了孩子的人有太多的忌讳，而这一场皇家的婚礼，动不动就是跪拜什么，接着种种仪式，寻常人一圈下来都累个半死，何况是一个孕妇，所以这事也就那么过去了，只是后来回来后，戚素心发表了对这场婚事的万般怨念，并且极为羡慕已经减到两百来斤的明王爷在最后累到不行的时候有人背……

这些日子郑华天天都有写信，写给于扬，只是粮草和各种用品一个月才会押送一次，于是每每都是一大叠的书信，好在现在在边疆只有小股部队，不然，粮草也不会一月一送，信息的获得恐怕更难。

吃过早饭，郑华便找了个位子坐着等钱绣，郑凯随着于扬出征之后，郑华和这个以前接触不多的大嫂倒是一下子亲热起来了，在加上钱绣生过三个孩子了，有经验，所以大家也乐意让她们呆在一起。

怀孕了不能久坐，也站不了太久，郑华揉着自己的腰，做女人确实很辛苦，倒是那些男人，逍遥自在。

“有什么消息吗？”钱绣将近三十，长的却是比郑华漂亮多了，保养的又好，看起来倒是风情万种。

“大嫂，我几乎足不出户，哪里能有什么消息。”郑华的嗓子有些哑，这些天就是嗓子出了问题，只能常常喝些花茶、蜂蜜水什么的润润喉咙。

“这回，又没有捎来什么音讯，当真有那么忙么？”钱绣微微低了头，她曾经也只是一个完全靠着丈夫，什么也不懂的人，然而郑凯入狱的事情，除了让郑凯改变了以外，她也改变了不少。

“大嫂……”

“若不是他只是一个小兵，我便当真要去边关看看了。”钱绣是放心不下郑凯的，即使郑凯和她成亲之前没有什么接触，成亲之后又纳过两个小妾，但是毕竟共同生活了将近十年，感情还是很深的。

“以后……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几年，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去看看边关风情。”郑华笑笑，边关啊……于扬正在打仗，说不担心是绝不可能的，只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连眼泪都不许自己流一次，总是想法子保持愉快的心情……

玉门关。

破败的城墙上站着不少士兵，各个都穿着已经变得黑乎乎的铠甲，那一张张在出征时神采非凡的脸上，现在只要随便一抹就能抹下大把的灰来。

大家三三两两地站着，都捧着个粗瓷大碗吃面疙瘩。

“你们不知道，我儿子有多聪明，那么小，才会叫爹娘呢，就开始会背三字经了。”郑凯大嚼着曾经咽不下的现在已是美味的食物，不得不说肚子饿了就什么也好吃，然后，第一百次跟别人说起自己的儿子。

“你就别吹了，他会背，他知道意思么？不就是你整天在他耳边念叨的缘故么？我说郑大哥，你就悠着点，甭再说你老婆孩子了，这不是让我们难受么？”旁边一个黑脸的大汉开口——其实这里所有人的脸都是黑的了，曾经那个“白嫩嫩”的书生郑凯都胡子拉碴黑着一张脸。

“嘿嘿，”郑凯得意的笑笑，这些士兵多半是没有家室的，这个年代没钱娶老婆娶不到老婆的人多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会死在战场上，他们会缠着一些年纪大的人说说女人的好处，但是很多这辈子都没机会娶个老婆了……想到自己家里的娇妻美妾，郑凯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以前的日子，当真是好得很。

来到边关，他和于扬，还有于扬带来的两万士兵的日子并不好过。

首先就是权力的问题，皇帝封了于扬做个将军，但是这“将军”是不算品阶的，于是于扬虽然得了令，还只是个四品官，边关上的原先就势力复杂，刚来的时候，那些原先的守卫几乎无人听令。

于是只能自己找地方驻扎，自己探测地形，自己去寻找那些边疆上的人询问情况……

那时的郑凯，觉得自己就像是到了地狱，吃饭如厕洗澡全是水泡的脚什么的还是小事，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根本顾不了这些了，但是，那些被杀害的村民的腐烂的尸体，炼狱般的被劫掠过的村庄……郑凯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吐到虚脱，然后，就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会觉得自己长大了！

最后，直到麻木。

来了不到半个月，郑凯就亲眼看到了一场战斗，敌方的骑兵不过百来人，但是他们也不过来，远远地就放箭，自己这边一追，就逃开……他们没有足够的马匹，他们很多人对弓箭都不见的熟悉，结果，一个小队总共五百人，竟然就硬生生死了四十六人，最后还是亏了于扬，追上去才惊走他们。

于是只能改变策略，绝不与对方在平地上对决，多多少少，竟然也胜了几次——很讽刺，即使己方死的人比对方多，最后，因为他们的人数多，还是，赢了……

窝在山沟里，郑凯感受到的，是窝囊。

于扬几乎一直不能好好睡一觉，专心请教了很多边关的老农，最后，终于设下了一个埋伏。

火、刀枪、弓箭，以牺牲一千人的代价杀了对方一千多人，捕获马匹数百头，于是，算是大捷，甚至让于扬的地位提升不少——在边关那些看多了失败的人眼里。

因为是郑凯亲兵的缘故一直呆在后方，看到那些人一个个倒下，看到狼牙棒砸着自己认识的那些年轻人，看到于扬狰狞着一张脸杀入敌军，最后他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妻子儿子。

于是是以前从来不曾想到过的思念，钱绣之于他，原本也不过是一个管理家务的妻子，现在，他却想给对方一个感激的拥抱。

运来的粮草，一些捎带的家人寄来的东西，厚厚的一叠叠的书信……

郑凯拿到那些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洗手，他的手太脏，会污了那些秀气的字。

特权似的——也确实是特权吧？和自己的主帅一起在帅帐里读那一封封的家书，也看到于扬脸上淡淡的微笑——即使满脸的胡子……

他们会活下去，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们不会放弃，因为有人在等他们回家！

来到边关两个多月之后，他们开始守卫玉门关，开始守卫这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