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程大厨就这么走了，洛肆突然觉得这个府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洛肆和程大厨之间这几年有的早已不仅仅是主仆情意了。

洛肆其实嘴很刁，对他而言，从小养在深宫内院，母妃又是皇帝的宠妃，吃的自然是高人一等，甚至有时和皇帝的相比都毫不逊色。这样一张嘴儿，一根舌头，又岂是随随便便三两粗盐便可打发的？

程大厨是洛肆母妃娘家的仆人，做点心很有一手，洛肆还小的时候就盛名在外。刚到洛郡，洛肆便把他从老家要了来。十七、八岁最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自然见不得他人光环太亮刺到自己的眼，程大厨刚来那会儿，洛肆是下狠心了给他挑刺，没少折磨他。

刚开始，从早、中、晚三顿膳食的搭配到点心的形状、口味，洛肆都没有放过。短短一个月，不但迅速让程大厨掌握了自己的喜好口味，甚至连程大厨的刀功、火候掌握方面都精进不少。程大厨后来也是铁了心和洛肆较真起来，毕竟一个厨子也有尊严，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儿如此挑衅自己的厨艺，即使是自己的主子，也无法忍气吞声。人什么都可以没了，就是不能丢了尊严，那样可是一辈子就这么让人瞧不起了，往死里踩了。收敛起自己的燥脾气，好好陪小主子耗着，就怕他挑不出毛病。就当免费找了个试吃小耗子，咱还怕他到最后吃不下了呢。

哈，我们的程大厨也有阿Q精神。

其实一开始程大厨就是带着怨气进府的，好好在本家当着自己的二厨子，不用担大风险又能学到好手艺，着实是个安全的肥差。可一下子被小主子拉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乡下地方，虽然升格当了主厨，但谁看不出来这其实是明升暗降，洛府这个刚建立的小府，哪抵得上许府那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政治基础——曾经出过三个状元，两个皇后，那已逝的许家三女儿更是老皇帝的宠妃，为老皇帝产下两个龙子，一个是排行老二的已故先皇，还有一个便是如今自立门户的洛肆洛大少爷。

洛府后来在洛肆的带领下迅速崛起，带动整个洛郡的发展，如今洛郡这个江南水乡俨然已经成为本国的经济要脉。套句清落的话说：“当官的都在北方，发财的都在南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的水土自然就容易养出洛肆这样的经商人才。

甚至有人传言，这下放的十六皇子，其实就是早夭先皇安的一步棋，整个洛府就是那见不得光的地下国库。

到底是不是这样没人知道，但就处理程大厨丧事这么无声无息而言，国库一论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洛府有财大气粗的资本。

程大厨死后第二天，洛肆就宣布全府戒斋三天以悼念程大厨。三天后将其安葬。就一个厨子而言，这种规格无疑是高的了。

洛肆觉得，他和程大厨之间，几年下来，早已经形成了一种缸和水的关系，无论自己在里面如何翻江倒海，提的要求有多严格苛刻，到最后程大厨都会包容自己，把成果放在自己面前，从没有一次例外，甚至后来连当年御厨的味道都不如程大厨的这般动人心魄、摄人心魂。

可如今缸破了，里面的水又该何去何从？

虽然洛府的二厨子手艺也不错，但总激不起洛肆刁难的斗志，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菜色，没什么不好，却也不会让人特别惊艳。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厨子，因为他缺了那颗对食物的心。

整个洛府的人，在三天戒斋过程中，看到桌上那一盘盘同样也是精雕细琢，却明显徒有匠气，缺乏人气的素菜胃口缺缺，这里面少了一种调料，叫做热情，少了一种味道，叫做厨子的心。那菜香是香，却再也勾不起人的食欲。

整整三天，全府的人都充分了解到再也没有一个脾气火爆的人会在有人浪费粮食的时候冲出来用勺子打人了，再也没有人会给清落他们开小灶了，无眠的夜里，永远也看不到厨房里一盏油灯下那苦苦琢磨菜谱，钻研菜色的魁梧身躯了。就连那只加菲猫，也都因为猫鱼不够鲜美而叫声连连，惹得大伙也跟着心情烦躁，不得安宁。

再次经过厨房，洛肆也闻不到那飘香的味道了，想必以后偶尔熬夜的晚上，也吃不到程大厨那特制的独门小点心了吧。

下葬当天，一干因为三天素食而略显憔悴的人儿着实将葬礼气氛烘托得淋漓尽致。现场偶尔的抽泣声也尽量克制在最小音量，民间哀乐缓缓奏出，似是亲人那道不尽的思念和不舍。

“老程啊——”程大妈一身黑衣趴在棺材上，看着墓碑，那上面的立碑人终究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连个送终的小辈都没有。

直到最后，清落终是没有在墓碑上落下一个女儿的款。看着碑上立碑人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自己，程大妈更是感慨程家的香火就此断在了自己手上，不禁悲从中来，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洛肆看着这会儿安静相拥的小葵和许林，再看看形单影只的清落丫头。

这个当初程大厨最为疼爱的姑娘面对程大妈要求以女儿身份为程大厨立碑，咬破了嘴唇，流着血，忍着泪，狠心地摇了头。虽然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程大厨还有个小圆，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仪式，也毕竟一个好好的姑娘，受不了那种突丧至亲的悲哀。

洛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想，但他觉得只要清落答应当这个立碑人，她便会为其守孝，为其哀悼，为其做足一切女儿应尽的本分义务，甚至不输任何一个亲身女儿。清落怕自己做不到吧，怕自己一个不慎，便玷污了程大厨最后的安息之地，怕自己以后做了什么坏事蠢事，他人把罪责都怪在“教养无方”的程大厨头上，这最后的一方净土，清落想为其保留。

而这不也是一种自私吗？

我们只能说，洛肆是懂清落的，所以，当他走过去把孤立无助有如迷途羔羊一般的清落拥入怀中任其放声哭泣时，我们和清落一样感到了如释重负。泪，便那么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洛肆抬头看天，他永远记得这一天，五月的二十七日——程大厨去的那一天，万里无云。天是那么的蓝，蓝得整个人都跟着忧郁起来。

『汗，感觉好像就这样完结鸟，其实不是啊，大家要继续支撑着看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