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番外】孤舟奇遇 5(1 / 1)
“这位是--”九一公公打量春晓主仆问昭怀。
看他慈眉善目,观之可亲,锦王又称他作“奶公”,春晓猜出几分此人的身份。宫中的皇子身边多是有老太监照料起居。
“姑母家的三表妹,自家亲眷。”昭怀随口答,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去看她。
九一公公才对翡翠和颜悦色的说道:“掌柜的不是对你已交待清楚了么?你们买药未付定钱,一走数日没个音讯的。这药才卖给了我们。”
济世堂“冷香续命丸”神药驰名宇内,二十一味南北珍惜药材调制。此药专疗妇人病疾,药到病除。锦王尚未婚配,这女人药可是买给何人?
“家母病重急用此药。”春晓好言解释,虽然疑心是昭怀有意作弄她,但竟是不想冒犯了老人家。又试探道:“皇宫太医院珍奇的药材应有尽有,何必在意民间丸药?若是殿下肯舍爱转让,定当另谢。”
昭怀“哦?”了一声,挑挑眼睑答:“表妹这话可真真的欠妥了。宫里就一定‘应有尽有’吗?当今皇上勤俭治国,宫里的食物服饰怕反不如凤州一小吏家中宽裕奢华,比起凤州驸马府,更是不及万一。就是这冷香续命丸在宫中都是奇货可居了。”
“若是殿下为难,可否分上半盒或几粒与春晓拿去应急?”她试探问,眸光仔细查看她的表情。
“有分梨子的,没听说有分药的,表妹一片孝心本御感同身受,只是表妹何必一条路走到黑?这天下治病的药不独冷香续命丸一种吧?” 昭怀踱步到窗边棋案上,信手拈一子把玩。
不知天高地厚的翡翠抢前毫无惧色地说:“这药本就是我们的,今日来取,却被你们抢了先冒领了去。”
“你们的药?你喊喊它,它可会应了你?”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钦差锦王殿下也有如此小儿无赖的时候。
“哥儿又在调皮胡闹了。” 奶公慈爱的目光含了责备看他一眼,昭怀暗笑,垂了睫,把玩棋子,略有所思,余光扫着进退为难的春晓,心里暗笑,仿佛作弄她是件开怀的事。
再抬头时脸上带了狡黠的笑意说:“表妹若真是有心求药,不妨同本御赌上这一局,如若表妹胜出,这药昭怀拱手相让,分文不取。如若表妹败北,还请自便了。”
这简直是存心刁难!
春晓心头火起,但药在他手中,若不应战,如何为娘求得这珍贵的药去?
桌案上一盘残局,定睛细瞧,咦?这盘棋不正是她闺阁中那局残棋吗?
记起那日锦王在棋枰上轻轻动了一子,满局胜负颠倒。如今重摆此局是何用意?
再看昭怀,邪惑的笑意里透着诡计多端。
“怎么?表妹不肯?还是用心不诚呀!若没了那日搜府时指挥若定的胆量,就请回吧。”
原来他心里果然还记恨那日搜府被她捉弄的事,心气不肯服输,她自恃曾被名家指点过棋艺,也不怯阵,爽利的整整衣襟端坐对面,谦逊道:“恭敬不如从命,春晓献丑了。”
锦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明如白玉的邢窑棋罐搁在春晓面前,哗啦啦的声响,一枚枚棋子乌亮泛了黑金光泽。
她扫了一眼棋罐,不动声色的将白棋罐抢在手中,令昭怀不解。
“执黑先行。”昭怀提醒。
“我从不做乌鸦。”她随口答。昭怀微怔,嗤的笑出声,点头道:“好,本御就让表妹做回白鹭。”
围棋分黑白二色,古人又称围棋为“乌鹭”,因为白子似“白鹭”,黑子为“乌鸦”。
看她抢拿白子的样子矫情中透了可爱,垂眸时长睫半遮了灵慧的眸光,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与宫中那些庸脂俗粉的美人果然大相径庭,昭怀的目光就不禁又多打量她几眼,却看,心底却油生笑意。仿佛作弄他是件排忧解烦的趣事。
他不假思索地将一子按在棋盘上,“砰”的清脆一响,进攻之势咄咄逼人,一丝诡计得逞的欣喜满溢心怀。
春晓曾听爹爹说过,宫中这些皇子自幼除了有大儒讲解经文,琴棋书画到驾驭骑射之术都有高手名师传授,不得马虎。想来名师出高徒,这锦王的棋艺定非等闲。思忖片刻,猜想他落子后面几步的用意,还不及多想,眼前人已经迫不及待般十指交叉扭动得指关节嘎嘎作响,如老虎发威前抖擞毛发杠爪抓地造出声势,一声声如在催促。
她一脸认真,指尖的明润如玉的棋子似重似千钧,左思右想迟迟不敢落子,瞻前顾后,仿佛母亲救命的药就压在她指尖。
他调皮的目光凝视着她含着笑意,喜欢看她惊恼时负气无奈的样子,却要故作镇静去掩饰那分小女子的娇嗔。娇嗔的样子倒透了几分娇丽,虽然一身书生装束,掩不住长睫秀目,柔嫩细腻的面颊在日光下晕了一层可人的浅粉,反透出几分矫情的调皮。青葱玉指间拈一枚明润的白子,在玫瑰红色的樱唇前轻轻把弄,犹豫不决不敢落子。
心里不由一阵激荡,只想如此呆呆的望着她。
想她一小女子,竟然有如此多勇气,抄家时挺身而出,为救心上人孤注一掷,如今为母求药又来应战下这盘残局。心里明明有了分莫名的感动,面上却总要口是心非的刁难她:“表妹?”他催促一声,得意的端起茶碗,碗盖轻轻晕开漂浮的茶针,再没句后话,默默的催促。
看她匆忙落子,也不过棋艺如此。想她一寻常女子,果然就才比道韫,琴胜文君了不成?
他恬然一笑,料她必走这一步,迅然跟了一子,堵了她原本的战术。
眼前的她面颊微红,自信全无般偷眼望他,紧抿了樱唇,又匆然避开他挑衅的目光,举子更是患得患失起来。才不过下了十来子,已经败势尽显,昭怀不由暗笑。
春晓心里大慌,有些乱了方寸。棋子在指尖一揉又蜷握在掌中,故作凝思状犹豫不决。
抬眼看时,锦王那得意的神情仿佛一只猫儿在捉弄一只无处逃生的爪下老鼠。身子后仰靠去椅背,一提袍襟左腿搭去右腿膝上,怡然自得的模样。托了腮笑吟吟的打量她,如在欣赏一幅仕女图,她更是心神不宁。
命运如此促狭,偏偏将她二人放在黑白对手上,不决出高下定不罢休。
春晓低头默默注视棋盘,指尖把弄棋子犹豫不决。
春晓定定神,端望着棋盘,极力平复心态。
敌强我弱,只能智取不能强攻,一定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等候时机反攻,避其锐气,攻其薄弱。凭他棋艺再高,总也是破绽可寻,他锋芒毕露长驱直入的出招,怕根本不拿她一个小女子放在眼下。
“冰凉酥口的梅花乳冰沙一盘。”小二吆喝着举了碟子上楼来。
立在一旁的奶公陆九一干咳了一声,沉下脸提醒道:“殿下在服药,不宜贪凉。”
锦王好似没留心听,只吩咐小二说:“再拿个碟子来,分表妹一半共用。”
“啊哼!”九一公公咳嗽一声,目不转睛地望着昭怀。
昭怀抬眼怯怯地望了奶公一眼,吩咐小二道:“不必拿碟子了!” 恋恋不舍得将冰沙推在春晓面前,随即讨好的对奶公一笑,那神情如个做错事的孩子。奶公这才面色微霁。
春晓虽然低头观棋,余光却尽收了眼前这趣事#性爱 。抬头故作糊涂状,看一眼那碟冰沙,那梅花乳冰沙是一碟碾碎的冰沙浇上淡黄的乳汁,洒了些绛红色的梅花酱,白雪红梅般色泽宜人。却之不恭,她拱手谢过,细心品入口带了一股齿颊留芳的暗香,乳香味更是可口,甜而不腻,冰凉凉的宁神败火,吃几口就觉得头脑一清,果然是清神的佳品。
春晓衔了银勺,不由偷眼看昭怀,他竟然巴巴的着她,仿佛觊觎那盘中美味,目光相接慌忙避开。
“殿下!”春晓落子完毕温然抬头。
昭怀回首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棋盘,拈起黑子信手落棋,也不多去思量,仿佛胜券在握。一来二往不过几步后,锦王再拈子刚要落棋,扫了眼棋盘陡然一惊,身子猛然正了过来,端坐去重新审视眼前的战局,不知不觉中已经是面目全非。
再回想春晓前面下的几步,心里才暗自叫苦,这小女子原来步步为营,已经下好了埋伏,引他入瓮,都怪他心猿意马的大意轻敌了。忙集中了心神仔细观察棋局,手指关节掰得嘎嘎作响,沉吟了片刻才谨慎的下了一子,胜败关头,不得马虎了。
抬头端详眼前娴静清雅的女子,更是眉头微颦谨慎审视棋局,似立身绝崖峭壁唯一的险路上,寸步不敢马虎。
又下了数子,昭怀推枰敛手起身笑道:“表妹棋艺果然高明,本御在沙场万马军中都没如此惨败,看来这药是不得不输给表妹了。”
苦笑了仰头喝尽杯中茶,吩咐身边的小厮将冷香续命丸如数奉上。春晓这才长舒一口气,同高手对弈,最费心力,却最是有趣。
小太监如意嘟着嘴一脸的不自在提醒:“殿下,这药,回京城怕就更难寻了。娘娘那边该如何交代?”
“退下!”昭怀呵斥一声,认赌服输的大度。困惑的目光却始终打量她,似要在她身上寻出什么答案。
她却无心纠缠,微服一礼道:“承蒙殿下美意,春晓却之不恭了。”
“本御惜才爱才,才奉劝表妹一句,黑白殊途,表妹不要自恃聪明执迷不悟,飞蛾扑火。”
心中有鬼,她面色还是平静回敬一句:“疾风下劲草易先折,殿下秉公执法令人钦佩,只是这做事要留一丝余地,弦崩得紧了,易断。殿下说呢?”
四目相对,各怀心思,只是彼此的目光都多了分猎奇般的探询。
得了药转身离去,直到下了楼上了马车,才觉得周身发软瘫坐一旁。
“小姐真是神人,就连钦差锦王殿下都败在了小姐手中。”翡翠抚弄那盒险胜来的冷香续命丸感叹,粒粒蜡丸都如珍珠一般可爱。
她却怅然应道:“锦王也算得个有勇有谋的人物,他如何会败在我手中?他是败在了自己手中。”
“败在自己手中?还有人自己和自己拼杀的吗?”翡翠天真的眸光望着她,不肯相信。
她只是笑笑,翡翠哪里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