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开会的时候,她的眼光淡淡地掠过每一个人,没有什么温度,也不太冷,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的名字,平和、淡定。
vol.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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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部里干事安排的查勤拍档名单时,看到有自己的名字,何睦不由得愣了一愣。掏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问一下负责这件事情的潘斌,仔细一想还是作罢。
第二日,当她睡眼惺忪地踱到教学楼的时候,沈崇已经站在系办门口等她了。一大早他的精神就出奇地好,身长玉立地站在深咖啡色的防盗门前,抿着嘴朝何睦一笑。何睦朝他点点头,感觉脑子还处在混沌状态,抬腕看了看表,说:“还早。”的确是还早,不过七点半多一点。“明天可以晚一点,七点五十到教室就可以了。”何睦拿钥匙开锁,轰地一声推开厚厚的防盗门。“待会我把钥匙给你,你去配一把。以后早上你直接过来取表格就可以了。”何睦从抽屉里取了几张考勤名单,递给沈崇,他接过,也只是点了点头。何睦瞅了他一眼,在他跟前走出了办公室,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上锁的时候突然回头看着他说:“你怕我么?”
“啊?”沈崇一个没反应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那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何睦回头,继续锁门。
“不是……”沈崇用空闲的那只手挠了挠头,”只是,部长你在布置工作……”
“我就说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威严了!”何睦的起床气发得差不多了,终于露出这天的第一个笑容,抽过沈崇手里的表格,对他说:“别那么拘束,部里的人都很好相处!”她想了想又说:“我不查勤好多年,等于说我们俩都是生手,一会儿注意一下,别让他们看出来,以后钻我们的空子!”
沈崇又是抿嘴一笑,却没有一般男生这么做时的矜持感,反而嘴角两个深深的酒窝给人一种十分真诚的感觉。
何睦走在他前面,手里的表格卷成轴,说:“待会儿你念名字我做记录。”
考勤结束后,两个一早上都没课的人才到食堂去吃早饭。何睦买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刚坐下沈崇就端着两碗八宝粥过来,推了一碗到何睦面前。何睦也不客气,接过他递过来的勺子,再把包子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说:“你吃一半。”他也不多说,夹了一只包子就吃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聊到包子冷透,老板几次想要过来回收笼屉,看见上面乖乖坐着的几个还没动过的包子,想催又不好催的。
开始只是何睦在给他说一些系里的基本情况,作为大三的师姐,她还是十分乐意向学弟学妹们讲讲经的。沈崇听得认真,时不时向她请教一些细节问题。再后来,两人就放开话题聊了起来,何睦给他说系里上课专讲野史的某位老师,向他传播了某些院系里头经久不衰的某些段子。沈崇一直很仔细地在听,何睦兴致起来的时候说得绘声绘色,时不时还惟妙惟肖地模范某位老师上课时候的习惯动作,让一向老成稳重的沈崇同学也忍俊不禁起来。
于是乎,一顿早饭的光阴,何睦便又收买了一颗人心。
沈崇倒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在部里是极受女生欢迎的,他五官长得着实不错,最好看的就是鼻子,鼻梁足够高不说,鼻尖稍稍有些圆润,既硬朗,又不失温和。部里几个小姑娘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身边的男生,沈崇倒是话题最多的一个。何睦向来对人脸的反应不敏感,想当初系办里头几个管行政的老师,她还是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才把他们记牢。用她自己的话说,漂亮的人大同小异,因为大众审美趋向一致;可丑人各有各的丑,特点明显,更容易被人记住。可她对于沈崇的长相,却是没花什么时间就烙在脑子里了。回宿舍和子琪聊起,子琪一板正经地摇头晃脑,说:“食色,性也!原来你喜欢的是这个型!”何睦耸耸肩,也不否认,说:“好看是好看,可我要他来是做事的。”子琪背对着她摆摆手:“得了吧!”
其实在做事情方面,沈崇也颇得何睦的赞许。办事不疾不徐,最重要的是有计划,按重要性来安排。其实一开始干事们真的就只是干事,上面布置什么按部就班就可以了,偏偏何睦这个部长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学习部里头有什么事情都是大家商量着来办,所有参与进来的部员,不管有无职衔,都有说话的权力。大家集思广益之下,点子足够多,但是头绪也比较紊乱。沈崇帮着几个同期进部的女生们做了几次计划之后,大家一致推荐他将这份工作永久性地包揽下去,直到后来当上部长,大三又进了团工委之后,他还常常帮院里的老师写计划。工作一年之后,他的proposal写得越发得心应手,在给何睦的电邮里,甚至还用了相当的篇幅感谢当年学生会的锻炼。
沈崇就这样“沦落”成了何睦部长用得最为得心应手的部员,部里甚至传开一些闲言碎语,好听的叫姐弟恋,难听的就是老牛吃嫩草。何睦已经大三,这些出自于大一大二小女生嘴巴里头的小闲话一向不予理会,但是考虑到只是大一的沈崇,渐渐也会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不知沈崇是否也听到了这些家长里短,总之,两人坚信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话,流言越是来势汹汹,被湮灭的速度也就越快。两人交往仅限于工作交流,顶多也是部里聚餐,周围一群花枝招展的男生女生围着,完全失去发展“奸情”的时间和空间条件。后来又有谣言,说是何睦遭到沈崇的狠心拒绝。何睦听了好笑,但不管怎样,这段绯闻总算失去了传播媒介,渐渐不再有人提起。后来她和肖楚宁在一起,周围的人更是像完全忘记了当初的这一段传言。
何睦有时候也会遗憾,出于一场流言,也许永远失去了同一个异性交心的机会。大学期间唯一的一次谈心,还是在期中筹办的迎新晚会上,舞台上灯火辉煌载歌载舞,“恰好”他们俩的位置又凑在一起,何睦看节目看得昏昏欲睡,一不小心脑袋又栽到他的肩膀上,再一次磕到了颧骨上,疼得她眼泪飙出来。沈崇一脸的不好意思,对台上的节目也没有多大兴趣,就请何睦去教学楼后面的咖啡店,一人握着一杯热摩卡,开始娓娓谈来。
沈崇也许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起过他的家庭,何睦兴许是这荣幸的第一人。夜晚的咖啡店生意不错,周围大多是一手翻着课本一手捧着杯子的学生,并没有多少人说话,店长放着七十年代的法国香颂,沈崇的声音就混同着那首老歌,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沈崇的祖父出生羊城名门,年轻时活脱脱的一个西关大少。解放前在中山念书,之后又去了彼岸的LAUC读硕士,回国后在母校执教。好景不长,紧接下来的反右和文革,让这个当年的世家子弟几乎失去所有,在粤北农村消沉了八年。待到一切结束之后,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联系当年在LA的同学,携妻去国,只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已经成年,是在粤北农村已经结婚的大儿子,另一个未满十五岁,是沈崇的姑姑。沈家当时倒是还有一个回城的名额,但若是沈崇的爸爸沈士年走了,就要留下自己妹妹和新婚妻子在当地,若是女儿沈士莲回去,城里已经没有可以让她落户和照顾的亲戚。沈士年想都没想,就把这个名额放弃了,从此一心一意在当地扎根,在乡中学任教,若干年之后,终于上调到县级的学校。沈崇出生至今,没有见过自己的祖父母一眼,只是不时家里会收到一些航空信件和邮包,每当这时,沈父的神色便十分晦暗,那些信件拆了之后也会被封好,收在饼干盒的最下边,而那些邮包,甚至都没有人去打开过。
沈母的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要吃药维持,再加上念书的儿子,家里的负担不轻。沈崇初三的时候母亲病危,中考前夜,趁着沈父趴在病床边睡去,她偷偷地拔掉了呼吸机。沈崇是在考试结束后才知道这件事情,一个暑假里父子俩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一开学,他就收拾行李,到市里的重点高中住校。也是从那时起,沈崇逐渐明白了责任这两个字含义里的千金重量。
何睦后来还记得沈崇最后说的几句话:“我的祖父母把我父亲和姑姑扔下,我妈妈,又把我和爸爸扔下。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拍拍屁股扔下一堆烂摊子的话……”他顿住了,再也没说一句话。那首歌仍在反复的播放着,女生唱腔懒洋洋的悬浮。沈崇低着头,何睦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
后来,再也没有机会这样长谈。那首曲子却是印在何睦心上。她学过一年的法语,拿着勉强听来的歌词上网搜索,知道那首歌叫做玫瑰色人生,la vie en rose。
也是后来,肖楚宁出现了。再往后,他成为她的唯一。
vol. 3
Vol. 3
九月底的时候,何睦和休年假的爸爸在东北碰头,父女俩在满洲里玩了一个星期,回到X市的时候,正是“十一”黄金周的前夕。何安华在女儿学校的招待所住下,抽空联系上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肖致远。何爸用女儿的手机打电话,曾经的上下铺好友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等何安华翻下手机的盖子,何睦摸着发烫的机子,眼角着心疼。
“爸,你得给我报销电话费,市话一分钟一毛五,通话时间是七十四分钟,你算算该给我多少?”
何爸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何睦的头,从钱夹里抽了一张粉红色钞票递给她,说:“够了吧?”
何睦心满意足地收下,正要夹进钱包,又听见何爸下一句话:“去给老爸买包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