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1 / 1）
这，就是命……
就是命……
就是命……
…………
那声音像一张巨大的网向我扑面而来，面前的白胡子老伯忽然间消失了，白茫茫的天地渐渐隐去，巨大的黑暗潮涌般的将我覆盖，黑暗之中，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落。
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身体突然变的沉重无比，再睁开眼时，我已离开了那片飘渺之境，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抬头一看，身上还是那件已被刺破的沾着鲜血的嫁衣，应该是已经回到人间了。
那位老者见我醒来，微微笑了一下，道：“姑娘你醒了。”
我问他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公子暂住的客栈，我们是在来的路上遇见姑娘的，公子见您伤势过重便带回来救治。”
“原来是您救了我，”我刚想起身道谢，却被老者制止，道：“姑娘伤势未愈，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
“我昏迷了多久？”躺下之后，我向那老者问道。
“已有十日了。”
“我伤的很重吗？”
“刚开始的时候很严重，就剩一口气了，喂水喂药都吃不进，我也不知道救不救的过来，但是几天后，姑娘的脉搏忽然变的强劲起来，我又施了几针，姑娘便醒了。”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谢我，我也就是会一些不起眼的小医术，方便照顾我家公子，姑娘能活过来也算是奇迹，不得不说是老天的恩赐。”
老天的恩赐，想到刚刚那个我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的经历，不由得在心中自嘲的暗笑一下。
转头，看那那老者盯着我细细打量，眼神之中带着猜测之色，片刻后，问我道：“为何姑娘身披嫁衣却身中数剑倒在林中，莫非是成婚路上遇到了匪徒？”
我不知如何开口，便点了点头。
“你昏迷了这么多天，家里人没找到你的下落，肯定十分担心，要不然告诉我你的家在哪儿？我遣人送个信去，好让家里人也安心。”
老者的眼神充满关怀，让我感到一阵温暖，让我忽然联想到了父亲，甚至有点儿想哭。
见我半天不说话，老者继续问道：“莫非姑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连忙把马上要流出来的眼泪又给憋了回去，然后对他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人了。”
老者一副沉痛的表情问我：“那你夫家那边呢？”
“夫家……那边……我不能回去，绝对不能回去。”
老者叹了口气：“若姑娘不愿意说就不用说了，我家公子在这里还要再呆上几天，所以你不必担心，先在这儿把伤养好再说。”
我点点头答应了，老者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又叫了两个丫鬟端来了饭菜和干净衣物，我换下那身鲜红的嫁衣，身上的剑伤已经上了药，已经好了很多，开始愈合了，看来那些侍卫捉我的时候也没有下狠手，不然单凭我一人之力，如何逃得过明元的千军万马。
被老者叫来照顾我的丫鬟拿着残破的嫁衣问我：“小姐，这衣服怎么处理？”我看了看，冷冷的说：“拿出去烧了。”
吃过饭，感觉体力恢复了好多，估计是躺的久了，身上有些麻，便起身在房间里走走，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外面的街市竟是不同寻常的冷清。这可是明元皇城几条主要的街道之一，商业极为发达，不仅白天繁华热闹，就是到了晚上也是人流攒动络绎不绝，即便是国丧之日，也没有像今天这般寂静冷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那小丫鬟正在收拾碗筷，便上前问道：“今天街上怎么没人啊？”
那丫鬟放下碗筷，恭敬的答道：“不只今天了，小姐你昏迷的这十天里一直是这样。”
“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说是突厥的汗王带了一支队伍来，本来是做客，没想到却和明元的二皇子打了起来。”
我忽然心中一紧，连忙问道：“你说是谁和谁打？”
“突厥汗王和明元的二皇子啊！”她以为我没听清，又大声的说了一遍。
蒙戈和墨恒？怎么会打起来呢？难道说……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由分说，转身就跑出房间，那小丫鬟加我跑了出去，一个劲儿的在我身后喊着：“小姐，齐伯说你伤还没好，不能乱走……”
我顾不了许多，没有离那个小丫鬟，急忙向客栈外面跑去，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仅有的几个也都行色匆匆，我随手抓来一个问道：“突厥的汗王和明元的二皇子是在打仗吗？”
那人面色很急的说：“这都打了多少天了，你才知道，姑娘你没事儿快回家吧，外面不安全，二十万突厥兵就守在关口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又一把拉住他，“他们在哪儿打？”
那个人不耐烦了，“你管他们在哪儿打呢？赶紧回家得了，快松开，我要回家了。”
我急了，拽着他不放，大声吼道：“我问你，他们在哪？”
他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在，在，城郊五里的山上呢！”
猛的松开他，他一见我松手了，连忙慌慌张张的跑走了。
转身到客栈里找了匹马，向城郊五里的山上奔去，他们为什么他们会打起来？蒙戈来的时候就带了几百个人，怎么和墨恒身后的几十万大军撑那么久的？他向来不是鲁莽的人，怎么就会带着那么点人和墨恒杠上了呢？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来到明元？又为什么会把用命夺来前朝玉玺送给我？
所有的心思缠绕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狠狠的抽在马的身上，马疯了似的向前跑去，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挣裂了，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想着马上见到他们。见到他们以后怎么办？做些什么？我要怎么面对墨恒？……我不知道，都不知道，只是心急如焚的往城郊赶去。
天昏暗阴沉，空气闷闷的，像是要下雨，远远的就看见上山的路上站满了明元的士兵，堵住了上山的路，兵器都紧紧的握在手里，好像在随时准备着战斗。
听到马蹄声，部分明元的士兵转过头来，拔出刀剑大声喊道：“什么人？”
我加快马速冲到他们面前，一见是我，几个曾经是虎骁营的将士露出惊喜的表情唤道：“二小姐！”
我下了马，问其中一个人：“谁在山上？”
那人低下了头，说：“二皇子”
“那蒙……突厥汗王呢？”
“也在上面。”
我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转身向山上走去。
那几个虎骁营的将士忽然挡在我的面前，“二小姐，你不能上去，皇上已经下令要抓你了，你快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看着他们，“我知道，可是我必须的上去，让开”
“不让”他们齐声说。
“让开”
“二小姐，大小姐死了，你是安将军唯一的骨肉了，我们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心中一阵暖流流过，毕竟是虎骁营的兄弟，现在我可以相信的恐怕只有他们了，沉了口气，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被抓了回去，皇上都不会杀我的。”
他们狐疑的看着我，想了想，从我面前移开。
顺着山路上去，守卫在山路上的明元士兵慢慢的闪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远远的，我就看见墨恒和蒙戈剑拔弩张的背影。蒙戈身后那稀稀落落的突厥兵护在他的身旁两侧，却被他推到一旁，用剑指着墨恒吼道：“我真后悔当初在突厥的时候没把她带走，竟把她交在了你这种人手上。看她伤成那个样子，你怎么能够无动于衷，明知道她会被处死，却还下令抓她，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工具，还是一个丫鬟？”
“那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来费心，你可以选择现在离开回到突厥，或是死在这里。”
“等我杀了你，再找到慕雪，我就会回去。”
“你以为这里是你们突厥吗？不要忘了，这是明元，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可我不想让你死在明元，不想因此而使两国结下冤仇，引起战争。”
“好一个深明大义的二皇子，可是一个让自己妻子在大婚当天伤心透顶的人，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
“那你又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对我说话？就算我伤了她的心，就算我杀了她，你又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话？”
“你……”蒙戈举起剑向墨恒挥去，墨恒一个侧身闪开，顺势拔出剑来，向蒙戈背后刺去，两方的将士围在身旁，正要各护其主，却被喝退。
“够了，”我冲上前去，想要分开两人，却被蒙戈一把推开。“够了，蒙戈，不要再打了。”
两人忽然住了手，转过头来，蒙戈惊喜的叫道：“慕雪。”随即，脸色沉了下来，对我大声吼道：“你有没有脑子，就这么冲上来了，剑伤了你怎么办？”
我看着他，问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蒙戈又露出那副戏谑的表情看着我，此刻却让我感到倍加的窝心。
“回去吧，”我说。
“你跟我一起回去。”蒙戈拉住我的手说道。
我微笑着对他摇头，松开了他的手，走到墨恒面前，直视着他，说：“放蒙戈走，我随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眼眸忽然变得深邃凌厉，仿佛带着自嘲的悲哀对我笑了一下，向身后唤了一声：“来人，把她带走。”
蒙戈冲到我身前挡住，指着上前的两个明元士兵喊道：“谁敢动她？”
“把安慕雪带走。”
听到墨恒少有的怒喊，那两个明元士兵便不敢再做犹豫，向我走来，却在刚触及到我的那一瞬间被蒙戈的见劈成两半，明元士兵见状，立刻拔出兵器上前，将他团团为住。
蒙戈挥起还在滴血的剑指着墨恒，充满怒气的脸仿佛在颤抖着，“你若是敢动她一毫，我便是踏破中原，也要将你手刃刀下。”
“好啊”墨恒伸手拔出旁边一个侍卫的剑，回指向蒙戈，眼睛愈发的深邃，分不清到底是怒意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只是声音忽然变的凶狠：“那我就先在这里杀了你。”
话落，墨恒飞身上去，速度极快，蒙戈躲闪不及，手臂被刺上一剑，回身之间，只见扑朔迷离的剑光在空中闪烁，剑光一剑接着一剑的向蒙戈袭来，蒙戈左闪右闪躲过墨恒的快剑，却在威力巨大的快速攻击下被逼的连连后退，不远处便是万丈深潭，墨恒依旧不减剑速，难道，他是要把蒙戈逼下悬崖吗？
眨眼之间，墨恒的剑驾到了蒙戈的脖颈上，蒙戈不服气的高扬起头，直视着墨恒，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一分。
“够了”我大吼一声，向后一步步的退去，身后便是万丈深潭，蒙戈忽然意识到什么，惊恐的喊道“不要过去——”。
我走到悬崖边上停了下来，看着惊慌失措的蒙戈，他也曾一身傲气的和我在战场上剑拔弩张，此刻却露着撕心裂肺的绝望神情，他是堂堂蒙古汗王，和墨恒一样有着雄霸天下的野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冒险相救，无以为报这四个字听起来多么苍白可笑，却是我最真实的心情。
我微笑着对他说：“蒙戈，你杀数万明元将士，却又多次舍命救我，谁是谁非，恩恩怨怨早已算不清楚，但是，这辈子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够了。”
蒙戈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我，痛苦的摇着头。
我转头看着墨恒，一字一顿的说：“放、过、他。”
墨恒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直视着我说道：“你用这种方式来逼我。”
我悲凉的笑道：“我不会逼你，因为就算我逼你，你也不会在乎。我原以为失去了所有的我可以彻底的离开你，然后平静的渡完一生，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你让我家破人亡，对我赶尽杀绝，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生生世世的纠缠，那我宁愿选择魂飞魄散。”
“就算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放了蒙戈，为了我，也为了明元和突厥的百姓！”
说完，我转过身去，看着身下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潭，白胡子老伯，若你所说属实，那我便不会死去，以后我会更加珍惜的活着，若我真的死了，正好也就一了百了。
闭上眼睛，飞身跳了下去，上方传来无数的惊呼声，在众多的声音里，我听到那个往日里时常出现在我身边的熟悉声音，温柔的轻言细语换做震耳欲聋的悲怆大吼，却随着我飞速的下坠变的越来越远。
“唉，你怎么又玩这招！”白胡子老伯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身旁，我一边飞速下降一边四处张望，却不见他的身影。
“别找了，我在天庭呢，我是在用意念和你说话呢！唉——我说你怎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样子？连死法都不会换一个，你不嫌烦，我都烦了。”
“那我会不会死啊？”
“死不了死不了，”
“这都死不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罗嗦呢，行了，我地瓜烤的差不多了，我要吃地瓜了，你先自己玩儿吧！”说着声音就消失了。
玩儿？头上飞过三条黑线，这老头也太不厚道了，现在还怎么有心情吃地瓜啊！我怎么办啊！
穿越了雾气缭绕的深谷，我猛的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潭水里，身体由于重力不停的下坠，冰冷刺骨的寒冷向我袭来，侵蚀着我身上的每一寸温暖，幸亏没有撞在岩石上，也幸亏我不是个旱鸭子，我不停的滑动着手臂，向头顶的微亮处划去。
游了很久，我才出了水面，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身旁的高密树木和环绕在四周的高耸入云的山壁，心中浮现出再世为人的喜悦。
待气息变得均匀了，我慢慢划向岸边，爬上岸去，山底的寒气急中，加上浑身湿透，冷的我瑟瑟发抖，想着得先把衣服烤干才成，不然没被摔死，没被淹死，逃出生天之后反道被冻死了，说出去人都不信。于是四处寻来一些干柴，又找来两块石头，用力的摩擦，点燃了一堆火焰。
我坐在火堆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烤衣服，心思静了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运，它将我送到此处，我不能拒绝，不能反抗，只能选择安心接受，我本不是笃信命运之人，此刻却无奈于人生的种种际遇。
圣人说过，随遇而安，想来他也是经历了天不随人愿的逆转之后才无奈的叹上一句随遇而安吧！
我向来不是容易放弃之人，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我要怎样走出这谷底？走出去之后，我要到哪里？是留在明元还是去向远方？……
想着想着，黑夜不知不觉的渐渐袭来，我一身疲惫的倒在火堆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