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1 / 1）
那算命先生的声音犹言在耳，“姑娘真乃大富大贵之相……姑娘将来必定会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来日的荣华富贵，岂是姑娘如今能够想象的……”
我从不信那预言，天命之说，在我的世界里，意志可以战胜一切，可如今我的信仰在顷刻之间崩析离散，动摇不断，我抬头望向景珅，看着他决绝的仿佛要直捣黄龙的神情，一个预感飘过心头，我脱口问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他闻言惊愕了一下，马上转过头去，雨水沿着剑槽形成一道水柱流下，如他的心思一般，全部倾泻在我面前，我肯定了预感所想，景珅本不是鲁莽、犹豫之人，若不是一个他深信的人对他说过什么，他不会如此鲁莽行事，若不是那人所说之事，是让他在仇恨与一直以来都倍加尊重的人身上做出选择，他又怎会如此纠结徘徊？
“我不问你那人是谁，但是既然你可以信任他，那你为什么不能信任一直以来栽培哺育你的皇上？若然都是谎言，那么为何你要相信一个否定另一个，你这样做无异于以卵击石，难道愿意让你的父亲看到你因为他的死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不要忘了，你是侯爷的独子，你便是他生命的延续，你若是死了，情何以堪？”
蔓延过他全部理智，由惊愕变为内心的斗争，由斗争变为痛苦，由痛苦变为妥协，眼睛处是分不清的湿润，狠狠地咬着下唇，手无力的将剑一丢，一声钢铁坠地的声音，我的心一松，如卸下千斤重担一般。
雨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趋势，打在我身上，寒气透过全身，让我有些摇摇欲坠，景珅站在雨中，像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慕雪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还该怎么办？……”
那无助的声音传到我耳中，恍如隔世，时光荏苒，记忆回溯往昔，脑海中蹦出一个哭泣的小女孩而的模样，面对景珅，我竟吐不出一言半语的安慰，怎样的安慰可以平复这样深刻的伤痛，当初的我又何尝不是这般无助……
雨声渐止，皇宫一角的池塘里，片片荷叶上颤颤的落着水珠，如美人玉颜泪不止。
隆华殿内，关越侯不依不饶的质问道：“你持剑闯宫，若没被人拦下，难不成你还要行刺皇上？
湿透全身的景珅低着头，长跪于空荡荡的大殿上，众人一阵沉默。
皇后见景珅此番模样，心有不忍：“且不说这是何等杀头大罪，单看皇上待你视如己出，你又怎么能如此辜负皇上对你的一片期望？”
景珅刚要张口争辩，却被皇后低声打住：“念你丧父心痛，便原谅你这一次，还不快向皇上磕头认个错？”
景珅抬起头，将满腔的委屈内心的挣扎生生的咽了下去，纹丝不动，许久，跪启道：“景珅甘愿受罚。”
“你”关越侯忽的站起，一脸厉色，“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皇上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以为皇上不会杀你！”
皇上面色黯然，久久不语，关越侯见了，连忙收了口，不再言语。
皇上看了一眼身旁的曹公公，慢慢启口道：“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提，朕准备为关胜侯举办葬礼，追封为三贤王，你去替朕择个日子吧。”
景珅眼中泪光隐现，双肩微颤，深深的扣了个头，“景珅犯下大罪有负圣意，不求皇上原谅，只要皇上肯彻查父亲的死因，哪怕皇上判我的罪，哪怕收回对父亲的谥封，景珅也毫无怨言。”
他深深握紧拳头拄在地上，双肩微颤，我跪在景珅身后，听见上方传来关越侯的一声斥责：“胡闹，皇上说出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够了”皇上打住关越侯，转头唤了一声成风，成风从皇上身侧闪出，来倒皇上面前。
“封锁关胜侯已死的消息，不得走漏半分，若传出一点风声，我为你是问。”
“遵命”，成风领命退下。
“在场的人，也不得走漏半分消息，”瞟了一眼将头深埋在怀里的景珅，“你父亲也是我的兄弟，你回去罢，总之，我不会总让你父亲往死的。”
皇上叹了口气，一抬手让众人退去。
雨变得淅淅沥沥的，天气倍显诡异，景珅被侍卫们送回了关胜侯府，我跟在他们身后轻轻退了出去，准备回承安宫，刚出了门，就被曹公公叫了住。
他将一个锦盒递到我面前，道：“这是皇上打赏姑娘的。”
我疑惑的望着曹公公，不知何意。
曹公公一把将那锦盒塞进我手里，道：“皇上知道是姑娘拉住了景珅皇子才没闹出大笑话，姑娘好生收着便是！”
曹公公说完便要走，我忙拉住他：“曹公公，恕我多嘴问一句，关胜侯的事皇上不准备再追查了吗？”
曹公公防备的望了我一眼，什么事情从心头过了一过，不做回答，抬眼反问我道：“老奴不解，姑娘为何对景珅皇子的事如此关心？”
我略微一愣，竟不知这关心来自何处，只无奈一笑，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都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之人，仅此而已。”
曹公公道：“如此这样便好，姑娘这两年在宫中向来规行矩步，皇上皇后对姑娘的言行举止甚是满意，千万不要做出什么然给皇上皇后失望的事情来。”
我心中不解的道：“恕慕雪愚钝，公公可不可以将话说的明白些？”
曹公公道：“我们当奴才的进宫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侍奉主子，只要在宫里一天，就要一天听主子的话。话说回来，这宫里看起来主子多的数不胜数，算起来终归也不过两个主子，一个是现在的皇上，另一个自然是未来的皇上。想侍奉好现在的皇上，就要懂得踹侧皇上的心意，想侍奉好未来皇上的，就要像赌博一样押对了宝。姑娘和景珅皇子既无主仆之谊，也谈不上姐弟之情，如此关怀岂不是让皇上皇后生疑？难道姑娘就不怕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大好前程？”我反问道，很快，便明白曹公公所指。微微一笑，道：“公公指的是什么？若是什么命理一类的迷信之说，公公也不必信了，相信皇上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曹公公摇摇头，笑了两声，像是被扼住喉咙的狐狸，“统一四海是帝王家毕生的梦想，即便他完成不了，也希望他的子孙能代为完成。当日那道士惊叹你是统一四海的国母之相，谁你必有一日会嫁给一国之君，母仪天下的时候，我便知皇上已经定下了心意要你嫁给储君，所以才要收你为义女，谁知你竟然敢公然拒绝皇上，还道出了道理。圣意难测，皇上没有治你的罪，偏偏对你刮目相看，后来你去前线带兵打仗，战绩连连，更使得皇上对道士讲的话深信不疑。”
曹公公眯起他长蛮褶皱的双眼，意味深长的道：“也可以说，若果你不嫁给皇上选定的储君，那么皇上宁愿你是死了，也不愿意让你嫁给其他的人。所以，景珅皇子那边的事，姑娘还是少管为妙。”
曹公公是皇上近侍，所述定然不假，我虽心中早知此事，心中也不免起伏不断，曹公公侍奉皇上十几年来谨慎之极，从无出过半点过错，这多半是因为他平日里讲话谨小慎微，不多做言语，今日却多我所言甚多，且字字珠玑，针针见血，又是何意？
曹公公眼中一过，便知我心中所想，微微一笑，老成道：“姑娘不必疑虑，我多半是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把宝压在景焕或墨恒皇子身上都只有五成的把握，但把宝压在姑娘的身上，却是有十成的把握，老奴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若是有一日姑娘荣登后位，老奴只想离宫返乡，求个全身而退。”
曹公公对我深深一拜，“姑娘不妨打开这锦盒看看，便知皇上心意如何？”说完，起身返回隆华殿内，我盯着他的背影，真的会有那样一天吗？
打开手中皇上赏的锦盒，里面一扇精致的铂金屏风，金闪的梅色映日而出，正是苏州刺屏的样子，上面刻着墨恒的那首《西江月》：
如有意，慕雪聘婷。
关胜侯的遗体被存放在冰窖之中，几位穿着厚实密不透风的御医在仔细的检查关胜侯猝死的原因。关胜侯死去已有三日，冰窖的低温抑制了细菌的繁殖，才使得关胜侯的尸体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是奇怪的是，本该挂白的关胜侯府，此刻竟如往日一般，平静的很。
御药房的管事给小太监开了个房子，道：“这是给关胜侯煎的药，如往常一样，午时过后交给若晴姑娘送去关胜侯府，趁热饮用。”
小太监领了命，退了出去，转身走到了煎药的屋子，一进去，草药气息便在小太监的四周萦绕开来，这药气中，尽是给妃子、皇子、大臣们的名贵的滋补之药，药气熏身，使的平日里在煎药间工作的太监们也提升了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