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几天之后，我已经可以下地缓缓的行走，披着厚厚的兽皮，颈上裹着貂绒，站在帐前，兽皮阻挡了所有的寒风，突厥的冬天来的煞是迅速，吹了几日不见天日的风沙之后，就迎来了塞外才有的鹅毛大雪，现在，我的体力已经可以支持我活动上大半天，我站在帐口，望向满山遍野一片银白。
作为突厥人眼中的神山的雪山之王的山顶终年积雪，每当有婚丧嫁娶的人家，总要绕着神山步行三圈，一为平安，二为丰裕，三为还愿。
我静静的望着雪山之王，在山的另一边便是父亲的军队，从我固执的离家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一年了，我很难想像父亲得知我死讯时的样子。
望着远处，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雪雾中，身着浅紫色兽皮的人影一深一浅的走着，待她走近，我才发现，那人正是撒茵琪，紫色的兽皮帽上缀着的两根羽毛，被瑟瑟的寒风中吹向一边，正向着突厥皇宫的方向走去。
说到撒茵琪，她仿佛对中原人很感兴趣，尤其是中原的男子，这些日子总是往我营帐里跑，让我给她讲中原的故事，常常听到深夜，讲的我口干舌燥，她却没有一丝倦意。要不是蒙戈说这样会影响我的痊愈，估计她会直接搬到我的营帐里，那样的话，我想逃跑就不容易了。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席卷地面和着巨大的呼啸声而来，突厥的四季寸草不生，冬天更是被无尽的白色笼罩的昏天暗地。终年与野兽搏击，同饥饿做着无休止的斗争，突厥人就是在这样严峻的条件下成长，也只有突厥有这样的力量成为中原的威胁。
我刚退回到屋子里坐下，就见一个突厥士兵带着冰雪的清新的味道进来帐篷，深埋着头，将汤药递给我。
算算时间，又是到了吃药的时候。
我接过汤药慢慢饮下去，说真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我已经慢慢的习惯了这药的味道，奇怪的是，这药虽然闻起来苦味浓重，可当你细细体味，那舌根残留的味道竟是淡淡的香甜。
我低下头，慢慢喝着剩下的药，蒙戈的样子突然浮现在我脑海，我想，有些人是不是也如这药一般，那最细腻的东西，需要人慢慢品尝呢？
可是，互为敌人的我们注定不能去细细欣赏，慢慢品尝，我望着碗，拿起手帕擦掉碗边的汤药痕迹。
我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随意一瞥，忽感到那个突厥人身上稍有异样，丝毫不做声的打量着他突厥服饰下隐隐约约的透出里衬。
我故意将药碗一摔，趁着那人弯身捡碎片的当儿，我以最快的速度捡起一片碎片，眨眼的功夫，我的手已经拿着碎片抵在那人的颈上。
“作为一名虎骁营的将士，行事谨慎、不留痕迹是最基本的要求，为何连军靴也不换？”我缓缓的问。
他缓缓地抬起头，我看清了来人的脸。
深深抽了口气，望了望四周，没有人，才叫出身来：“二哥。”
我的二哥，虎骁营八营的总领军成风，看着我，微微一笑，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蒙戈发出我已死的消息并没有让我父亲相信，我身经百战的父亲在勘察过现场之后就已经确定了我还没死的事实，虎骁营的六勇士早已偷偷潜入突厥军营，对我实行暗中保护。
而令我惊讶的是，虎骁营的六勇士各带虎骁营一营，作战时，最多只出一营并与普通军营中的人，这是父亲定下来的规矩，可以说，虎骁营代表的是父亲几十年来辛苦建立的安家军的最后一层防线。如今六勇士齐出，莫不是安家军有何不测？
于是，便问成风道：“为何你们六兄弟违背军规，齐齐出动，难道不怕蒙戈趁此时攻营吗？”
成风道：“小妹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军和突厥有过几次交战，只因为有突厥的二皇子蒙戈领兵，才足以与我军抗衡，所以两军一直在互相牵制着。直到墨恒皇子来后，他趁着蒙戈被召回朝之际，一边用诱人的条件与突厥的几个皇子分别谈判，造成内部分化，一边又制造假象，引来突厥偷袭，而墨恒皇子早已在四周设下伏兵，来的突厥主力兵被一举歼灭。如今突厥内有忧患，外受猛攻，已无还击之力，所以将军才放心叫我六兄弟前来。”
难怪，最近都不见蒙戈的身影。
“再过半个月就是突厥的祭鹰节，突厥人忙于筹备节日，会放松戒备，到那时我在带你走。”
我点点头：“好，我会做好准备，”
成风拾起地上的碎片，“我先走了，找机会再来看你。”说罢，转身要走。
“等等”我唤住了成风，
“二哥，你也多加小心。”
像小时候安慰我一样，成风拍拍我的头，微微一笑，消失在营帐外面。
入夜，我难以安睡，便出了营帐，在附近走走。
在明元的时候，我也对成风口中的墨恒皇子有所听闻，他的母亲曾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一时风光无他，但后来死于非命，只留下了独子墨恒。
而墨恒皇子虽继承了他母亲的天人之姿，但身体不大好，从六岁起就在幽宫养病，很少有人接触。朝中之事向来都有大皇子景焕协助皇上处理，不知何时，这个明元的二皇子也开始参与朝政？
更何况，经过我与蒙戈半个多月的相处，深知他是一个拥有者怎样精湛战术和广阔胸怀的人，墨恒皇子如何能在我离家这短短的一年之内就领兵出征突厥，并且使出这前后夹击之计扰乱蒙戈的进攻？来势之汹涌，更像是酝酿已久，有备而来。加上白天成风的语气，对这个墨恒皇子也很是钦佩，让我不得不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正想着，头顶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又想着要逃跑吗？”
话音刚落，从营帐上飞身跃下一个人影，我连忙后退，做出防备的姿势。
蒙戈轻笑：“就你现在的伤势，唬唬人还行，真的打起来，连一个突厥的妇孺都打不过。”
我一见是蒙戈，便放下手，不服气的反问道：“别忘了我身上的伤是谁做的好事？”
蒙戈不理我怒气冲冲的反问，悠闲的在雪地上坐了下来。
月色下，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耀出夺目的光芒，煞是好看，我愣了片刻，连忙慌乱的收回神儿来，凶狠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跑出来吓人干嘛？”
蒙戈再一次忽略我的话，用他那幽亮幽亮的眼睛盯着我，“听说中原的女子温柔的很，不比我们塞外女子这般粗犷。”
我笑了，指着自己的拳头问他：“中原女子很温柔吗？”
蒙戈笑了笑，望向月亮的方向：“我的母亲就是中原人，虽然我没见过她，但看到每当父亲提起她时，眼中不自觉的泛起的光亮，就仿佛在说一颗他在珍视的明珠，我就知道，我的母亲一定是那种温柔如水的女人。而卧长大了，也要找一个那样的女人。”
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在心里嘟囔道，那你就找个漂亮温柔的中原女人好好过日子得了呗！干嘛还把我困在这里？
只听他继续道：“但是，随着我慢慢长大，事情已经由不得我的选择，我的大哥对我虎视眈眈，我尴尬的身份让我在突厥受到排斥，难以立足。而我也渐渐的理解了父汗所说的雄霸天下为何物，于是，我生活的全部就是不断的使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在突厥我已经有足够的力量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和未来。”
“然后呢？”我追问道。
他看向我，似有光亮在他的眼中大放异彩，映出片片涟漪：“然后，在我十七岁的时候，父汗带我去了一趟中原，我终于见到了何为花花世界，名山大川，温香软玉，弱柳扶风。从那时起，我就决定，一定要让我的足迹踏上中原的领土，让中原变成突厥的一部分，让中原人都成为突厥的子民，而我，就可以踏实的站在中原的土地仰望天空”
看着他向往的神色，我忽然想到那死在荒原上的五百虎骁营士兵，心痛的问道：“只因为你的野心，你就可以去决定那么多人的生死？况且，死的不只是明元的士兵，还有你们的族人啊！”
“这样做的又何止我一个？”面对我的质问，蒙戈不慌不忙的转过头，望向我的神色略带凄凉，不同与往日的桀骜：”你知道，你们明元的二皇子杀了我们多少子民吗？”
我疑惑的等着他的回答。
“五万，整整五万人”
虽然我不是突厥人，或者说，我是他们的敌人，没有必要为异族的生死心痛。但是听到这个数字时，我依旧被这战争的代价惊骇了。
但是，惊骇并没有使我停止思考，一个念头直冲脑海，心底泛出阵阵寒意，我警惕的问出口：“所以，你现在是要来杀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