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二章 交心（1 / 1）
“什么？皇上因病罢朝了？”杨雅之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觉得很不可思议，上次万历帝去看他们开窑时还好好的，。
罗晨小心的看了看前后，道，“你这么大声干嘛啊。我舅舅自九月十五日去上朝，好几天没有见到皇上了。每次都是让太监将奏折收上去，根本不露面。”
“真是因为生病了？”雅之小声的问。
“听说，皇上头晕目眩，起床都起不来，所以就罢朝了。”罗晨点点头，“唉，其实按我说，皇上还是蛮可怜的。这样不能做，那样不能做，只能在皇宫呆着，听那帮老学究说来说去，那帮老头，恨不得把一桩小事都搞成大事，哼！皇上头晕目眩估计就是被他们说的。”
杨雅之含笑摇摇头，罗晨所有的好恶都现在脸上，这种性子还是不要为官的好。
“好啦，助教该来了，我回位子上去咯。”罗晨站起来掸掸袍子，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他倒是会掐点，刚刚坐在位子上，冯助教就夹着书来了。
杨雅之打起精神，拿出笔记，开始听课。
冯助教正讲的起劲，不想突然有人在门口清清嗓子，大家朝门看去，正是祭酒大人。
冯助教有点不开心，可是打断他讲课的又是祭酒，只能作揖道，“不知祭酒大人有何要事？”
“冯助教，打断你讲课了，不好意思，我来找那个杨雅之，让他出来。”
杨雅之见祭酒相召，连忙站起身走了出去，祭酒便领着他走了。
“杨雅之，皇上派人来接你入宫，千万要有礼有节，知道吗？”他其实想说的是，千万要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可他哪有这个胆子说出来，就这国子监里，不知道有多少锦衣卫混在其中呢！
“学生万万不敢忘记。”杨雅之垂首听教。
万历帝派来的人还是上次去送中秋节礼的李公公，见雅之来了，也顾不上招呼，“杨监生啊，咱们快快走吧！皇上可要等急了。”
杨雅之被他用力拖走，无可奈何的回头跟祭酒告了别。
祭酒摸着胡子看杨雅之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了皇宫，李公公直接带他去了乾清宫。
李公公通传道，“皇上，奴婢把杨监生请来了。”
里面很久没有声音，杨雅之和李公公面面相觑，不敢做声，依旧等着。
半晌，里面才走出来一个人，笑道，“皇上让杨监生进去。李公公，你退下吧！”
杨雅之听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竟然是江卓。
江卓只是朝他笑笑，并未解释，只是道，“跟我来吧！”
杨雅之点点头，“是。”
走近了龙床，他才发现，万历帝脸色苍白的靠在龙床上，双目失去了平时的锐利，显得无神，看来说生病并非是虚假之言。
“皇上万岁万万岁！”杨雅之拜倒在地。
万历帝勉强带了一丝笑意，“杨监生，起来吧！”
“谢皇上。”杨雅之站起来。
万历帝笑道，“今天请你来，是江卓的主意，他说你从小瘦弱，但从不吃药，就靠早上跑步、按时吃饭睡觉便身体强健了。是这样吗？”
“回皇上，确实如此。”杨雅之用眼角看了看江卓，江卓笑了一下。
“朕从小身体尚算可以，最近颇觉疲累，无奈只能免朝。”
“皇上为国事操心，难免有伤身体。微臣并不懂医理，但却知道运动强身的方法。”
“哦？说来听听。”万历帝看着这个少年，微微一笑。
“是。微臣以为，每日至少要睡足四个时辰，最佳睡眠时间是亥时二刻至卯时二刻，起床后跑步三百步，然后可以逐日增加一百步，至三千步就可以不再增加，跑完步洗澡、吃早膳，然后午时二刻吃饭，下午酉时二刻吃晚膳，直至睡觉前尽量不要进食，睡觉前喝一杯温热的牛乳，可以让睡觉睡的香……”
“等等，江卓，帮朕一一记下来。”万历挥挥手让江卓记录，“杨监生，你继续说。”
“是，皇上。膳食方面要注意荤素搭配，多吃素少吃荤，平日多饮水，最好早晨一壶水，下午两壶水。然后在房事方面……”
“放肆！”万历帝神情猛地变了，严厉的喝止道。
杨雅之赶紧跪在地上，心中暗道，莫非这万历是纵欲过度？不然为何听到这里要喝止我呢？
“皇上，雅之他……”
“行了。朕不想听。下去吧！”万历帝疲惫的闭上眼睛。
杨雅之道，“皇上，微臣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哼。问吧。”久久，万历才说了一句。
“皇上，人人都认为您是皇上，理当为天下表率。但微臣认为，皇上也是人，人生病在所难免，生病了就得休息。微臣认为您的免朝决定做的对。但这并非您的本意，不是吗？”
万历帝张开了眼睛，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雅之是知道的，这问话应该是万历帝的心病吧，万历未掌国事前，这国家被张居正和内阁打理的有条有理，万历掌国事后，努力勤奋要当一个好皇帝。可从这次生病看来，朝臣们纷纷质疑斥责，全然没有想过他之前有多努力，怎不令人难过呢？
“皇上自登基以来就勤政爱民，天下人有目共睹，民间百姓无不认为皇上是一个好皇帝，是上天恩赐于他们的福气，我们学子更是认同。曾经被关闭的书院都在皇上的英明决策下重新兴建起来，这是皇上赐予天下学子的福气和恩德。百姓们的爱戴，您在宫中也许听不到，若您到那乡野，您可以亲自感受到淳朴的乡人们对皇上的感恩戴德。”杨雅之此番话语中有真有假，但为了万历重新振作起来，他也只能吹捧这位年轻皇帝一番。
说到这里，万历不由动容，当初的他是想做出一番政绩的，他要让天下人看看，没有张居正，他同样也能振兴大明，可如今，只因他生病了没有力气上朝，这帮朝臣们个个递书骂他，他累了，他也是个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悲欢痛楚，他不是个木偶，被朝臣们这样操纵着，连生病了也要被怀疑被斥责，没有一点关心和安慰。
看到万历没说什么，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雅之又接着道，“但皇上生病了，百姓们人心惶惶，不免担心。”杨雅之顿了一顿，接着道，“微臣斗胆，将皇上视为亲人，希望皇上为了龙体也为了自己的理想好好保重，让自己健康起来。微臣认为，少了伤病之痛，人生会过的更快乐。微臣是死过一次的人，当年在水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被救活过来，微臣发现这个世界有白的云、蓝的天、田间绿油油的麦子和风吹过时带来的芳香，此时，微臣觉得活着真好！所以微臣开始跑步健身、远离病痛，以期自己健康而长久的活着。”
万历沉默着，眼睛微合，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杨雅之不再说话，这才好奇的问道，“你当年怎么会死过一次？”
“微臣当年被人推入小河，差点死去，从此就忘了以前的事，也就是得了失魂症。”
万历睁开了凤目，“没有想到杨监生竟然受过溺水之苦。那推你入河的人呢？你可有报复他？”
杨雅之摇摇头，“回皇上，没有。反而我要感谢他，谢谢他让我知道了拥有生命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后来我与他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里，江卓忍不住赞叹，“没有想到轻尘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胸襟。”
万历听了这番话，也不由笑道，“当年在那养心殿里，我便看出杨监生与其他两个少年颇有不同之处。”
“多谢皇上慧眼，微臣才能有今天。”
“呵呵，好了。我倒是听前常州知府胡士善说，杨监生有意于经商呢，如果不是我点了你作为监生，恐怕你也会去做一个商人吧！”
江卓不敢相信的朝杨雅之打量了好几眼，吃惊的表情像是在问，不会吧，你会想要经商？商人身份极其低微啊！
“是的。正如微臣将皇上作为一个常人来看，微臣并不认为经商会有损自己的身份地位。”
“轻尘真是与他人不同！”万历帝颇为感慨，眉宇中带了一丝赞赏之色，而后又问，“是为利而经商的吗？”
“非也。”杨雅之摇摇头，“也许皇上会觉得微臣矫情，但这确实是微臣的真心。皇上，纵观天下，除了您，何人能比商人更为富有？他们跑南闯北、通东西贸易，手中积累了许多财富，可微臣并不稀罕，人生百年，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这么多财富又有何用？！微臣希望以自己的绵力将家中乃至乡里之人带动起来一起致富！”杨雅之激动起来，“皇上亦知，微臣祖籍宜兴，宜兴产紫砂，所制茶壶为许多人所喜欢，臣想以紫砂为基业，将茶与壶销往全国各地，更可至于其他国家。”
万历摇首叹道，“轻尘，如今你已是监生，还是朕钦点的，若你经商，朕……”他睁开了眼睛，目光犀利的看着他，“今日也罢，朕累了，你且下去吧，朕会如你所言，好好保重身体的。”
万历后面的话没有讲出来，可是那犀利逼人的眼神似是一把剑，直指杨雅之的眉心，他不由一打颤，是啊，自己如今是皇帝钦点的监生，以后满了八分，就可以在朝廷里做个小官。若再努力些，去参加科举考试，或许能中个进士，离商途更是遥远，现在又怎么可能违背圣旨，去做低微下贱的商人？这不是扫了万历的面子嘛！
想到这里，竟满心黯然，连自己怎么离开皇宫的都不知道。
李公公客气的很，将他直送出宫门外，嘱了小太监租了顶轿子送他回国子监。
杨雅之被小太监扶上轿时，传来了江卓的声音，“轻尘！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