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1 / 1）
严冬联系我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了。他借到了一个临时影棚，是朋友的画室，就在798，约好了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去那里拍照。
到了那天，我一大早就起来等着苏凯的电话，我们约好了一起过去。
798，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它坐落在北京东北五环的大山子，那里离市中心大概两小时路程，对我来说太遥远，所以从来没去过。曾经的798工厂，是北京华北无线电联合器材厂，□□总理亲自批准建设，到处都是车间厂房，798只是对这个区域的一个约定俗成的简称。从80年代后期开始，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工厂像许多其他国营企业一样告别了往日的辉煌，大片的厂房车间长期处于闲置状态，逐渐的荒寂了。带给798第二生命的，恐怕是中央美术学院的搬迁，由于美院从王府井的旧址迁到望京，将艺术家吸引到了北京的东北五环区域。租金廉价、建筑高大、采光自然、空间广阔的厂房很快就吸引了艺术创作者的目光，聚集了大批的所谓艺术家。
曾经有人问我，798是不是北京的艺术基地。我嗤笑，798才出现多久？不过是租不起画室的落魄艺术家在郊区找了片废旧厂房罢了，我从来不认为那里是艺术基地。我心目中，北京的艺术基地是中央美术学院。对了，还有光华路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但现在工艺美术学院已经消失了，现在它被人称作清华美术学院。我不理解一个国家级的艺术类院校为何要屈居清华之下，对我来说清华代表理工，而艺术和理工应该是并列的等级，不是么？导弹弹道并不能代替陶瓷。
让我的思绪再回到798。这里显然已经颇具规模，大多厂房都已装修一新，但整个建筑群的风貌依旧。民主德国典型的包豪斯风格：实用、简洁、明朗、灵活，我可以理解为何艺术家喜爱这里，这里本身就是艺术！但愿这些艺术家配的上这些旧厂房！
拍照的时间约在下午一点半，我们上午过来是想先四处逛逛，因为我还没来过这里，想参观参观。
在一家展室中，我看到了这样的艺术品：很多穿着灰色军服的女兵被突出了女性的特征，艳红的五角星格外刺目。我问苏凯：“是不是这些人觉得糟蹋历史就特有个性，特艺术？”
苏凯笑笑，“不用那么认真，作者也不过是想表达自己的思想罢了。”
思想？什么思想？女□□美的多样化个性需求和军队刻板的一致性要求的矛盾冲突所碰撞出的艺术火花？不，作者根本不明白那个年代的人的朴实与真诚，他们真心热爱自己的事业，无论男女。在我看来，这些作品是对我父母那一辈人的侮辱！我有些生气的走出那间展厅，苏凯笑着跟在后面。
好在接下来没什么让我气愤的东西，偶尔还能看见些让我想笑的东西，比如一堆驯鹿大叔跟生殖器的合成雕塑。这里什么都有，雕刻、油画、版画、编织，一应俱全，良莠不齐。
在一个抽象画展厅，苏凯问我为什么有的看，有的不看。
我告诉他，我只看有标题的抽象画。本来抽象画对我来说就很难理解，如果有标题，说明作者知道自己要表达的思想是什么；如果没有，说明连作者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那我肯定不可能理解，所以就不看了。
走进一家小店，里面尽是些用彩色粗线编织的玩偶，有几个十分漂亮。问过老板价钱，我郁郁地放下了手中的小东西，拉着苏凯走出了店门。
“喜欢就买啊。”苏凯对我说。
我摇摇头，坚定地说：“太贵了，一个茶鸡蛋那么大的小东西居然要我五十个茶鸡蛋的价钱，我又不是傻子！”
苏凯笑着敲一下我的头，“你不是傻子，你是吃货！”
在一幅巨型画作前，我跟苏凯都止住了脚步。这是一幅描写□□的油画，悬挂在墙壁上，几乎占满了整个墙壁。画面中只有绿色，各种绿色：草丛、灌木、树林，光影效果和层次感都十分好。这才是艺术，我心想。这么细致而辉煌的画面、单一却缤纷的色彩，太美了！
苏凯的眼中闪烁着某些东西：赞叹、激动、心潮澎湃。我觉得他心底的某根神经正在跳跃着。
“想画画么？”我问他。
他的眼眸蒙上悲伤的色彩，“我画不出来。”
我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悲色，我不知道他是画不出这样的画，还是所有的画都已画不出来。或许，这两者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798建筑群占地面积大约30万平方米，行至偏处仍然可见闲置的厂房。在一个门窗紧闭的厂房前，我们遇到了严冬。虽然已经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但具体地点没定，时间也没到，这么大的建筑群中碰到，双方都是有些惊讶。
是严冬先打的招呼：“怎么这么早？”
苏凯指着我说：“她没来过，所以我们早点儿过来，先逛逛。”
严冬看了我一眼，指指身后的建筑物，“我朋友的画室，要不要先参观一下。”
我抬眼看去，这间厂房不大，门脸很新，连招牌都没有。
“新租的，刚装修好没多久。我朋友对招牌不满意，拿去修改了。”严冬在一旁解释道：“今儿因为借给我用，所以就没开放。”
“你一早就过来了？”苏凯问道。
“是啊，得先收拾收拾场地，把器材都装好。”
我马上联想到三脚架、遮光板等一系列照相器材，便说道：“早知道我们也过来帮忙了。”
严冬朝我笑笑，说道：“没事，我有帮手。”说着，将门推开。
里面显得很空旷，东西很少，可能是因为刚开始使用。严冬向我们介绍了他的朋友：画室的主人、做服装生意的小老板以及他的两个帮手。
两个帮手都是女孩儿，一个叫杨星琦，一个叫林夕月。严冬是在酒吧认识的杨星琦，一聊之下发现两人都是学摄影的，很自然的就成了朋友。我看向这个女孩儿，双件搭配的长款T恤，系着宽大的黑色镂空腰链，洗旧的铅笔牛仔裤、黑色朋克风高跟鞋、夸张的十字架项链垂在胸口下方、同材质的骷髅戒指醒目戴在左手的食指上，直短发、齐头帘、烟熏妆，我的脑海里瞬间出现了一个名字——NANA！这样的女孩儿只要一眼就可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就如同白昼中的一个黑洞，充满吸引力。而林夕月是杨星琦的学妹，长得甜美清秀、长发飘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弯成两个月牙，十分可爱。
“孙淼呢？”我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跟于菲去买饭了。”严冬答道。
我带着一丝疑问看向他。
“于菲是老叶的女朋友。”他指指那个倒服装的哥们，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给孙淼打个电话，让她把你们的饭也买回来。”
他说着便拿起手机，我连忙说道：“不用了，我们随便找个地儿吃就行了。”
“那多麻烦啊，而且这里面的餐馆都不便宜，我们都是到798对面的街上买盒饭吃。”
苏凯知道我不太喜欢严冬，于是帮我说话：“主要还有时间，我们想再逛逛。”
哐的一声，杨星琦将一摞杂志丢在了地上。
严冬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说道：“那你们先逛着，一点半这儿见。”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如同NANA一般的女孩儿，她的目光正对着我，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