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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一)谁怜我痴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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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怜我痴狂

(一)谁怜我痴狂

沧澜江的江面上,风吹着船帆呜呜作响,在御风的带东西,船飞快前进,驶向南疆。

天空露出白肚,江面上雾气缭绕,水声湍急。

此时,船面上已经收拾干净,那些血渍已经悄然被抹去,闻不到点点血腥味,然而,一直坐在船头的那个女子,却始终保持着最先的姿势。

头发零乱的散开,垂落在肩头,包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她低着头,睫毛经过一晚已经沾上了晨露,凝结成水珠,像是一滴无法垂落的泪水。

就那双眼眸早已经失去了任何色彩,没有焦距的看着的木质的地板,谣鼻下的薄唇,印着一排牙印,沾着干涸的血。

此时的她,脸色惨白犹如白纸,周身没有一点气息,看过去,就如一只陈放在橱柜里,破旧不堪的人偶娃娃。

她的手无力的垂在身子的两侧,左手边放着一把金色的弓,而她的右手亦怪异的放着,食指弯曲,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个拉弓的动作中清醒过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许久,女子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大泱,看着那已经不在视线中的绝情崖。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站在峭壁上,举着手,然后将相思红豆细捻成灰。

她想,那不是相思成灰,那是心已成灰了吧。无力的抬起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之上,她眼中终于有了点色彩,唇角也有了一丝笑容,温暖却苦涩。

“宝宝,和爸爸说再见了吗?”

身后慢慢有人走了过来,然后停在旁边,“殿下,休息一下吧。”

路乐乐仍旧低着头,声音却极其的冷淡,“羽见,不要叫我殿下,我不是。我只是路乐乐。”

她只是路乐乐,不是那个肩负着南疆责任的神乐,她不是,她也不愿意是。

她现在,只想做回自己,不是那个花葬礼,不是汮兮,也不是神乐,她只是路乐乐。

既然到了南疆,那她答应了泱未然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她想安安静静的离开,带着自己的孩子,不再过问,关于姬魅夜和南疆的一切事宜。

“可是……”羽见的声音有些为难。

“没有可是。我不是殿下,谁也不能这样叫我。”她慢慢的站起来,扶着围栏,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站稳,然后看着船下湍急的江水。

此时在晨光中的江水泛着雾气,能模糊的罩着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

她叫路乐乐,爸爸说,她生下来就爱笑,不如就叫作乐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似乎,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笑了。

如果妈妈不笑,会影响宝宝的成长。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对这江水里的自己,扯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在那一瞬,泪水却从眼眶中滑落。

“真是不争气吧,不过,你不准嘲笑我,我是开心才这样的。”她抚摸着小腹,对这肚子里的小家伙说道,开始为自己狡辩。

“羽见,我有些饿了,麻烦帮我准备一些吃的。”她自然是没有多少食欲,只是,不进食,这肚子里的小东西怎么办。

才一个月,它的存在感那么的强烈,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或许会像它父亲那样霸道吧。

父亲……她凝了笑容,没有多想,因为脑子里尽那一串让人心痛的红豆。红豆,红豆……

“喂!小东西,妈妈叫路乐乐,你小名儿就叫豆豆,如何?”手心隔着衣衫,小腹还是那样的平坦,然而不可思议,里面就是有一个小生命,“以后,妈妈不开心了,你就有负责,逗妈妈乐乐。”

说着,她扶着栏杆,慢慢的走回自己的船舱,从那满月弓旁边跨过,没有一丝停留。

“殿……路……”看到她丢下满月弓,羽见大惊,忙捧起来,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路乐乐。

“羽见,你以后就叫我乐乐吧,大家都这样叫我的。”她冲羽见笑了笑。

“羽见不敢称呼。”羽见叹了一口气,“那属下还是唤您路小姐吧。”

“大概还有多久上岸?”走近船舱,看着已经摆好的食物,路乐乐强忍着没有胃口吃了一口。

此时,若云也醒了。身上敷着药,安静的坐在旁边,似乎也是食之无味,好几次,她头抬起头看着路乐乐,像要说什么,但是却又将话吞了下去。

“马上就要到了。”若云点了点头,终于将那只黑色的盒子拿了出来,“听说,你……”

“你说满月弓吗?”路乐乐看到盒子,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由的抖了一下。

那朝姬魅夜飞出去的那一箭,其实,在她心底,不是射向了他,而是射向了自己。

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有一道血痕,永不愈合。

“拿回去吧,这把弓是属于神乐的,不是属于我路乐乐的。”她低头喝了一口汤,“而且,此生,我都不愿意再碰这把弓了。”

(二)谁怜我痴狂

“路乐乐,但是,现在南疆皇室……”

“若云!”路乐乐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若云,“我不是南疆皇室的人,我本就无心插手南疆的事宜。现在姬魅夜在沧澜江对面,无法过来,而我……来南疆只是为了履行对未然的诺言,将他的骨灰带回南疆。”

“现在。我做到了。至于月重宫,南疆皇室,你们这些事情都和我无关,等下了船,我会将未然的骨灰交给你们,然后离开。”

“离开?”若云大惊,“你要去哪里?现在你又有身孕。而且,路乐乐,你是神乐的转世,现在南疆处于最危难的关头啊。你知道你的回来,孩子的出生,对南疆子民来说意义多大吗?”

“我现在只是路乐乐。若云,即便我前世是神乐,可是,那也是我的前世,而我现在不是。”她沉了片刻,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虽然我看到了关于前世神乐的记忆,可是,无论怎么说来,我都无法将我和她联想成一个人。我也无法承担起她身上的责任。”

“不管你说我自私也好,还是什么也好。我已经做好了决定,我只要平平淡淡的走过去,亦更不能将孩子留在月重宫。”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这个孩子,不管怎样,它始终是姬魅夜的孩子。我不能让一个孩子肩负起太多的责任,它只是孩子,没有义务。”

她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以前的爸爸告诉她,生活简单就好,平安就是幸福。

她有过快乐的童年,在父母的宠爱中度过了二十岁。

而现在作为一个母亲,她亦更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就肩负着不属于它的痛苦。

若云低下头,一时间无法说什么。

她无法理解和体会路乐乐的心情,然而,她却知道这个女子决定的事情,她怎么能劝说。

“郡主,船到岸了。祭司大人已经在前方等候了。”门外传来了羽见的声音。

“祭司大人?”若云声音难掩惊喜,“祭司大人真的出了月重宫了。”

在她的印象中,祭司大人从来不曾出国月重宫。祭司大人的责任便是在月重宫守护者南疆,除非是每月为子民,不然也是难以见到一面的。

“溯月世子也来了。”羽见走了进来,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次看到的笑容。目光落在若云手上的盒子,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朝路乐乐行了礼,“路小姐,可以动身了。”

“谢谢你。”路乐乐朝他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

刚走出船舱,迎面而来的不在是潮湿的空气,而是夏日淡淡的方向。

仅仅紧紧的隔了一条江,然而,这里的空气和气候却同大泱完全不同。

大泱地属偏北,气候干燥,一道夏日就异常的炎热,犹如在火笼一样。

而此时,映入眼帘的是葱绿的茂林,参天的树木,还有那些繁复绽放的百花,就连空气都那般的清晰怡人。

此时,甲板已经放下,两侧站着一路随她回来的暗人,甲板的下面是青色的石板,路边百花盛开,而路的远处站着一玄色劲装的男子,年轻的脸上英气风发,双眸灼灼,唇角有微微羞涩的笑容。

“溯月。”路乐乐走下去,那男子便迎了上来。

溯月走到路乐乐身前,似乎比离开之前高了一些,身子也健壮了许多,不像是那日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几个月,也相当于经历了很多人一生都不会面临的困境和艰难,而他都一一克服了下去。

或许,谁也无法现象这个少年竟然能带着南疆的战士同时抵挡了大泱和南域的侵犯并让南域退兵百里,数日不敢进犯。

甚至在南疆表示出要反攻起重要边城的时候,对方已经有意提出了停战的意向。

“王妃,辛苦你了。”因为称呼始终是尴尬的问题,溯月思量了许久,决定还是这样称呼路乐乐。

路乐乐苦笑,毕竟王妃这个身份还是在她身上。

不过这也是私下的称呼,因为,早在几个月前,大泱的王爷泱未然极其新婚不久的王妃已经不幸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回望着宽阔的沧澜江,路乐乐抱着泱未然当时遗留下来的盒子,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她已经表明了要离开的意思,当让早些将泱未然安置好,也能向溯月他们表明态度。

由于大家都旅途劳累,此时提出要离开自然不好,更何况溯月在这里已经等了好些天,也要急着回皇宫。

而且,前方据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她——那个神秘的大祭司,凤息。

泱未然的魂魄和骨灰都在这一小方盒子里,也只有这位灵力强大的凤息祭司才能帮他引渡,让他早些脱离束缚。

就这样,刚踏上了南疆松软的土地,她又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朝月重宫和南疆皇室的方向赶去。

(三)谁怜我痴狂

那车缓缓前进,一路的风景,一路的陌上百花,一路让她无法放下帘子忍不住将眼前所有的美景都揽入眼中。

那清澈的河流,那高大的树木,那些颜色各异的石头,那些在水中盛开的紫色睡莲,还有缠着树枝开发的漂亮花朵,还有风信子,还有看到生人并不害怕的长尾巴蓝色鸟儿,它甚至,还停在了她马车的窗棂上,自顾的梳理着羽毛,然后又独自飞去。

此时刚好午后,一群蜻蜓扑扇着翅膀停留在水面上,漾开了圈圈涟漪,最后展翅飞起,又停驻在那些莲花之上,像山间的小精灵。

她靠在马车里,抚摸着肚子,眼中的神色就如一个孩童一样,充满了惊奇和欢喜。

“那是蓝蜻蜓。”溯月坐在她身边,然后指着那只蜻蜓下的那朵花,“那种是紫色睡莲,传说,如果找到十八片花瓣的睡莲,那里面就住着一位仙子,她就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你看,那是粉野菊,一种只有在南疆才开的花。”

“那是灵鸟。”又一只蓝色的鸟飞来,身子娇小,羽毛光滑,为长长的尾巴绽开,竟然能看到那尾部的颜色犹如一朵印上去的花朵,非常的漂亮,像一个娇羞的女子突然对君一笑。

“灵鸟?像大风那样的吗?”路乐乐疑惑的看着溯月。

大风也是灵鸟,可以载人,而且通人性,但是,大风全身都是白色的。

“大风属于灵鸟,但是也属于神鸟,是月重宫才有的。而这种灵鸟,它是千年前蓝色骨翼灵鸟的后裔,经过千年的退化,它不能幻做人形,只有在夜里可以发光的翅膀,偶尔有些灵鸟也能预言,只是,已经很少了。”

“幻做人形?你是说,这种灵鸟是珈蓝那种骨翼鸟的后裔。”

“是的!”

珈蓝……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自断翅膀的珈蓝了。昨夜她也看到了它,在箭射出去的时候,珈蓝的身影突然从云端出现,然后接住了姬魅夜。

将手伸出窗外,在树林间飞跃的灵鸟像是受到了感应叽叽喳喳的欢唱了起来,甚至,有一只长得格外漂亮的灵鸟展翅飞下,落在了路乐乐的手背上,那红色的爪子还轻轻的触摸着她皮肤。

红色的爪子……珈蓝的手指甲也天然成红色呢。

“哎呀,它喜欢你啊。”溯月惊呼的道,“灵鸟其实很多人年都不接近生人了,这些年就连月重宫也难以有人将它们收住,除非是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它们才会自愿靠近。”

“真的?”路乐乐不由的欢喜,或许是因为灵鸟是珈蓝的后裔,她也觉得这只鸟分外的亲近,便伸出另外一只手。那只鸟一看,轻轻的跃起,又落在了她左手上,发出欢快的叫声回应着路乐乐。

“它好像是真的喜欢我啊。”路乐乐抚摸着它,它当即乖顺的蹲下身子。

“你也会喜欢这里的。”溯月抵着头,专注的看着路乐乐。

几月不见,她比以前消瘦了几分。还是整齐的刘海,还是精致的脸庞,还是爱穿红衣服。只是昔日冷傲又倔强的眉宇却隐隐写着悲伤。

“南疆真是漂亮。”看着外面的风景,她终于忍不住感叹道。

终于也知道了,为何那个时候溯月和未然都要她来南疆。这里,一个美似乎都不足以形容这片神秘的土地了。也终于知道,为何泱莫辰,和南域的皇帝千年来都窥探着这片土地,因为它太美了。

“南疆的月重宫更是美。我想,你看到它会更加喜欢的。”他叹了一口气,已经从若云那里听说了路乐乐的想法,“王妃,七哥的曾经的愿望也是希望你能留在南疆。”

“溯月,南疆太美了,但是不适合我。我不属于这里,而这里没有东西属于我。”她回头朝他感激一笑,然后伸手一抬,将那只灵鸟送了出去。

然而,那只蓝色的鸟在空中盘旋一圈之后,突然又飞了回来,依依不舍的站在路乐乐的身边。

看到这个情景,溯月忍不住一笑,“看来你说错了,有些东西就是属于你,比如这种灵鸟。”

神色有些尴尬,所谓盛情难却,看着溯月深邃的眼眸,路乐乐也不便再谈论这个问题,开始逗弄着手背上一直缠着她不放的鸟儿。

因为泱未然的灵鸟叫大风,这小不点儿也属于灵鸟,路乐乐就恶意的给它取名为小风。灵鸟翅膀扑扇了几下,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是抗议。

因为月重宫离这里很远,更因为有一个为神秘的故人,半晚十分,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小寨子里。

夜里的南疆又是异样的漂亮,在漫天的繁星之下,整个南疆都泛着幽幽的光泽,而且随处可见发光的虫鸟,夜光蝶,荧光鸟……

这里又任何你能想到的花草,然而,却唯独没有了西番莲。

在第一个记忆球里,她在神乐的记忆中看到了那些颓靡盛开的西番莲,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抱着手臂,小风停在了她的肩头,路乐乐漫步在寨子的湖边,看着水中明月,陷入沉思。也在此时,她突然注意到,水面上闪过一个人影,那么一恍惚,似乎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

“未然!”

(四)谁怜我痴狂

未然!是泱未然吗?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犹如雨后明镜的天空,干净而纯然。慌忙抬起头,看着对面,果真在稀疏的树林里,看到有一个修长的背影走了进去。

寻着那人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去,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起来,眼睛不敢眨片刻,生怕那个人影一闪,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虽然,明知道,未然已经死了。但是……这里是南疆,说不定,他的魂就出来了。

此时,耳边有夜虫的低鸣,还有断断续续的蛙叫,还有风吹着竹叶发出似优美曲子的声音。

就一切都分外的寂静,那个身影最后停留在了一处空地上,他的前方是一片枯萎了的花圃,那人背对着她立在那里,看着那空地出神。

她停下脚步,突然不敢前进。这个背影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她也可以临摹出来。

耳边甚至能听到风在低吟,月色清幽,他纤长的身影就如水墨画中最美的一笔,兀自美丽卓然。周围的一切瞬间都成了陪衬,哪怕是会发光的蝴蝶,会唱歌的鸟儿,还有娇艳的花朵。

堙青丝如墨,自然的散落在他的肩头,白色的袍子,缀着点点绣图,渡着月光,揽着夜风,他飘逸若仙,不沾纤尘。

那人微微俯身,伸出手摸向骄傲下的干枯的蔓藤。那只手,皮肤白皙如雪,手指更是美若柔荑。而他手下,竟然是西番莲死去的蔓藤。

眼眶酸涩的疼,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的激动,走进那个人,“未然!”在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带着委屈带着莫名的悲痛,带着抱怨。

那人身子突然一滞,抚摸着蔓藤的手也突然僵住,却没有回头看她。

看到他不回答,她有些生气,飞快的冲上去,含着泪大声的喊道,“泱未然!”

干枯的叶子从指尖间飘落,听到这个名字,那个人终于直起了身子,然后回头看向她。

一枚碧绿的月牙吊坠镶在额头,露出一双湛蓝色的眼眸,干净的,清澈的,明朗的,温和的,纯然的,淡然的。

回头看向她时,两人的目光刚好四目相对,那一刻,她步子赫然停住,抬手捂住唇,像是在竭力的控制着某种情绪。

那双眸子下,是直挺的鼻翼,浅色的薄唇,还有苍白的皮肤。

可是……

可是,她身子晃了晃,眼底悲伤翻卷。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是泱未然。

是一张完全陌生,却淡然不似人间的脸。用美也不合适,用秀也不合适,他没有未然那种出淤泥的清美,也没有姬魅夜那种让人窒息的妖邪之美,也没有君上那种有些狂傲的俊气。

他的五官十分的精致,却又十分的淡,淡的让人无法临摹出来,淡的像的湖面上的一抹青烟,淡得像是晨日的一缕光线,淡的像无法触及的一层薄雾,淡的像是一阵清风都能将他带走。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泪水浸透了指缝,染上了唇,那样的苦涩不堪。而这种苦涩又被心里的绝望和失落掩盖。

“你是谁?”擦去眼眶中的泪水,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目光也无法从他那双蓝色眼眸离开,虽然,陌生,但是,这双眼睛却又让她觉得分外的熟悉。让她一眼看上,就觉得那个死去的人突然活了,就站在自己身前,用这般温柔的眼神会看着自己。

那人像是一怔,看了看路乐乐,抬手放在胸膛,然后垂首。发丝垂落,在他耳际旁轻轻的浮动,很轻。

“是路乐乐吗??”他行了一个礼仪,再次抬头凝着她。

“我是。”想不到对方竟然人是自己,“那您?”

“我是凤息。”对方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隐出一抹微笑,有一种不真实的朦胧之美,“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您见面了。”

“凤息?您是凤息大人?祭司大人?”路乐乐惊一跳,脸色突然一红,有些尴尬。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这样失态,在大祭司面前如此无礼,而且……

“您唤我凤息即可。”他一直深深的凝着她,带着她无法看懂的专注,也更像是在探究,“终于见到您了。之前因为有事耽搁,不能如期在沧澜江等您,实在是不好意思。”

“要麻烦大人亲自来接,这已经是我的荣幸了。”路乐乐低头咬着唇,终于知道为何他身上有一种不似人间的超然。

这位南疆灵力强大,地位亦最高的,灵力也最强的,也是最神秘的任务——凤息大祭司。

未然到了南疆之后,就一直生活在他身边。未然的一切都是这位祭司大人教的,甚至是他的生命,他身体的毒素都是凤息大人在帮忙。

对凤息,在没有见到凤息时,她已经对他产生了崇敬,只是,没有想到,凤息大人的外貌看起来竟然是这般的年轻。

他是第一个,她看到,猜不出年龄的人。

(五)谁怜我痴狂

湛蓝色的眸子映着点点月辉,犹如一弯镀上了银光的碧水。

这双眸子,路乐乐心里一抽,真的是太像了。

“其实,能接您,也是我的荣幸。”他凝着她,声音很淡,话不多,间断的几个字。

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还是因为他那双太熟悉的眼眸,路乐乐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

就似乎,心里有一个伤痕,会被那双眼睛看透。

“凤息大人,这是西番莲的花是吗?”路乐乐俯下身子,捡起一片叶子放在手里打量。

“是的。”凤息点了点头,淡然朦胧的脸上始终保持温和的笑容,“这是西番莲,但是,在南疆西番莲却有一千年没有开过花了,只有这些挣扎的蔓藤。”

“那凤息大人您也没有见过西番莲?”

“见过,只是不是南疆的西番莲,而是西域的。”

“我也见过西番莲,不过也是西域的,很漂亮,也很神奇。”

“很漂亮?”凤息语气有些惊讶,瞧着路乐乐的侧脸,“您觉得西番莲很漂亮吗?”

“难道凤息大人不认为?而且,一千年前,西番莲可是南疆的圣花啊。”此时凤息大人的口气到让路乐乐觉得他有些奇怪了。

凤息抬起头,半眯着碧蓝色的眼眸凝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似乎陷入了深思,“以前我似乎从来都没有觉得西番莲好看。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脑子里竟然突然出现了它的样子,同时也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关于西番莲的一切。好像,从那个时候,我也慢慢喜欢上了它。”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却更多的像是无奈的叹息。

路乐乐似懂非懂,觉得他的话如同他人一样,看不透,亦听不懂。

“有些东西,第一感觉往往是错的。就像将您一样,今日见到你,才发现你和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记忆中?”这个三个字,让路乐乐惊了一跳,“凤息大人,您以前见过我?”

“没有。”他诚实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凝着她。

“大人,您在这里吗?”小湖的后面出来小童子的声音,路乐乐回头便看见一个白衣小男儿提着灯笼跑了过来。

“何事?”凤息回头,声音平淡如水,然而这一刻,路乐乐却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一种掩藏的霸气和威严。

“溯月世子在找您,据说有重要的事宜要和大人商量。”

“好,你下去吧。”他点了点头,那小童子便颔首退了下去。

“天色不早了,您一路疲劳,还是早些休息得好。”凤息转头看向路乐乐,眼眸温柔似水,像是一位故友那般。

“谢谢。这里夜色很美,我想再看看。”

“那好,不过夜风薄凉,您还是加一件衣衫。”说完,凤息错身从路乐乐身边走过,轻盈的脚步让他看上去犹如一抹月下的轻风。

而就在那时,她闻到了那熟悉的墨竹香。心猛缩进,她慌忙回头看去,已经看着凤息大人走远,纤瘦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湖的尽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没有见过她,却要说,你和我记忆中的相差很大?

明明不喜欢西番莲,却有突然觉得它漂亮无比。

小风在看到凤息大人的时候,早早的展开躲到一边,看到凤息的离开,它又唧唧咋咋的飞了回来,然后停在路乐乐肩头,仰着头,看着前方的花圃,突然仰头唱起了歌。

故人遇新人/

新人辞故人/

雾里云里笑/

真相是假象。/

“小风!”路乐乐身子陡然一僵,震惊看着肩头的灵鸟,浑身的血液慢慢的凝固起来。

溯月说灵鸟是珈蓝那族退化而成,已经不能成人性,然而还是有一些通灵性,甚至能预言。

而刚才,小风突然唱到的这个类似诗句的歌声,应该是预言吧。

新人辞故人?真相是假象?

其实,预言什么的,她是最讨厌的了。

所以,平静了片刻之后,路乐乐很想把小风给扔掉。

这便是路乐乐一生中第一次看到凤息大人。然而,那晚之后,凤息大人却如同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若云和溯月也没有提及,自然,路乐乐也不方便过问。

本来预计,第二日要将未然的盒子交换给凤息大人的计划不得不推迟,几人随即赶着马车朝南疆的月重宫前去。

而路乐乐,没有想到,此时,等着她的却是另一番命运,远不是她现象的那样简单。

不归路,始终是一条不归路,踏上了,便永无回头之日。

巍峨的古老建筑,不同于之前看见的吊脚小楼,放眼看去,那南疆的宫殿犹如一座座大理石砌成的古堡,绵延十里,完全显示了皇家的荣耀和辉煌。

几千年的历史,并没有让这座古老的宫殿有任何岁月的痕迹,那雕刻着西番莲图文的墙壁,那尖顶的房顶,似乎岁月在很快的倒流,让她看到了千年前的情景,一切,都那么的近,近在眼前。

(六)谁怜我痴狂

绵延的铺着红色地毯,犹如从天宫排列下来。

溯月说,这阶梯足有2478阶。

南疆皇宫的后面有一座巍峨的高山,笼罩在浓雾之中,烈日下,也只可以看见云端处偶尔搂在外面的建筑。

南疆皇室掌控着权,而月重宫则控制着力。所谓的力,就是上天几千年前眷顾这个民族所赐给他们的力量,让月重宫以及皇室相互挟制,相互挟持,包围这片神奇而神秘的土地。

就而事实上,这几千年来,虽然不断有外敌侵犯,而这片土地到底还是没有被外人入侵,它神秘如初,完美如初。

而这阶梯最高点则是到达月重宫的宫宫门,那个地方,也在某种情况下,高于南疆皇室,甚至,历代以来,就连皇室进入月重宫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而路乐乐的到来,则直接越过了皇室,进入了月重宫。

在月重宫宫门关上的那一刻,看着那些直达天际的白玉主子,看着那绵延的白玉庄严的建筑,看着几乎百米不见一人月重宫,路乐乐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里犹如一座没有围墙的天牢,将她一直囚禁于此。

而在进入月重宫之后,她的生活一直有人照顾,却在也没有看到过若云,溯月,甚至是那位同她居住在一起的凤息大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看到,前几日清晨她很早清醒,属于无聊,就进入了月重宫的后山,听到了有巨大的水声,似乎像是瀑布。

水从天上来。此时,远远听着,她便能想象位于南疆最高的山峰上,一处瀑布应该来至于天际。

然而,还没有进入,便有白衣小童子将她拉住,说那边是禁地,没有凤息大人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

就在那个时候,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正深深的凝视着自己,回头,果真看到凤息穿着祭司的白袍站在花丛中,一如初见那样,淡然如烟,闪瞬间而过。

这样又过了几日,路乐乐在照顾自己的小童子身上问不到关于若云消息,甚至,她觉得若云来过,被拦住了月重宫的宫门之外。

入夜,路乐乐终于坐不住了。因为,她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更不能让豆豆就在这里出生。

那只雕刻着西番莲的盒子静静的放在了窗台上,笼着月光。路乐乐手指轻轻的放在上面,叹了一口气,“未然,我要带着豆豆离开了。”

“对不起,我无法等到祭司大人为你渡化了,因为我不能让豆豆留在南疆。这里,对我豆豆都是一个无尽的囚笼。”

“而且,更多的是,我不想在参与任何南疆的任何事宜了。”

这么做,她不认为自己的自私的。因为,作为一个平凡人,作为一个母亲,她此时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肚子里的豆豆。

在这个世界上,她可以失去一起,因为没有彻底属于过她的。而此时,肚子里的豆豆,就是属于她的。她的心愿很小,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月重宫即便是白日也无法见到人影,更别说过晚上,所以,路乐乐穿上白衣小童的衣服之后,很快的离开了自己的寝殿,然后穿过悠长的白玉长廊,悄然的没入月色之中。

此时,天空却是一片幽蓝,这个是一个奇特的漂亮的情景,像是倒影上了一张蓝色的水镜。但是她无心欣赏如此美丽的景色,只是飞快的沿着自己来时做的标记,悄然的离开。

肩头的小风突然蹦起来,展开翅膀,仓惶的飞开。

路乐乐定睛一看,看到白玉小路的尽头,站着一抹如烟的身影,在月下,显得格外的朦胧。只有那一双眸子,却是那样的深切和真切,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看来。

“凤息大人。”这算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吧。

“您还没有休息?”凤息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包袱上,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您来的正好,我本要打算向你辞别,却一直见不到大人。谢谢这些日的您的照顾,但是路乐乐是外人,不便呆在月重宫打搅,所以,今日打算离开。”她也不卖乖子,其实,凤息这些日子有意无意躲着她,虽然本身忙,但是她也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是在故意躲着她。

湛蓝色的眼瞳瞬间黯然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悲戚。

“您如果要离开,纵然是我也无法拦住您。因为啊,你总是这样啊,安静不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嘴角的笑容突然有些苦涩起来,然后走上前来,轻轻的握住路乐乐的手。

淡淡的墨竹香,无奈的口气,还有那你总是这样,让路乐乐心里一阵抽痛。

手被他轻轻拉住,那种久违的温暖从指尖传来,像是听到有人在说,我会沐春风。

未然……这个名字,几乎在那一刻,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这是一个陌生的人,陌生的凤息大人。

(七)谁怜我痴狂

“那既然凤息大人如此说,我今晚就离开吧。”

“可否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在你离开的时候,要不要去看一下圣湖。”

“不想。”她后退一步,脱离了他的手,决绝的说道,“我不想知道关于任何南疆的事情。我不想参与,这些都和我无关。”

“可是,这是命。”他悲泣怜悯的看着她。

“我痛恨命!”她厉声尖叫,情绪突然失控起来,“正是因为命,我成了该死的命定中人,我被迫失去自我,活在比人的阴影下,被人利用被人玩弄。我还有因为命运,而一次次放弃我自己的爱人,甚至逼不得已要将他杀了,为了那该是的命运,我甚至还要让他讨厌我,恨我,憎恶我。”

“如果可以,我只想成为一个什么平凡的人,留在自己爱人的身边,一起携手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泪水抑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滚落,她无力的靠在柱子上,失声痛苦。

“我要富贵,我不要权利,我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这样简单。”

“乐……”凤息藏在身后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半响,他走上来,抬手,轻轻的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到底终于看清楚了,你爱的那个人是姬魅夜。”

“……”路乐乐惊愕的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眸,似乎,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温柔的将她耳边的发丝细细的挵好,然后抬手,手指凌空画了一个圈,“你看,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

他手指到过的地方形成了一面镜子,在里面,她看到了一群白色的东西在移动,仔细看去,竟然是白骨,而空中那明亮的竟然是死灵魂。

它们踩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前进,有许多白骨已经破碎不堪,然而他们没有停止,似乎,经历了长途跋涉。而此时,又赶往某个地方。

天空中飞舞的亡灵,犹如一盏盏明灯,在前方为他们引路。

终于,那些骷髅军团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像是收到了命令一样,高举着双手,双腿跪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半响,做完仪式之后,它们底下的泥土竟然慢慢松动,裂开,最后它们下沉,被埋入泥土之中——这是传说中的自我埋葬,也同时意味着它们找到了新的栖息地。

路乐乐不由的疑惑,睁大着眼睛始终觉得这一片草地有些眼熟。而此时,画满突然转动,路乐乐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草地的前方竟然是茫茫沧澜江。

蔓延的长草,黑色的巨石,那是她离开的地方——绝情崖。

而此时,那里正站着一个人,宽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纤长的身子,银丝的头发轻轻的拂过他白色的面具,那妖娆的曼珠沙华,犹如鲜血泼印上去。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呼吸凝住,抬起手隔着那张水镜,轻柔的抚摸着他脸的轮廓。

此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凝视着自己,姬魅夜突然抬起头,看向水镜的地方,金色的妖瞳敛着嘲笑的杀气。

“啊!”肚子突然疼了一下,她惊得连连后退,被那种被那种嗜血却有冷冽的眼神惊住,路乐乐捂着胸口,半天都喘不过气来,而肚子的豆豆,似乎感应到了路乐乐的恐惧,又突然安静了下来。

“看到吗?”水镜渐渐消失,凤息叹了一口气,“沧澜江不可能拦得住他了,不消数日他定然横跨沧澜,赶往这里。”

“凤息大人,这都是姬魅夜和南疆和月重宫的老账,你给我看这些,又能怎样?”她咬着唇,看着远处,“现在,你让我看的已经看了,那我可不可以离开了?”

“所有问题的发生都有一个原因。而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系令人,您之所以被选为当初的命定人,是因为,你才是这个这个结的系令人。”凤息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当年姬魅夜被逐出南疆,他又发誓一定要会回来的原因?”

“因为你们当年绑架了汮兮,让她死在了圣湖之上。”

凤息摇头凝着路乐乐,“你和他都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事情只会像千年前那样重蹈覆辙。我刚刚要您看的不是水镜里的情景,而是想要您看到你过去的记忆,了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远处的白衣小童子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盒子,然后高举着呈在凤息的身前。

他接过,打开盒子,拿出一枚紫色的水晶球,然后将路乐乐是双手放在上面,“这是你当年留下的第二个记忆,在这里,是所有过去的真相。”

她惊恐的要收回手,却被他轻轻的拉住,然后听到他那飘渺的声音飘渺而来,“不用怕,我一直在这里。”

十岁的女童穿着男子才有的劲装,拿着金色的弓箭,飞奔过长廊,而她的身后,有一群跌跌撞撞的宫人,慌张的换着她的名字,“殿下,殿下……”

女童回身,笑吟吟的看着身后的宫人。阳光之下,她的眼瞳泛着金灿灿的光芒。

(八)谁怜我痴狂

跑在最前面的宫女大概六十来岁,撑着要气喘吁吁的对前面的神乐喊道,“殿下,莫菊求你先把衣服换好吧。”

神乐看了看后面那群宫人手里的鹅黄色纱衣,当即蹙眉,嚷道,“不换!将日我自同父皇上疆场,保护南疆,才不要留守在宫中几月出来一次跳什么飞天。”

“殿下,您赶紧换了吧,皇后还在正庭宫等你呢,舞师也在候着。”

“莫菊,您最疼我了。我真不喜欢学飞天舞,您就让我去后院子学习练箭吧,刚好父皇也会去那儿。”神乐走了回来,拉住莫菊的衣袖开始撒娇。生在宫中,母后的严厉自然让她不敢亲近,而一直照顾她的奶娘则时刻的包容着她,偶尔有机会放任撒娇。

“神乐!”正当这个时候,长廊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呵斥声。

神乐一惊,忙放开了莫菊,朝那个人行礼跪下。众宫人也是大骇,慌忙跪下,大气不出。

“儿臣参见母后。”

“你当真还当本宫是你的母后?”神蕊的声音带着怒意,“你还真知道自己是儿臣?你可知道大祭司和舞师现在都在殿内等你。你堂堂一公主,竟然这般不懂分寸,将来南疆如何交予你手中?”

“母后,儿臣不愿学习飞天舞守在宫中。更愿意像父亲那样……”

“住口!你是南疆公主,学习飞天,在祭祀上祈福月神是你的职责。”

“母后以前口口声声说女儿职责重大,难道女儿学习了这么些年,就是为了飞天舞。难道飞天舞就能保护我南疆皇室,如此以来,我更愿意习武,学兵法像父王一样守在边疆保卫我国土。”神乐抬头头,金色的眼瞳直直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一字一顿的说道,“而且,儿臣并没有资质学好飞天。白王爷有两个女儿,她们年纪和儿臣相仿,而且南疆上下都知道她们秀外慧中,比起从不曾见过人的儿臣来说,她们更适合跳飞天舞?”

神蕊脸色顿时一白,厉声道,“你是责怪母后?”的确,神乐只从出生之后,除了祭司和宫里的几位专门照顾她的宫人,并没有见过其他的外人,这无非是因为祭司曾预言,这孩子在十一岁之前会遇到一个命中的劫难,甚至可能因此死去。

她的孩子只剩下一个了。

“儿臣不敢。”神乐见母亲脸色不好看,自然知道自己此时失礼顶撞了母后,忙垂下头。

“你不敢?本宫看近日你父皇将你宠坏了,忘记了以前学的规矩和礼仪。南疆尚有公主,你却要白王爷的女儿以郡主的身份来学习飞天舞。这话要是传出去,其他三族该如何看待皇室?皇室脸面何存?”

“既然这样,那便罚你去月重宫后山思过,舞师也给你撤了,直到你在月重宫自己学会了飞天舞再回来。礼戒你也必须每日抄一篇!”神蕊的脸上有不容反抗的威严,“在此期间,你不得见任何人,甚至是你的父皇!”

“啊?母后?”

“皇后,公主殿下年纪尚小不懂事,罚她抄礼戒便可。那月重宫几月,还不要舞师,公主殿下她……”

“她不是一向真强好胜,要驰骋疆场吗?若是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她这公主也白做了!”说着,神蕊转身带着宫人离开。

神乐一听,小脸儿当即惨白无色,无力的跪在地上。

月重宫本来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且那后山据说只有犯了最严重错误的人才会到那里,“母后,儿臣不愿去月重宫。”

她本身就被囚在宫中,但是至少有莫菊,还有宫女陪她说话,至少她能看到父皇,受到了委屈至少能撒娇。

而这一次,自己无意的顶撞竟然被责罚去了后山,甚至要自学飞天舞。

“你们这就将公主殿下送往月重宫,其他的东西稍后在送过去。不准让她去见皇上。”

“母后!”看着母后远去的背影,神乐知道自己的母后向来说一不二,就连父皇也会让她三分,心下当即一凉,低着头,金色的眼瞳慢慢的溢出了泪水。

“殿下。您可别哭,若娘娘见了又要罚你。”莫菊忙将神乐揽在怀里轻轻的将她的泪水擦去。

“她本就罚了我,这下,难道让我哭的权利都没有了吗?”神乐越发的委屈,“我自生下来,就没有未出过宫门,甚至也没有见过生人。每年的典礼,祭祀,我也不能参加,我这个公主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不得见光的鸟。现在可好了,直接将我扔在了月重宫的后山。”

“殿下,其实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莫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得不承认娘娘对公主实在严厉,毕竟她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为了我好,就将我关起来。甚至,上月就连父皇的生辰,我这南疆唯一的公主都不能参加,只能又一次装病,远远的躲在寝宫里。”神乐抽噎道。

“你那天不是也偷偷的爬上了房顶,去看了一圈吗?”

(九)谁怜我痴狂

“是啊。我看到了白王和王妃带着她的两个女儿,还看到了好多和我同龄的女子,看到他们一起说笑吃东西看戏,而我……”神乐突然止住了哭泣,抬头眼里充满了好奇,“白王爷的女儿叫什么?她们俩可真漂亮,姐姐会唱歌,妹妹会跳舞。”

“好像姐姐叫清语,妹妹叫汮兮。”莫菊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知道她生下来,身边就没有一个玩伴,看到别人的时候就满心的羡慕。

“真好,据说她们是双生呢。”神乐止了哭泣,似乎忘记了刚才还被狠狠的责骂了一顿,“为何我不是双生,要是母后多生一个妹妹或则弟弟该多好啊。最好是弟弟……”

“殿下!”莫菊突然捂住了神乐的嘴,将她抱到一边,“这话千万不可说啊!”

“怎么了莫菊?”看着莫菊眼中露出惊恐,神乐分外的不解。

“在皇室双生子是魔鬼的象征,特别是一凤一凰,这意味着国破。”莫菊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恐慌和惧怕,面色也惨白起来,像是提到了南疆最为禁忌的事情。

“真有这事?可是,白王爷的两个女儿不也是双生么?”

“我的傻殿下啊。”莫菊叹了一口气,揉捏着她的手,满是心疼,“殿下,白族,熙族,姬族都是旁支,他们血统早已经不纯正,早就不属于皇室,他们只是守护皇室的氏族了。而今,皇室,指的是您,懂吗?”

“守护皇族?”神乐半眯着眼眸看着明镜的天空,“莫菊,为何我看不出来这三族是守护我们的氏族呢?他们各自拥劝,占据一方,怕是早就想脱离皇室的控制了吧。”

“殿下。”莫菊一惊,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殿下,竟然能看出这么多。

“放心,莫菊,终有一日这三族再次臣服于我皇室之下。”神乐将头埋在莫菊的肩头,轻声的说道。

带着稚气的声音,却有着常人所不具有的坚定和决心。

她虽然年纪小,也不曾在外人露面,或许是因为身在宫中,或许更多是因为母后严厉的教育。让小小年纪的她保持着一个敏锐的心,和富有逻辑的头脑,看待事情,往往也别人的角度不同。

而目前皇室的局势,虽然母后从不曾说,然而小小的年纪的早就看在了眼里。

1目前旁支三族,以姬族最大,而姬王爷有四子,却单单无女儿,行事低调,但是却是最难以管制的,也或许是姬王爷埋藏的最深而已。对于南疆发生的各种事物,他一概不参与,用一种旁观者身份看待。

神乐微微蹙眉,金色的眼瞳有一种担忧,其实姬王爷并非是旁观者,而是螳螂扑蝉黄雀的黄雀吧。

而且他三个儿子分别都娶了南疆四大名家的千金,唯有一个小儿子……而且这个小儿子也奇怪,也没有人见过他真容,据说那孩子长得也是奇丑无比,而且还是一个傻子。

2而另外白王爷,则和姬王爷各不相同,他有一子二女,两个女儿生下来就在南疆赋有美名。姐姐叫做清语,而妹妹叫做汮兮。两姐妹极其美貌,在南疆远比她这位唯一公主有名气而且盛誉更好,因为南疆世人所知,公主是一个病秧子,而且也是还是奇丑无比,因此生下来十岁,同姬王爷的小儿子一样,从来不曾有人见过她的真容。甚至有人四下散播谣言,她这个将来要等级的皇室公主,活不过十一岁。

也是因此,出入各种场合,白王爷都带上了两位女儿,特别是皇室和祭司在的场合,他两个女儿必然露面。这样的情况,谁的都看得出来,他是非常高调的和皇室作对,因为,皇室如果无法生下的新的公主,并在五年后的祭祀上无人跳飞天舞,那他两个郡主就可以取代公主,甚至,进入皇室。

神乐心里有些懊恼和悔悟,刚才自己竟然如此不懂事竟然顶撞了母后,真是让母后伤心了。

倒是熙然一族,一直中规中矩,看不出有什么异动。而熙氏,最出名的恐怕是那位生下来就光环远胜过于白族姐妹的世子吧。

据说那位世子殿下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而对方的容貌更是清美绝世,而且品性极好,性格淡然,没有皇室子弟的浮夸和自傲,而且聪明睿智。

神乐揉了揉额头,一时想不起这位世子殿下的名字,当然,她也没有见过他的真容。

接下来就是月重宫了,千年来,月重宫发展日益壮大,这个恐怕是让皇室最为担忧的吧。

“公主殿下,马车在外面,娘娘催您赶紧启程。”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神乐小脸上有露出一丝慌乱,今日的确是压抑太久,还有原因就是很久母后都不让她见父皇了,情急之下才做出这么不规矩的举动。然而此时道歉,母后心意已决,执意要送她去。

想到将来的日子要一个人度过,她泪水又忍不住要滚落,瘪嘴很不情愿的被人带着上了马车。

(十)谁怜我痴狂

这是十岁以来,第一次离开皇宫。神乐站在马车前,带着遮住容貌的面纱,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然后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母后,儿臣定然学成归来。”声音在参天的白玉主子之前回荡。

转身,有宫女扶着上了马车,此行连莫菊都不能陪同,在月重宫的后山,自然有小童子给她这位神秘的受罚者送饭,其他人一概不能探究。

“公主殿下,千万不能摘掉面纱啊。”莫菊又一次吩咐道,虽然是进入月重宫,然而她心里还是担心不已,泪水也不可抑制的滚出来。

就这孩子生下来就在她身边,十年来,神乐从哭到笑,从爬到跑,她都一步步的鉴证,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

“莫菊,您告诉母后,儿臣这次知错,也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神乐坐在马车来,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莫菊知道。”莫菊点了点头,看着马车已经离开,然后朝月重宫的方向驶去。

堙此时高高的城楼上,一穿着华贵的紫衣女子站在柱子后面,默默的看着马车远去,随后抬手将眼角的泪水擦去,不被任何人发现。

“蕊儿,你明明舍不得她,为何又要将她送到月重宫?”明黄色的男子走了上来,亦看着马车,眼中有不舍,“况且神乐还那样的小,你让她一个人如何在月重宫渡过?”

“皇上。”神蕊脸上褪去了往日的严厉,眼底竟然有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乱,“我心里这害怕。神乐还有三月就十一岁,我真怕她拗不过这个劫难,这些年一想到那件事情我就彻夜不眠。月重宫后山属于禁地,无人能进,我只想她在那里安全的渡过这三个月。只要三个月,她便可以在世人露面,我心里十一年的梦魇也就算是过去了。”

“一切会好的,神乐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天上有一双金色的眼瞳,则是神赋予的力量,她亦是神的恩赐。”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神蕊叹了一口气。

闭上眼,十年前神乐出生的那一幕又如梦魇一样席卷而来,让她不敢多想。

那个孩子,那个被她亲手赐死的孩子。皇室的双生子是神的惩罚而不是恩赐啊。

“如果神乐安然度过了这三月,那她生辰之日,可以百官觐见,出生了十一年的公主殿下也该昭告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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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月重宫禁地来的神秘小客人,月重宫的白衣小童子们都惊愕的站在祭坛上,看着一身穿白色衣服的,带着面纱的孩子一个人默默走进了后山的玄关。

小童子们挵着手,垫着脚尖,却无法看清那孩子的模样,指觉的它走路虎虎生威,却又个子脚下,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众人也不敢上前,禁地是受到严厉惩罚的人才会被关进去,而且平日出了大祭司也无人进去过,所以,一时间对这孩子的身世更加好奇。然而,这种好奇却也只能放在心里,月重宫的规矩是不能问,不能谈。

而自从那孩子被关入禁地之后,周围的大殿已经被封闭,不许任何进入,一时间又让月重宫掀起一阵唏嘘。

时至五月,放眼脚下,是宛若青烟的白云,似乎一脚踩上去,便能挟云而飞。身后的瀑布,从天际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坠入深潭发出轰隆的声音,而溅起的烟雾更是让此处看起来犹如仙境。

满山的西番莲酴醾绽开,空气中是幽幽的清香。

神乐坐在瀑布边,跪在案桌上,蹙眉认真的抄写着礼戒,落日会有人来将她抄好的送到皇宫让母后检查。

此时,连续吵了十日,她已经连番想吐,却不得已的忍耐下去,更何况,今天的就要抄完了,整整二十页,她都可以将礼戒倒背如流了。

“哄!”正当她抄到最有一页的时候,潭中突然发出巨响,然后一个水花溅起,刚好落在了她抄好的宣纸上。

一片刻,所有的字迹全部的模糊。

神乐怒火中烧看着一整天的辛苦就这样白费,她气极回头,却看见潭水中冒出一个人影,再抬头,看见天空一直灵鸟一闪而过。

看来是有人御鸟不当,从上面给摔了下来。

带好面纱,神乐拉开弓,右手扣弦,悄然的逼近,手里的弦随时都迸发而出。

潭水中的人水性似乎不是很好,刚刚冒出头,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一把,又往下沉。突然,像是感觉到了身后危险的逼近,那人手中突然飞出一条银丝,击向神乐。那速度非常快,神乐倒退几步,闪电般闪开,手臂上一阵锐痛,赫然发出一箭。

潭水犹如被炸开,那人身形在水里晃了晃,然后没有了动静。

捂着伤口,神乐走上前,看到一个年纪和她一般大小的孩子穿着破烂的衣服脸朝下漂浮在水中。

“莫不是死了?”神乐惊了一跳,忙下水,伸手去抓那人。

“哎呦!”一阵锐痛从脖子上又传来,刚抓住那人,神乐惊奇的发现,对方竟然是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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