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1 / 1)
致禅见到致烨牵着我的手,很是亲热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你们兄妹俩自幼关系就是这样好。”
“是啊。”我笑着,心里却暗自叫苦。
“哥哥。”致儒走过来,双手呈上几柱香,“可以开始了。”
“恩。”致禅点点头,接过来,把香分给我和致烨。
“祭祖时忌聒噪。”他淡淡吩咐道,便在一行人庄重的注视下走向祭台。
踏着镂刻了精致花纹的石阶,他走得异常地缓慢。
祭台位于家族坟墓之上,由玉石制成,甚是奢华。由于致禅是家族中有名望的长者,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支持了这场寒食祭祖。
祭台下,一座座颇具规模的坟墓遍布着,好似棋盘。
阳光依旧,致禅脸上找不出半点笑容。
祭台上摆着丝帛与早已备好的牲畜。致禅面朝着阳光,手拈着香在香炉上绕了几圈。之后,他便缓缓跪下,用双手将点燃的香平举至眉齐,然后虔诚地拜了三拜。
接着,他将香插到了香炉中,便起身,肃穆地站到一旁。
致儒接上他,也走上了祭台,跪拜之后恭敬地站到了他旁边。
家族中的长辈一个个都走了上去,很快便轮到我和致烨了。
致烨笑着,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同他一起上去。
我点点头,手心微微湿润。
慢慢地走上祭台,父亲庄重地盯着我,直到我准确无误地做完了所有的动作后,他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包袱似的。
少顷,父亲和致儒都下了祭台,两人分别拿着几枝柳枝,走进墓地中,将其斜斜插在有些松散的坟中。
“这是在做什么?”我有些疑惑。
“寒食插柳。”致烨轻笑,“难道堂妹你不清楚吗?”
“致雅受教了。”我不愿与他多生枝节,便微笑着道。
“恩?”他却是一愣,奇怪地盯着我,“还以为你会不服地来与我争论呢。”
“没这必要。堂兄学识渊博,致雅不及,又何必争论呢?”我移了移目光,却意外发现在一棵扶桑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那个背影,那个轮廓……
我震惊。她竟然也来了!
“堂兄,我有些不舒服,先去一旁歇着了。”怕致烨跟过来,我找了个接口搪塞住他,便只身一人去找那个女子。
她背对着我,背影孤寂。兴许是出神了,她并没有发现我的靠近。
“致雅。”我叫道。
她猛的一颤栗,错愕转过身来,苍白的脸颊上写满了不安。
“是你。”她舒了一口气,无力地倚着扶桑树。
“看到你在这,我便也过来看看。”我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刚开始我还疑惑为何你会来,现在我也明白了。你再怎样,还是不肯错过这一场祭祖。对吧?”
“是啊。”她的眼眸黯然了几分,“我,想来看我娘。”
我有些动容,却又巧妙地掩盖了过去。
致雅的母亲……那个因银雀而死的女人……那个不曾遗憾的女人……那个人……
“可否,帮我将这个烧给她?”致雅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秀了字的手帕,递给我。
“好。”我点点头。
“谢谢了。”她笑得牵强,“如果娘可以看得到,就好了……”
“会的,一定会。”我定定地注视着她,“致雅,琼缡曾告诉过我你母亲的事。我想,她一定不会怪你,她一定很爱你。”
“爱?”她痛苦地闭上眼,眼泪落了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静静地看着她,深知自己无法安慰她。她的悲伤,她的疼痛,都只源自于最初的错误。她自己所无法释怀的,我又有何办法能帮她呢?能做的,不过是尽量让她不那么难过罢了。
“你——”她突然睁开眼,明眸中的悲怆还未消退,“你,过得好吗?”
我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又能怎么回答?说我很好,却很累吗?说我过着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却日日如履寒冰吗?说我天天都挂着笑容,却难以真正开怀吗?
“我,一如既往。”我垂下眼帘,作出了这个回答。这个答案,或许不是她最想听到的,但却是最好的。
我,的确一如既往。
现在的我和画中的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环境变了,我不得不去适应罢了。被迫面对着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真正相信,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
“这样吗……”致雅拭了拭眼泪,声音异常地凝重,“对不起了。”
对不起?我不想接受,因为这没有意义。
“若不是我,你现在也不必如此……”
“致雅,当时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选择。”我淡淡打断她,“我不可能毫不埋怨你,只是,我可以坦然接受。我只当你为我安排了一条新的道路罢了。”
“堂妹这么做,可真另为兄失望啊。”玩味的声音传来。
我和致雅同时一僵。
致烨!他,他究竟听了多少?他究竟听懂了多少?
“堂兄——”致雅愕然地盯着他。
“雅儿,你还真就这般无情,随便找个人代替你便走了。”致烨笑了笑,眼神却越发地犀利。
“堂兄,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致雅紧紧地咬着唇。
“这也没有插手的必要。这个人,一定会走向毁灭。”致烨指着我,笑得残忍,眼眸中阴晴不定。
毁灭吗?我苦笑着。抚摸着自己不真实的脸庞,我的手微微颤栗。不是害怕他的预言终究会实现,而是,明明知道结局却无法改变。
从那一刻被带离画的时候开始,我就应该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致烨直视着致雅,邪魅一笑,宛若修罗,“因为她不是你。”
“呵呵……呵呵……”致雅突然笑了,笑得异常的凄楚,“她本来就不是我。她的路是我安排的,我的路也是我安排的。我要走自己安排的路,连你,也不肯答应吗?连你,也不肯放过我吗?”
“不是我不肯……”致烨阴戾地笑着,“早在你找她来代替你之前,你就应该知道的。你,本应该知道的。这个后果,是你自己选的!”
“不,不是!”致雅决然地别过头,“我会证明,这个后果,可以改变!”
她又一次离开了,背影依旧是那般落寞。
“真实有趣啊,‘堂妹’。”致烨继续笑着,紧紧地盯着我。
“事情会不会因为我的干涉而更有趣呢?”致烨反问道。
“随你。”我亦别过头,走远。
真的,很累了。纵然致烨这样说,我也不在乎了。原本就不曾拥有资本,我拿什么自保?
我,和致雅,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像隔着铜镜般远离对方。她走她的,我走我的,本可以不羁绊的,可是,我和她,本源于同处。这便注定了今后会发生的一切。
……
立在致雅母亲的坟前。
抬手,那一条致雅托付给我的白色手帕,被我轻轻点燃。
这般清丽的手帕,终究被妖娆的火焰吞噬。
轻烟袅袅,难以驱散,只是这样,淡淡的、淡淡的萦绕在那个孤零零的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