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画(1 / 1)
不曾想过记忆伊始的地方,那里有深印入我眸中的,那个人的模样。
蓝色的纱裙是静止在画中的风景,我微笑的脸庞是定格的表情,我,只是一幅画。我,只是一个画魂。
我没有名字,也不曾奢求有一个属于我的名字。只希望以这样一种方式凝望这个世界便已足够。等待我的是永恒,这个词语残忍地划清了我与这个世界的界线。我是不能逾越的魂,是这红尘之外的看客。
镂着繁复花纹的木门被推开了,我怔怔地看着那个女子。
黑发如丝,柔眉如柳,细细打量,有种令人惊艳的脱俗之美。
同我一模一样的脸庞,与我一模一样的装束。我,本是她的一幅画像。
这一点,无需说明,不言而喻。
致雅。
这便是她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是那么动听,我每每在心中默念,便会产生哀婉的悲伤之情。就是这般,被现实狠狠地嘲笑着,分明我和她的身份,是不可等同的悬殊。
可是为何,心中还残留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她是朝廷权臣致禅的女儿,生来就活在这个奢华的深府之中。她是千金,是下人们畏惧的小姐。她是独女,是父亲的宠儿。她是学习过法术的女子,特立独行。但是,她并不快乐。她厌恶着,她不甘在这个深府之中,孤单终老,抑或是被支配着嫁为人妇。
看惯了她平时紧缩双眉进屋来的表情,此时的她不同于往日。眉目之间已不再是苦恼与不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的、愤怒的表情。
我看着她,揣摩着她的心思。她到底怎么了?是跟老爷闹矛盾了吗?
只见她从容不迫地打开衣柜,拿了衣服和首饰,顺便也捎上了一些银两。她将这些全放置于一个素色包裹之中。
看着她的动作,我有些慌张。难道她要……
突然,致雅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她转身向我。
黑色的双眸中迸发出惊喜。
闭上眼,她轻轻念叨着什么。
就在她念完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疼痛,痛彻心扉。眼前出现了强光,我吃力地睁开眼,忽然看到致雅就站在我眼前。而我,从画里面出来了。
“像,真像。”她轻笑地打量着我,“记住了。从今以后,你,就是致雅。”
“我?”我从有些嘶哑的喉咙中发出了我的第一句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离家出走。”她别过脸解释道,眼神黯然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
“这样的话,老爷怎么办?”我急了,脱口而出。致雅要是走了,他必然会伤心欲绝。
“是啊……他怎么办呢?”致雅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眼里分明蕴藏着无奈。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致雅定定地看着我,正色道,“你在画中呆的岁月,并没有我呆在人世的多。在他身边陪伴了他十几年,他是怎样的人,我还会不清楚吗?倒是你,明明从未看清过,却如此信誓旦旦地捍卫他。这只因,他是你的缔造者吗?”
冰冷的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些揶揄。
是啊。我究竟为什么捍卫他呢?
我紧紧地咬着唇,终于说了出口:“对,只因,他是我的缔造者。如果不是他,我是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他难过。”
致雅愣了愣,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半晌,她终于笑了,目光中带着些许悲伤:“既然你不希望他难过,那么,就请代替我来照顾他吧。如果可以,他的爱,我来世再报答。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父亲,但是,我同你一样,我也不希望他因为我的离开而伤感。所以,拜托你了。”
“可是,究竟为什么?他明明很爱你,不是吗……”
“因为他的爱,我承受不起。”她打断我的话,稍作停歇便拿着包裹,起身出门。紫色的纱裙轻轻扬起,她的背影深深刻上了背离的痕迹。
承受不起……我心里默默喃喃这个她用来推脱的词语。致雅,终究还是你太任性。
屋门之外,白色的海棠花飘落一地。我望着她的背影,眼眸中沉淀的忧虑渐深。
天空蓝得如同碧玉,致雅紫衣翩翩的唯美背影,在漫天海棠花中,渐渐消失。午后的阳光由耀眼变成了刺眼,烂漫地洒在海棠树叶上。
世界突然静寂了。
只剩下落花遍地,树影斑驳。
脑中不断回想着致雅的话。
“从今以后,你,就是致雅。”
我摊开手心,朝向太阳,微笑。从今以后,我将代替这个名字原本的主人,活下去。无论未来,有多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