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我的手下现在查清楚了:这的确不是你干的。我今天中午刚知道,我向你赔礼道歉!”
“是吗?那是谁干的?”
“你去问她吧,”徐中路无视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左手,指了指大铁床上的梁幼青,“应该是这个臭婊子干的。她骗走了我一亿美元。”
话音刚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撼动整间卧室。一瞬间,屋顶,墙壁,地板,窗户全处在剧烈的晃动和震颤之中。只听见卫生间内,镜子,玻璃器皿和瓷器纷纷落地,尖锐的碎裂声此伏彼起。蒋冬至和徐中路面面相觑。他们俩的第一反应是相同的:卧室外面发生了爆炸。
一次可怕而强烈的爆炸。
第二十八章 身体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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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猛烈的爆炸再度发生:一次。两次。三次。
卧室接连受到剧烈震撼,屋顶微微晃动,发出哗哗的响动,落下飞扬如烟的粉尘。爆炸似乎异常强烈,声音沉闷巨裂,震得耳聋心碎。但距离卧室却一次比一次更远。
前后爆炸了四次,全都在顶层。徐中路当即作出判断:这是蒋冬至干的,蒋冬至被他的众多手下困在顶层上,无法逃脱,绝望之下,准备与自己同归于尽了。徐中路脸色涨得如猪肝一般通红,目光里充满了杀机,怒视着蒋冬至。
卧室内开始弥漫出一股子焚烧的焦味,微微的,有些刺鼻,辣眼。
爆炸引起了大火。蒋冬至判断道。或许,整个顶层都在熊熊燃烧。谁干的?管他呢。我正好趁乱撤出去。但是,他首先要处理掉徐中路。
“你别乱动!”蒋冬至大声警告道,手指扣上扳机。
打死他最干净利落。现在他控制全场,他说了算。
枪口近距离瞄准了徐中路脑门正中。一扣扳机就成了。蒋冬至咬了咬牙,但却迟迟下不了手。他手掌心冷汗直冒,手枪握把开始发滑。他突然之间硬不起来了。他以为自己能,但最终他还是不能。这没有办法。杀人不是打游戏。
“徐中路,去,打开梁幼青的手铐!”蒋冬至命令徐中路,语气急迫而又严厉。
徐中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多少猜出了蒋冬至下一步会对他做些什么。
“你以为我对你没办法,对吗?”蒋冬至冷笑了一下,扣动了扳机。
啪。子弹掠过徐中路头顶上方,击穿吊顶。蒋冬至眼睛发亮,露出凶光。他双手握枪,缓缓压低枪口,瞄准徐中路脸部,再次扣动扳机。啪。啪。枪声如同金属管子受强压爆裂一般震响,锐利刺耳。子弹在距离徐中路脸颊5厘米的外侧飞过,射入墙壁内。
“你不要逼我!”
徐中路闭上眼睛。他身体动了一下,朝大铁床跨出一小步。他清楚,再和蒋冬至扯什么谈判话题已没用了。四次爆炸,顶层陷入一片火海中。今天能够活着逃出这间卧室,已属万幸。蒋冬至发疯了,他真会打穿自己脑袋的。他不愿意此刻脑浆迸裂,第一个死。
徐中路又跨出一步,挨近大铁床,睁开眼睛,用钥匙一一打开铐在梁幼青双手上的手铐。梁幼青一个鹞子翻身,从大铁床上外侧一滚落地。她全身赤裸,亭亭玉立在蒋冬至翼侧。
蒋冬至瞥了一眼梁幼青,枪口上移,再次命令徐中路:“你把衣服全脱下来,让她穿上!”
“打死他算了!”梁幼青喊道。
蒋冬至扣动扳机。啪。徐中路看见对准自己脑门的黑洞洞的枪口火光一闪,他脑门右侧猝然一热。子弹直擦着他脑门从耳朵梢上掠过。耳朵梢似乎感觉到有疾风劲吹而逝。而他的太阳穴表皮则直接感受到了飞行中子弹的滚烫热度。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他已经没有力量再为保持自己的尊严而去作抵抗了。他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无耻地出卖他,离他而去,飘在空中,他无法再操控它了。恐惧使他的身体变得无比顺从。他手脚并用,动作麻利,一件件飞快脱下西装,西裤,衬衣,内裤。他仍能听见他的内心在拼命叫喊,声嘶力竭,在挣扎,在反抗。但他的身体对此无动于衷。此刻,他的身体只听命于求生意志。
眼泪哗哗直落下来。徐中路脱光衣服,赤身裸体,低头伫立。他只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冷发寒。他径自爬上大铁床,拉起白被单,裹住自己身体。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仍不能接受命运对他的突然袭击,安排给他一个如此残酷而凄凉的结局。
与此同时,梁幼青迅速将徐中路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上。一种英气勃勃的美丽光芒从她身着男装的身上焕发而出,让蒋冬至眼前粲然一闪。她脸上的青肿和暗紫色伤痕,以及凌乱的头发,反而将她的美丽衬托得异常强烈,鲜艳,魅惑。
“你把他铐在床上。”蒋冬至对她说。
梁幼青冲上床,一脚踩在徐中路大腿上。喀嚓。喀嚓。她手势利索,把他双手铐在床头架上。半分钟前,这两副手铐还铐在她手腕上。现在她翻身了。
卧室门缝下已缓缓渗进少许黑烟。屋顶上,从正对通风管道出风口的吊顶通风格栅板也缓慢飘入几缕灰色烟雾。空气愈加窒息,呛人嗓子。
不杀徐中路,起码耽误掉他三十秒。他必须撤退了。
蒋冬至大步冲向卫生间,边跑边把手枪插入腰后。他跨进门,顺手从墙上拉下一条毛巾,拧开洗脸池上锃亮闪光的水龙头,让自来水哗哗冲湿毛巾。他把湿毛巾捂住自己的脸,冲出卫生间,冲向卧室门。他拧开门锁,奋力拉开卧室门。
呼啦一下,浓烈的黑烟大面积直扑进来,立刻淹没了他身体。他奋力而上,朝门外跨出一步,又迅疾缩回,啪的一下关上卧室门。卧室内顿时烟雾弥漫。他飞步冲向窗户,用力扭动钢制把手,快速拉开两扇厚重的内窗,又迅猛推开两扇外窗。烟雾旋转着,从窗口边角一缕缕飘散出去。湿润的凉风,夹带着星碎细雨,呼呼直灌进来,扑打在他脸上。外面仍在下雨,天空阴云蒙蒙。
蒋冬至转过身,看见梁幼青脸上也捂了一块湿毛巾,只露出一双悲伤秀美的明亮眼睛。
被铐在大铁床上的徐中路,连续咳嗽不止,直挺挺的身体颤动着,脸上表情痛苦万分。显然,他被扑门而进的黑色烟雾呛到了。
“我们出不去了。”蒋冬至脸色苍白,宣布说,“门外面全是大火。”
刚才,就在他穿过黑烟冲向卧室门外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末日来临的绝望的一幕:一道2米高的巨大火墙拦在外面走廊中央,烈焰腾空而起,映亮了走廊上空被烧焦变形如同恶魔面孔般狰狞可怖的屋顶。走廊上黑烟滚滚,空气中热浪翻腾,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汽油味。
他们惟一的出路被堵死了。血肉之躯是不可能冲过这一道汽油燃起的烈焰火墙的。
梁幼青的反应竟出奇的冷静。她身体纹丝不动,犹如一尊造型优美的雕塑,露在湿毛巾外面的两只眼睛痴情绵绵地凝望着他,目光哀伤无望,眼窝里涌满亮晶晶的泪水。
蒋冬至发急了。他一跺脚,向梁幼青咆哮道:“你在干吗?发什么呆?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一条毯子,到卫生间,用水浇湿了,盖在卧室门的门缝上。我上去堵上面的出风口。”
一阵混乱的忙碌。梁幼青侥幸在衣橱内找到两条棉毯,扔进卫生间的豪华浴缸内,放入自来水将它们冲湿淋透,又拎起它们,水嗒嗒地跑回卧室,盖住卧室门下的细缝微隙。而蒋冬至则从地上扯起一大块地毯,拉过红木座椅,叠起瘦茶几,再度登高爬顶,将厚厚的地毯铺在通风管道内,盖在铝制格栅板上面,堵死出风口。
隔离措施很快见效了。不一会儿,盘旋在屋内的烟雾,从窗口散尽了。而卧室外面的黑烟已无法再透过门缝和通风管道渗入,空气清爽了许多。
蒋冬至侧向窗户而站,登山背包仍倒背在胸前。梁幼青席地而坐,面朝窗口。两人就近呼吸着窗口外涌进的新鲜空气。大铁床上,徐中路的咳嗽也缓和了下来。
“好像是汽油爆炸,是谁干的?”蒋冬至迷惑不解,似乎在自问。
“不会是你吧?”梁幼青低下头。
“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疯狂:肯定烧死了不少人。”
“门外面还有没有保镖?”
“我一个也没看见。估计全被烧死了。”
“哈哈,你们也没有好下场!”徐中路突然笑了起来,高声发言:“这全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你们两个今天要陪我一起去死,谁也休想活着出去!”
“我靠,你还敢叫,我先一枪送你去死!”蒋冬至从腰后抽出手枪,对准徐中路。
但蒋冬至马上收回了手枪。他眼睛直愣愣望着徐中路身体,脸上映出微笑。他抬腿直冲大铁床而去。徐中路迅速蜷缩起身体,不说话,以为蒋冬至要出拳揍他。蒋冬至走近床边,一把抓起盖在徐中路身上的白床单,两手一扯,嘶啦一声,撕下一长片。他将破损的白床单仍扔回徐中路身上。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蒋冬至向梁幼青喊道。
他走出去几步,抓起瘦茶几,高高抡起,奋力向墙壁砸去。一下。两下。三下。瘦茶几被砸得七扭八歪。他稀里哗啦将瘦茶几解构,拆碎,随后,操起一条被拆成单棍的长腿,绑上从白床单上撕下的一长片白布。他因陋就简,做成了一面发求救信号用的白旗。他挺起白旗,伸出窗口,左右挥舞。明亮的白旗在劲风细雨中翻飞不止,犹如阴云下一道光芒在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