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李通会和周国勤接头,要把录像带交给他呢?”
“你还记得上次我让你向老戴发话,把周国勤调出刑警队的事吗?”
“有点印象。”
“周国勤后来升官了,调到一个派出所当副所长。不过他对我仍旧没死心。我手下的人怕他乱来,就在他身上装了一个窃听器,不想正巧听到他用手机和李通在约接头时间和地点,我的人就跟了过去,又听到李通对周国勤说我是你的情人,要求他把录像带交给上级部门,把我们揪出来。”
梁幼青听完没有吱声。她从提包里摸出一盒香烟,取出一支,点上。她边抽烟边沉思,似乎忘记了徐中路的存在。她目光呆滞,神情黯然,冲着对面白色墙壁出神。第四十号交响曲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回响,音乐优美纯净。
“李通说他得了绝症,好像是恶性淋巴癌的晚期,没药可救了,上海的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四个月,所以他想孤注一掷站出来,反咬一口,把我们搞掉。”徐中路接着又说。
“真的吗?”梁幼青心不在焉地问:“我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看病的事?”
“我也怀疑。所以派人到上海去调查了,是真是假,过几天就知道了。”
“我想不通,”梁幼青反应过来,满脸是迷惑,“李通对你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他这么偷拍我们为了什么?要达到什么目的?”
“他可能爱上你了。”徐中路瞥了瞥梁幼青,问:“他嫉妒我?报复我?”
“绝对不会。李通自己有女朋友。他很清楚,我和他只是玩一玩的。”“他在饭店里向周国勤宣称:死之前要为南段人民做一件好事,那就是揭发我。”
梁幼青浅浅一笑,脸上掠过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胡乱吹捧自己你也相信?他那点理想主义和正义感,早喂狗了。李通是很贪钱的人,只不过他表面工夫好,我也装作没看见罢了。”
“但他也不会傻到为了区区三十万块钱,就毁掉自己的前途啊。”
“三十万块钱?”
“我手下人在李通公事包里发现了三十万块现金。我查过了,钱全部是从工行苏南分行一个用假名字注册的账户里提出来的。和周国勤接头的当天下午,他特地开车到苏南去提的。”
“这样看起来,李通偷拍我们的事好像很不简单。”梁幼青皱紧眉头说,“如果是有来头的,我们就要早作准备了。”
“真有这么严重吗?”徐中路将信将疑。
梁幼青点点头,表示肯定,她沉吟着说:“这几天一直有人在省里上蹿下跳,要求省公安厅干预,派一个调查组到南段来彻查李通的死因。不少人怀疑有警察参与了谋杀,因为李通是被一支狙击步枪打死的。”
一听说是此事,徐中路如释重负:“我也听说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已作好了安排。”
他附在梁幼青耳朵边上悄悄低语,细说了他正付诸实施中的对策。他坚信,这一对策可一石击二鸟:既将警方侦察方向引入歧途,又逼迫蒋冬至暴露其行踪。
“但这也只能够应付一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梁幼青评论说,“你想,如果李通偷拍我们是有人在背后预谋指使的,他被打死了,问题不是闹得更大了吗?”
“你是说,我们已经被人偷袭了一次?”徐中路问。
他每年都舍得花钱在省里和南段打点关系。他行事低调,再加上出手大方,为人做事仗义,深得各级领导好感。为他说好话和向他通风报信的人遍布官场上下。照理,他能及时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的。也可能这星期里他的注意力过分集中在追踪蒋冬至这事上了,疏于其他防范。再说,官场上层之间,政治斗争一向扑朔迷离,瞬息万变,许多貌似平常实则隐含杀机的小小举动,如果不置身其间,不参与其中,外界人一般是很难领会或看懂的。在这方面,他应该相信梁幼青的直觉,她毕竟在官场上纵横捭阖了十年,世面见得太多了。
“我也不敢肯定一定是。”梁幼青说,“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很强烈,我觉得他们这一次会直接冲我来。这也就是李通出事后我为什么一直不让你和我通电话,我怕万一手机被监听了,到时候我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觉得这一次我们会赢吗?”徐中路直截了当地问。
“五年了,”梁幼青感叹说,“我们过了一关又一关,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不过,赌博总会有输的一天,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的。我认为,我们应该见好就收了。”
徐中路瞥了她一眼,到这里见面之前他没有料到梁幼青会选择撤退。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突然问。
“你说我个人吗?”梁幼青异常敏感,即刻反问道。
“对。”
“我还没想好。”梁幼青摇摇头说,惨淡一笑,在这一刻,徐中路发觉她忽然变憔悴了,“我也可能先到国外去散散心,顺便考察学习一下。我的英语差不多要荒废掉了。”
“我在瑞士苏黎世银行一个匿名户头上为你存了三百万美元,应该够你用一两年了。”
她马上明白了。他舍不得放弃在南段经营五年打下的大好河山,也不打算和她瓜分利润。他只想留下来单干。三百万美元?就用这么点小费,轻轻把我打发了?
五年来,徐中路在省里和南段积累了大量关系和人脉,离开她单干游刃有余。她清楚,李通偷拍的录像带即使曝光,也不会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她怨恨这个万恶的男权社会:男人操女人,被看见了,就是风流韵事一桩;而女人让男人操,被看见了,就不得了了,就是下贱,就是罪恶,永远不会被原谅。璩美风就是一个先例。
“太感谢你了。”梁幼青轻蔑地一笑,“你在可怜我吗?”
“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又误会我了。”徐中路站起身,急忙解释道。
梁幼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房门钥匙,啪的一声放到茶几上。这是皇后花园32层这套房子的房门钥匙。这套房子由徐中路出资购买,是送给梁幼青当生日礼物的。但梁幼青精明过人,从不在中国境内收受任何财产,不管是动产还是不动产。后来这套房子成了他们两人在新沧幽会的爱巢,钥匙由梁幼青独掌,房子算是徐中路免费租借给她使用,双方立有书面租房协议为证。
“房子我还给你,”梁幼青说,“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你冤枉我了,”徐中路激动地辩解道,满脸沮丧,“我徐中路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是把你当作自己家里的人,才这么随口一说的。我没有其他意思,真的,你别乱想。”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男人?”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我呢?”
梁幼青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甜言蜜语,从来没一句是合格的。”
“那你嫁给我,好吗?”
“嫁给你?”梁幼青眼皮倏然一跳,望向徐中路。
“对,和我结婚,马上。”徐中路苦着脸,严肃地凝视着梁幼青。
梁幼青无法判断他是真是假:“你打算娶一位女市长?你发疯啦?”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式的狂笑。
“你看不起我,是吗?”徐中路问。
“没有。”
“你觉得我很可笑,是吗?”徐中路追问道。
“没有,”梁幼青否定道,态度坚决,“真的没有。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会向我求婚?怕我下台后饿肚子?可怜我?还是想乘人之危下手,趁机巴结我老爸?”
“都不是,你相信吗?”徐中路坐回沙发上,低下头说,“我不怕你笑话,我一直喜欢盛气凌人的女人。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是我要娶的女人。我发过誓,我一定要娶到你。我一直在等,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你求婚。”
梁幼青大笑:“你为什么喜欢我?因为权力,你懂吗?是权力让你觉得我性感,你在床上操我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就像是在操权力?你是不是感到操我要比操别的女人刺激?我明白告诉你,如果我不是市长的话,你会很快厌倦我的。”
徐中路抬起头,目光炯炯发亮,望着梁幼青,态度非常坚定:“不会的,相信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厌倦你。我真的喜欢你。你嫁给我吧,我是认真的。”
梁幼青内心一阵震动。从未有人向她求过婚。事实上,除了在大学里有一段惊天动地的初恋之外,她后来连正式的男朋友都没有一个。多少年来,她习惯了对男人招之即来,挥之而去。她控制他们,占有他们,玩弄他们。不出她所料,徐中路果然是一条汉子。在她市长宝座岌岌可危时,他竟疯狂向她求婚了。她差一点被他感动。看来她真的误解了他刚才一番话的意思。
“我相信你,中路。”梁幼青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你一直是最让我有安全感的男人,人也长得帅。嫁给你,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好归宿。再要强的女人,最终还是想要一个归宿的。”
“你答应了吗?”
梁幼青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可能结婚。至少目前不可能。”
“为什么?”徐中路犀利的目光一动,直视梁幼青,“我不明白。”
“你怎么不明白呢,中路,我就算答应嫁给你,我们两个人也只能够先在心里面结婚,现在不可以有法律上的婚姻。你想呵,你现在是南段首富,就算我马上辞职,我也还是南段市的前市长,我们一结婚,不就等于公然树立了一个‘权力和资本联姻’的腐败典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