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新上任涂归三加冠(1 / 1)
先说于友人,宣帝二十七年的同进士,也是平户出身,归清流一派。进户部为员外郎五年,却因前年的一次大胆改革提议扬名,可惜那提议因触犯了世家的利益,最终没有施行,至此以后在户部饱受排挤。
如今华尚书再次提及此人,而且是举荐他做户部尚书的位子,但凡有点利益考虑的世家大人们都会仔细掂量。如此,可不是重磅之一。
再说华尚书,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加上身份重要,若是想更上一层楼也不是毫无可能。却在此时突然说要告老还乡,自然是重磅之二了。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华尚书,朕需要一个理由。”宣帝扶在龙椅上的手青筋暴突,隐有大怒之意。
华彬跪于大殿之上,重重的一叩首,说:“臣于十五年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铭感于心。后一直任职于工部,如今位居工部尚书亦有八年。臣不敢说有功于朝,却也能舔称一句兢兢业业。然臣宦海沉浮十几年,渐觉力不从心,另臣之老父一直心念归乡,故恳请皇上成全。”
大殿之上,那些纷乱的声音逐渐消失,有人因华彬的话深思,有人则是怀疑。
宦海从来不是一潭平静的死水,哪怕是一片树叶掉落其上,都能惊起波澜阵阵。每个人都想往上爬,有时候只是因为不进就代表着退。越是底层的弱小者越是最容易被波澜所伤。
“华尚书,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朕会考虑你的陈情,也请华尚书再考虑一下。工部需要你,大彝需要你,朕也需要你啊!”
华彬两眼湿润,这三个需要,算是给了他最高的评价。辛辛苦苦为官十数载,够了。
“臣叩谢皇上厚爱。臣心意已决,望皇上成全。”
宣帝长叹一声,说:“其他爱卿可还有本要奏?无本就退朝吧。华爱卿随朕到承晖殿。”
《大彝外史》,宣帝三十二年三月,工部尚书请辞,宣帝召其承晖殿密谈,半日方毕。二日工部尚书离京,后无音讯。所谈之事成迷。
《大彝吏史》,宣帝三十二年三月,于友人任户部尚书。工部尚书请辞,尚书一职空缺达一年半。原安宜县令袁怀良升工部员外郎。
户部尚书的位子最终落到了清流一派,于友人从员外郎直升尚书,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睛。聪明的开始闻到些味道,皇上似乎有心扶持清流一派。
而这个结果,虽然宸王和皇七子两派均不太满意,可至少目前还能接受,未曾引发新一轮的是非。
大多数人都猜,于友人上任即可能施行当年被扼杀的提案,却不料,于友人在众人的侧目中低调上任,第一件事清理户部积压旧案。此后按户部日常事务,并无过激之举措。
朝中上下渐将目光集中到伍子曦三月底的加冠礼。
男子加冠意味着成年,与女子及笈皆为人生大事,不管世家还是平户都会异常重视,不过是仪式隆重大小的问题。
伍子曦的冠礼本应在伍家宗庙内举行,日期为二月,却因宣帝一句“按宸王时办”,改在了皇室宗庙,由天祭官亲自卜筮吉日,选定了三月二十八日。冠礼前三日,又用筮法选出主持冠礼的大宾、赞冠者及有司。
大宾是尚书令苏定山,赞冠者为宸王,有司为长公主永平、刑部侍郎齐易和礼部员外郎宋文玉。至此这场冠礼越发引人注目了。
伍子曦于冠礼十日前焚香礼拜,不见外客。
至三月二十八日吉时,着采衣至宗庙。
宾客于列,只见那面如冠玉的少年,含笑着踏上台阶,朱红色的锦边衬得缁布如雪,乌发似墨。十九级的台阶,一步步走来,仿佛直上青云。
众人这才想起,他刚刚弱冠啊,为何之前那雷霆的手段,超凡的才智竟让人忘记了他亦年少。然而,曦曦之光灼泪伤,原来他不仅是那个玩乐的少年了。
如煦的阳光笼罩着伍子曦。
站在高处等待的宸王,一瞬间觉得,那耀眼的光几乎盖过了真正的龙子凤女。他便是这一片土地的掌控者,一切都在他自信满满的笑容中。
尚书令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开,那曾经不肯屈服的孩子终于长成了一个可以担当的少年,也学会了掩藏眼底的愤怒。是岁月将他打磨的已经足够锋利。
宣帝啊,你是看中了他与那人相似的容貌,还是这锋利的刀刃?
永乐公主是第一次正式见到伍子曦,外面蜂蛹的传言,母后的讳莫如深,还有驸马难得的称赞,都让永乐想好好看清这位小大人。忽然觉得,他像一个人。
伍子曦跪于殿中,周围寂静无声。
始加冠,永乐公主捧缁布冠,宸王为其束冠,尚书令颤抖的手象征性整束,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伍子曦拜谢,回殿后换下采衣,着幅巾、深衣、大带、纳履。复归。
再加,齐易捧皮弁,宸王助尚书令授以,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伍子曦二谢,换帽子、襕衫、革带、系鞋。重入。
三加,宋文玉捧爵弁,尚书令授以,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伍子曦再谢,着幞头、公服、革带、纳靴。三加礼成。
其后,伍子曦拜宗室长辈,叩谢父母生养之恩。本应由大宾取的字,已经在伍子曦中状元时皇上亲取,此程序自然省去。
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整个过程行下来,也费了不少时辰工夫。可总算是顺顺利利,无波无澜。
话说,这由宣帝发起的冠礼,即便是其他人有意见,也不会傻到在冠礼上找乱子啊,那不是给自己找抽嘛!
然后伍尚书与礼部尚书一同送尚书令至庙门外,敬酒,按礼仪以束帛俪皮作报酬,另外再馈赠牲肉。而伍子曦则改换朝服去拜见宣帝。
承晖殿里的宣帝,一上午都心神不安,折子翻开了不少,却没认真批下去一个。终于放弃的投笔,抬头问:“年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快亥时了。听说伍大人的冠礼已经结束,正往这边过来。”年亮很清楚,宣帝想问的其实是这个。
宣帝却是冷哼一声,故作姿态的说:“朕有问你这个吗?”
年亮呵呵傻笑,心知宣帝不会真责备他。吩咐小太监收拾起宣帝手边儿的东西,斟酌后说:“皇上,奴才听说外头好几家要为伍大人说亲呢。就是娘娘们那边也打听着呢。”
宣帝接过参茶,喝了一口,问:“有这回事?说说看是哪些人,都说了哪几家的小姐?”
“贵妃娘娘说的好像是宸王妃的一位亲戚,贤妃娘娘说的是他叔父家的长孙女,昭媛娘娘好像也有这个意思,不过没听说是哪家的。外面那些大人问的就更多了。”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宣帝随口一说,之后就陷入沉思。他是不是给那个少年过多宠爱了?是不是太过着急的做一些事情?他需要一把忠于自己的宝剑,而不是随时会划伤自己的匕首。
“皇上,给事中伍大人求见。”
殿外小太监通报的声音,适时的打断了宣帝的沉思,看了看年亮,后者匆匆去外头迎人。
“臣伍子曦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帝哈哈一笑,调、侃道:“果然是成年了,晓得规矩了啊?”
伍子曦没等宣帝发话,就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袍子,嬉皮笑脸的回答:“皇上,臣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您可别冤枉微臣。”
“哼,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变。唉,也算是了了一件心事。”
宣帝对伍子曦有种很奇怪的情感,要用他,肯给他权利,几乎是一手扶持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有了眼下的风光。可另一方面又担心他爬的太快,聪明反被聪明误。同时,私心里却还有一丝难以理解的心疼。
这“了了一件心事”,却有点猜不透为的哪般了。
伍子曦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听懂,笑着跟宣帝讨赏,“皇上,微臣加冠,可是收了不少贺礼,皇上不会那么小气吧?”
宣帝捞起手边的书,作势要去砸伍子曦。连年亮也不住偷笑,这普天之下敢向皇上要贺礼的恐怕就伍子曦一人吧。就连最得宠的宸王,在宣帝面前也是有规有矩,丝毫不敢放肆,就是偶尔逗笑两句也是捡宣帝心情极好的时候。
“朕倒想听听你想要什么?”打归打,骂归骂,宣帝倒还真是好奇。
伍子曦扯了扯官帽下的璎珞,笑得有点腼腆,不好意思的说:“皇上,能不能借您金口一用?”
宣帝一听,更是好奇了,挑眉示意伍子曦继续说。
“嘿嘿,皇上,臣还不想这么早成家,可是那些人臣又不好得罪。不如皇上瞅个机会,就说臣的亲事您会考虑,反正臣的加冠礼也是皇上您开口办的,若是这么说估计也没人反对。”
宣帝有些惊讶,微微侧首瞥了年亮一眼。年亮背脊一阵发凉,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宣帝在怀疑他与伍子曦通气。不然哪那么巧,那边几家刚刚招揽,宣帝稍有疑惑,伍子曦就跳出来婉转的宣誓效忠?
要知道,宣帝最恨的就是手下的人背地里拉帮结派,要不当初怎么会狠了心整治妩贵妃她们。
可年亮只能吞吞口水,不敢吐一语半字。
却听那边伍子曦仍絮絮叨叨的说:“唉,皇上,您也晓得,臣喜欢美人,环肥燕瘦,温柔多情,怎么能这么早就成家被束缚住呢!”
宣帝从伍子曦的脸上看到了年少多情的风、流样,终是眉头舒展,淡淡一笑,说:“你啊,你啊,怎么还是孩子心性?朕在你这年纪,已经有了两位皇子,三位公主了。”
伍子曦故意讨好的说:“臣哪儿能跟皇上相比啊!这么说皇上算答应微臣了?臣叩谢皇上圣恩。”
宣帝直摇头,笑着骂了句:“混账东西。”
伍子曦又是打混两句,逗得宣帝一阵大笑。一旁的年亮见状,暗自长舒一口气,心道宣帝这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转眼宣帝又说:“朕听说你在外头金屋藏娇,可有此事?”
“皇上听谁说的?”伍子曦倒是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唉,人不风、流枉少年,眼下就算了,过两年安安生生的选一房媳妇,好生过日子。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见得跟你是真心。朕想想,到时候康平应该也有十三四岁了,朕给你们指婚如何?”
伍子曦连连摆手,大有无福消受之意,说:“叩谢皇上圣恩,公主千金之躯,臣不过一浪、荡子,如何配的上?更何况,阿九不是皇上认为的那种女子,臣是真的喜欢阿九。”
“哼,你的意思是朕的公主还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宣帝拂袖做怒。
伍子曦拜倒,字字掷地有声的说:“皇上,阿九的身份连公主万分之一都不急,可阿九在少元心头的分量却比公主重万分。少元相信,人这一生,可以错过很多事,但决不能错过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