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五十八章（1 / 1）
随着我急忙的冲进房里，本就黯然的烛火晃了一晃，等屋里的烛火定住时，我看见弘晖一张苍白的小脸对我淡淡一笑。
我慢慢走近他的床边：“弘晖。”
他恩了一声：“狐狸精额娘，弘晖是不是很不乖？”我愣愣看着他，想不通这句话为什么会出自他的口中。而他继续说：“弘晖是不是，很不听话？老是惹阿玛生气。”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向来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人的人，何况是一个小孩子，万一安慰的不好，曲解了意思，一颗小小的心灵就要被我毁了。
坐到弘晖的床边，我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你阿玛不会生你气的，他只会怪你不好好重视自己的身体。”
他一双小肩膀沉了下去，叹了一口气：“弘晖是不是，就要死了？”
我心里一沉，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透不过气一般，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正想着是否应该以善良的谎言，干一回骗小孩的勾当。没等我实行勾当，弘晖便咳了起来，他右手紧握拳头，几滴鲜血落在了他煞白的手上。
终于忍不住，弘晖呕了一大口鲜血在被子上。
原本便是红色花纹被单，映上了红色的血。看上去并不是很明显，我甚至可以骗自己那些并不是血。而我始终没能骗得了自己，泪水不听使唤的滑落我的眼眶。
染了血的唇瓣，不由自主让人觉得气色好了许多。弘晖将手上的血往被单上抹了抹，那些血迹便全然消失不见。
我登时愣住。不知平日里他是否也会这样，将呕出来的血全藏进红色的被单中。
弘晖抬头，唇角微微上扬：“狐狸精额娘，代弘晖，同阿玛说对不起，好吗？弘晖不是有意要和阿玛怄气的……”
话未完，他的眼皮眨了几下，竟合了上去。
我破声叫道：“弘晖，你不能睡啊，我去叫你阿玛来，你不要睡啊。你要是睡了，你阿玛会生气的，真的会生气，以后都不理你的。”
他依然含笑闭着眼。我顺便没了所有思绪，只是怔怔望着他的睡脸。
这一刻，仿佛永恒。
像是过了千千万万年之久，他突然睁开眼：“那我等你，你要叫阿玛来哦，弘晖不要阿玛生气。弘晖再也不要惹阿玛生气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渺小，仿佛是星球陨落前夕的光芒一般微弱。
我说：“好，好。我回来之前，你不能睡，再困也不能睡。”
弘晖点了点头，我便立刻飞奔出去。
正厅，空无一人。只留下几个丫鬟在收拾被太子河老佛爷留下的几杯茶水，我脑海里没有闪过别的念头，只想要找到胤禛。尽快找到胤禛。
丫鬟还没开口行礼，我便往胤禛的寝室走去。住进四贝勒府两年来，我没有一次去过他的寝室。对我而言，那是一个我不可冒犯的地方，那是姒萱与他的寝室，是我不能随意进入的地方。
姒萱坐在梳妆台前梳洗，她看见我愣了一愣。这个寝室比我想象中更大一些。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久未说话的唇瓣有些干涩，我说：“我要找四爷，四爷呢，他在哪儿？”
她不慌不忙的放下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在烛光下很是漂亮。姒萱抬头望我：“你找四爷有什么事？”我不语，许久后他才说：“四爷和太子爷一道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我说：“谢谢。”姒萱还欲问话，我没有理睬，也没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心里只有一念头，便是找到胤禛，带他回来见弘晖。这也是我答应弘晖的话。
夜雨淅沥。我不知道雨是从何时开始下的，只顾着一味的向前迈步，没有方向。夜深人静，繁华的京城街上仿佛没有一人。只有夹带着雨水的脚步声，声声传入我的耳朵。
雨不算大，是绵绵细雨，却令人感伤。
去了酒楼和饭馆，甚至妓院，不是关了便是老鸨死活都不让我进去。雨水渐渐湿透我的衣裳，我害怕了，第一次这般害怕。
我害怕找不到胤禛，见不到弘晖。我怕我的承诺不能兑现，我怕我做不到答应弘晖的事情。我怕弘晖会怪我……
在笑声不断的怡红楼前，我无力的坐在地上。刚才老鸨说：“四爷已经许久没有来过我这里了，姑娘啊，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啊。别在妓院门前晃悠着，你这么着，我家的客人都该给你吓跑了。”
该找了的地方全都找遍了，胤禛，你在哪里？为什么你要在我毫无预警的时候闯入我的生命，在我寻找你的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不符合逻辑，总是让我摸不着底，却又不得不爱，不能不爱？
第一次相遇时，便一见如故。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让人心疼，又充满期望。而事实却残忍的告诉我，这个人，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雨水淋过我的连，我已经分不清落在地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恍然想起丘管家曾说过，胤禛平日里喜欢去山上的凉亭中呆着。
我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泽，迅速的起身往山路上走。
山路颇为风险，不同现代的山路一般好走。我没有爬过山，自然不会爬山。好不容易上了半山腰时候，脚下一个不留神，整个人便滑落下去。
说是滑落，不如说是滚了下去。
山路上的坚硬石块与树枝划过我身体，我能感到全身传来的疼痛。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我抓住一边的草根站了起来。膝盖明显受了伤，起身时一阵剧烈的痛楚传来。
我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手掌划过脸颊时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天色太暗，我看不清自己手上是否有血。
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没有任何光芒。星辰，月光，全然消失在了这个漆黑的夜里。
达到山顶时，已是拂晓。我忘了自己多少次摔倒山下，多少次为了不再下落而紧紧的抓住一旁的杂草，多少次想要就这么放弃。说不定我要的那个人并不在那里。
亭子中站了两个男子，我认得出，那是胤禛和胤礽。
深蓝色的暗淡光芒使我看见了狼狈的自己，血迹早已被泥土掩盖，模糊不清。原本酸痛如麻的身体，此刻也没了疼痛的感觉。
我狂喜的向亭子跑去，却听见胤礽道：“沈家可有行动了？”
胤禛负手站着，我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冷淡：“沈家人太过冲动了，沈洛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沈洛云这三个字在脑中反复徘徊了会，我却没有耐心听他们继续讨论政治，更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我冲向胤禛，双手拉住他的袖口：“快和我回去，回去见弘晖，快。”
他望我愣了良久，蹙眉道：“何事？”
我并不想说弘晖已经快不行了，只好用力扯他的袖管：“和我回去，不要问那么多，快啊，弘晖他……他要见你，他要亲口和你说对不起。”
胤禛似乎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与胤礽道了一句告辞便与我匆匆离去。他带我走的路，与我上来时完全相反。这条路明显经人整修过，好走得多。
他疾步下山，右手紧握我的手，头也不回。这一幕仿佛在哪里见过，那是我回不去的过往。
细雨不知何时听了下来，天也渐渐变亮。跟在胤禛身后，我隐约看见山头上有一座坟墓，像是一座孤坟。只立了一块木牌，隔得太远，我看不见上头写了些什么。我想这大概是山居人家的坟墓。
在弘晖房外时，里头便传来一阵哭喊，那是姒萱的声音。胤禛松开手，立刻走了进去。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他的表情。
我只能愣愣站在房外。
屋里姒萱见到胤禛，便扑倒在他怀中，更放声的哭喊起来。
我顿时明白了状况。
我始终没能赶上，始终没能在最后一刻将胤禛带回来见他，始终没能让胤禛听到那句对不起。
一步一步迈进弘晖的房间，他的床很大，身子却很小，只占了床的一半都不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静静躺在那里。与平日里喝完药后的睡脸没有区别。
伴着姒萱撕心裂肺的哭声，我轻声道：“弘晖，我把你阿玛带回来了，你睁开眼啊。”没有人再回答我。
我小心翼翼的在弘晖床边坐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手上却还带着一些泥土的残留。还没触碰到他那苍白的小脸，我的手便被人紧紧抓住，那人说：“你别碰我的儿子，我不准你碰我的儿子。”声音沙哑，带了浓浓的鼻音。
我转头来，看着姒萱，不知如何开口。她用红肿的双眼怒视我，站起身，双手紧紧扣住我的肩膀，她说：“你昨晚便知道弘晖不行了是不是？你却不告诉我，直到今天早上我来看弘晖，才知道……他……”
我无地自容。
她猛然抬起头看我：“我连我儿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她用力的推我，肩膀被她捏的有些发疼。
我说：“……”
话还没出口，只觉得眼前一暗，天旋地转，我竟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