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八(1 / 1)
梁书怀送走童露浓和李道常医生后回到病房,:/
那是他为这次在苏州举办的红十字展览会收集的资料和照片。
那上面每一张照片都是真实的,有来自战火连天的残垣瓦砾上耄耋老者的悲伤的脸,有来自天灾人祸的现场附尸痛苦的人的泪眼,还有一张张纯净而瘦弱的孩子无辜的大眼睛。
这里每一张照片,都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效果。
看梁书怀进来,辛落放下照片:“对不起,湛湛想要看,我陪着他翻了下!”
梁书怀笑着坐下来,拿起相册:“不要紧,这些就是给人参观的,你觉得这些照片如何?”
辛落想了想:“真的很震撼,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悲痛和伤苦,看他们,我会觉得我还是很幸运的!”
大概是因为进食过了,辛落没有血色的唇有了一点粉红,她的眼里还是有些悲哀,只是悲伤已经被她压入了深层。
至少表面看起来,她比昨天失魂落魄的时候要清醒多了。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的悲伤,是我们无法想象的,你可以选择继续自欺自艾,也可以选择,豁达去看待人生,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人与人之间,也不只是一个可以依靠,构架人这个字的,是很多个撇和捺!”
辛落看了看梁书怀,她的神色,比起昨晚,好了很多。
“梁博士,我可以在这里找一份工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什么也不做的白吃白住,我和李医生商量了,这里很缺护工,我可以帮手,你看呢?”
辛落经过一天的治疗很快恢复了体力,到底还是一个年轻的身体,有了好的治疗,恢复非常快。
“你身体吃不消吧?这活很累的!”
“没有,我试过了,只要上手,还是很轻松的,我既然要在这里住院治疗,我想干脆就在这里找一份活干,不然我不能安心治病的。”
“您不是说,能够帮助别人,是一个人应有的社会责任么?”
梁书怀撇了下嘴,知道一旦辛落决定了,你是不能够改变的。
不过,人如果有了一份活,那么对于她的心里来说,是个好寄托。
有些事,她不想说,但不代表心里没有想。
如果能够找一个事做做,倒也是好的。
“好吧,不过不要太累,你的身体还是要以休息为主!”
“好!”辛落应着,难得的露了一次笑。
也不知道,她的心里,那个伤痕到底有多深,只是这个女孩似乎非常懂得掩饰,那是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历练才有的本领,她的心,深邃的如同悬崖,一望而去,是深深的幽深,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光芒。
他自己就是在多少黑夜里,煎熬过心灵的痛苦,才学会内敛至此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向他袒露真实的内心。
梁书怀看着辛落虽然娇小却孤直的背影,有一点点的莫名的说不清的感觉。
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不知道,真到底有多深。
简单的培训期间,辛落还从梁书怀那里,学习了一些有关红十字的基础知识,她把自己的生活,排的满满当当的,这样,她可以不去想一些她尽力不愿意再想的东西。
有些东西,再一次被她置放在心灵黑暗的一角。
她不提起,梁书怀也没有提,只是尽自己的力提供辛落需要的。
一个月后,辛落被分配在十二楼正式上班,这里都是单间病房的病号,一个人负责一个,比较轻松,但是有时候也比较难伺候。
这里的病号都是老病号了,而且非富即贵,比较会为难人。
辛落是新来的,这里所有的病号已经都有人侍候了。
所以一开始她只是打扫打扫卫生,等着病号来。
结果很快,居然还真来了一个。
可是,这个人一来,所有人,包括另外的护工都用一种同情眼神看着她。
老魏是这里的老阿姨,她满脸同情的朝着正在穿工作服的辛落道:“哎呀,小姑娘,你一来就摊上这个家伙啊,哟,还是和护士长去说一说吧,换一个好了,这个人可是头老虎,你个小姑娘不给吃了才怪呢!”
辛落莫名其妙看着她:“啥老虎?那个不是人吗?”
“人倒是人,不过这世上真是有这样的人,才会不太平,哼,要是我,才不给他去干活呢?死了才好!”老魏鄙夷一嗤,满脸都是不屑和厌恶。
那边护士长已经在喊了:“辛落,快点,干活了!”
“哦,来了来了!”辛落应着,也顾不得细究,走了过去。
护工的活其实和保姆差不多,就是照顾人,如果是行动方便的还是轻松的,如果是瘫痪或者活动不便的,就有些累了。
这个来的病号看上去满头的花白,但是脸,却并不老,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闭着眼正在输液所以看不到眼神,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很瘦弱,实在看不出为什么老魏和那些护工们那种厌恶和惧怕掺杂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辛落第一天上班,还有些拘谨,等护士输液完了出去,她就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等着,看着输液,准备完了叫人。
对方安安静静躺着,也没有出声。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那个人突然咳了几声,摸索着似乎想要去拿水杯。
辛落赶紧捞起水杯子,将手扶到对方颈脖下,问:“是不是要喝水,我扶您起来。”
对方显然没意识到有人,兀地睁开眼,一下子吓了辛落一跳。
这个人别看瘦弱的像个文弱书生,那眼神,却如同一只鹰,一匹狼,锐利的像一把刀一样扎过来,真想不到,一个如此瘦弱的人的体内,可以有这样凌厉的眼,预示着这个人有着无比锐意的内心。
触及肌肤的手,感觉很热,这个人正在发着高烧,怎么还能够如此严酷的眼神呢?
她哆嗦了一下手,还是继续把水杯递到对方唇下:“喝水么?”
对方眯了下眼,没说话,就着杯子喝了几口,放开了。
辛落把对方放下,又老老实实坐回去,看着。
不过这回,可就不是她盯着看了,那个睁开眼的家伙默不出声的看着她,眼里有种玩味,有时候眯会眼,有时候就看着。
搞得辛落有些忐忑不安,自己第一次上班干活,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这个活没有啥培训,就是上班前告知一条,一切以病人为重,人家要求什么,一般都要满足,做不到就问护士或者医生,反正不可以不做。
可是这位也没有说要干什么,就是用一种感觉很有气场的眼神看着她,又不说话,特感觉有压力。
总算,这时候,有人来拜访他了,听到有人敲门,辛落甚至有些感激老天。
她站起来去应门,一开门就涌进来一群家伙,全都是三大五粗的男人,一进门就粗着嗓子老远大嚷:“睿哥,好点没!”
闹哄哄一群人走进来,这个本来挺宽敞的房间顿时令人觉得有些局促了。
辛落被挤到了角落,只好孤零零站着在一群看上去高大的人群里,仿佛一头小羊羔。
那群人呼啦啦的嚷嚷着,整个屋子都是声音,非常热闹,辛落都看不到床上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不过时不时,倒是有眼光,从人堆里射过来,朝她这边看。
辛落没在意这些人说话内容,她记得自己的职责,管好病人,顾好液体。
“睿哥,你病了不知道,那些兔崽子们又想翻天,老子一巴掌让他妈看看,谁才是老大!”
“对,谁不知道您才是黄浦江的老大哥,轮得到那帮小兔崽子出来混?睿哥,西边大光头前两天老结棍个(结棍:厉害的意思),不过棒子出面就是几下子,就让那小子哭爹喊娘的,嘿嘿,娘伊妄(让他狂),娘个小赤佬!”
辛落在这些人嚷嚷着当口,看到门口医生进退维谷的影子在门口徘徊,发现满屋子是人脸上浮现出不满意,可是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时钟指向九点半,她记得护士长说过,这时候是医生查房的时候,要保证病房的安静。
于是她挤过去,在床头开口道:“对不起,医生要查房了,请家属能不能出去一下?”
没人理睬,有人挥了下手:“一边去,别烦老子说话!”
辛落再次道:“对不起,探视时间过了,你们可以下午来,现在医生要查房,你们要耽误病人看病么?”
那个有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瞪了眼辛落,一脸不可思议:“睿哥,各个小娘阿丽来个啊?伊要作啥?(这个小娘哪里来的,她要干嘛)”
躺在床上的睿哥突然扯了嘴角似笑非笑了下:“行了,我不舒服,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让医生进来!”
一句话,所有人立刻鸦雀无声的退了出去。
门外的医生这才得以进来。
等医生查好房离开,输液也差不多了。
拔了针头,睿哥就要站起来。
“等等你需要什么吗?我可以帮你,要不我按着伤口,你的血还没有止住呢!”
眼看着对方放了手要起身,她赶紧跑过来扶,一边压向针眼。
睿哥一甩手,避开对方,突然朝辛落邪邪一笑:“小姑娘,你新来的吧,这里没人敢碰我,知道为什么么?”
辛落一脸茫然。
“我是艾滋病患者!”睿哥看着辛落,指指自己淌出一丝血的手:“这血可是有毒的,你最好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