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十三回（1 / 1）
神府锦绣之邦，郡西风雅之薮。
入得城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方辰又饥又渴又累，心下思量数番，终于捱不过对热饭软榻的渴求，下定了决心去寻小洛指定的那间客栈。。
济州乃郡西一带最具声望的大城，市街之繁华宽敞，较着别处自是不同。此时适值华灯初上，各处买卖夜市俱已开张，来往行人有如过江之鲫，十分热闹。“鹏程客栈”在这里名号似乎极响，几乎无人不知，方辰开口一问便立即得到指点。行不多久，“鹏程客栈”那大红的招牌已然在望。
方辰在门前略一张望，顿时就引起了那跑堂的注意。他向着方辰略一打量，懒懒地问道：“姑娘是来打尖还是住店的？”
方辰摇一摇头道“都不是。”
那跑堂的见方辰身着寻常的农妇衣服，蓬头垢面的，知道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殷勤劲儿立刻去了七分。一听得方辰如此回答，那剩下的三分热乎劲儿也没有了，挥一挥手道“姑娘想找人也得看看地方。这地方是你一乡下人能来的么！”
方辰道：“我有事要见你们掌柜的。麻烦小哥你代为通传一下。”
那跑堂的将眼一斜，傲然道：“我们掌柜的忙着呢。岂是你想见便见得到的。姑娘你既不住店也不打尖，还请走开吧。莫要防碍我们做生意！”
方辰何时受过这番待遇，心下有些不平，想要离开。但想到此时自己身上是身无分纹了，眼见得天色将黑，这住处全然没个着落。只得忍住气，软言道：“我确有急事要找你们掌柜的，小哥请务必帮忙，事后自然少不得另外答谢小哥你。”
“答谢？”跑堂的笑了一声，将手一伸道“姑娘你若有答谢何必在事后给呢，你现在给我便是。”
“你---------”方辰此时身上并无长物，被这跑堂的一句话堵在这儿，半天也作声不得。
跑堂的见了方辰窘状，知道她身上果然没有钱，立即将脸色变了变，冷笑一声道：“小爷瞧你这副穷酸样子就知道你是个闹事的。没有钱学人家摆什么阔气。怎么，这会子拿不出东西来了么？”
方辰心中气恼，索性将小洛所赠之剑取出来，啪地一声掷在桌上，冷声道：“你瞧这份答谢可够份量？”
那跑堂的虽然势利却也并未见过什么大世面，此时见到方辰拿剑，只道方辰是个穷困的江湖人。一见了剑，三魂都吓倒了一魂去了，一声大叫“杀人了”，竟然撇了方辰，转身便跑。
此时正值吃饭的时候，这厅堂之上倒颇有几个吃饭的客人。那跑堂的与方辰争执的声音颇大，倒把不少客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本来，见到方辰拿剑掷桌，众人虽然茫然不知所以，却尚且还能保持平静，不料那跑堂的却今世在此时急急地叫起了“杀人”。众人见到剑，又叫那跑堂的这么一喊，一下子全都惊慌起来，当真以为有什么人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那凶洗客栈之事了。这样一来，这 “鹏程客栈”可一下子炸了锅。顿时之间，众人有的慌忙躲藏，有的夺门而出，和着满屋的尖叫声，呼救声还有撞翻桌椅的声音，整个客栈乱成一团。
方辰见到眼前这番情景也自哑然，却也并无力气阻止，只有默默地移到边上，尽量为混乱的人们提供空间让他们自去折腾。
突然之间，一把男子的声音响起道 “何人敢来我‘鹏程客栈’闹事？”
此言一出，刚刚吵闹不休的大厅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方辰抬眼，看到一位锦衣男子傲然立在二楼的扶栏处，目光卓然，身形雄伟如山。方辰心知这必然便是“鹏程客栈”的掌柜了，正要开口说话。不料此时刚与自己争执的那个跑堂已经靠到那掌柜的身边了。他目光向下一瞟，一眼便看到了方辰，得意洋洋地拉拉掌柜的袖子，气势汹汹地一瞪眼，右手向着方辰一指“就是她！”
那掌柜的目光向着方辰一瞧，脸露讶色，双目精芒一闪，仔细打量了方辰后，淡淡道：“不知这位姑娘与我‘鹏程客栈’有何怨仇，为何带了兵器欲要行凶？”一面说着话，一个纵身已从楼上飘下来，落在方辰面前，身法利落干脆。堂堂“鹏程客栈”的掌柜，果然有几把刷子！
方辰见他误会，忙道“此事实属误会--------”正待说下去，却见那掌柜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手上握着的剑上。
方辰忙不秩地放下剑，正要解释，那掌柜却突然开口道：“敢问姑娘手中的剑从何而来？”
方辰道“是朋友所赠。”
掌柜闻言笑道：“原来姑娘竟是少主人的朋友，失敬失敬。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方辰赧然道“小女只身飘泊在外，受朋友所邀，想过来打扰一阵。不知掌柜的能收容否？”迅速从掏出小洛给的那块玉佩，递向掌柜的道“他说您一见此物便知道了。”
那掌柜的接过玉佩，目光突然僵直了。突然抬眼，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重又开始打量起方辰来。
方辰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小心翼翼道：“如果掌柜的真的不方便安排，我可以--------”
“您这可真是折煞小人了！”掌柜的将玉佩还给方辰，突然弯腰向着方辰行了个大礼“小人程忠不知小姐的身份，刚才实在太过怠慢了。请小姐千万要饶恕小的！”
方辰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您别---------您这样小女可受不起呀！”
程忠四下扫了一眼，恭身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小姐随小人到后堂来。”
方辰目光向着周围扫了扫，果然见到一屋子的人都直愣愣地瞪着自己发呆，像是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方辰心道：是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瞧起来颇有来历的程忠为何要对我如此恭敬，这些人怕是更加不知道了。想必此时在心中定然以为我是个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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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辰随着程忠穿过几间房，来到一间铺设得十分精致华丽的花厅里面。
那程忠转头看了方辰一眼，道：“小姐一路辛苦，想必十分疲乏。不如先行梳洗一番如何？”也不待方辰答应便向着屋里侍立着的一位少女道：“翠儿，还不伺侯小姐去梳洗！”
那丫鬟十分机灵，一听吩咐立刻向着方辰行了一礼，笑道：“婢子翠儿见过小姐！婢子这就为小姐引路。请小姐往这边来。”一面说一面揭起房间左侧的帘子，露出一方院落。
方辰快步上前，愕然发现眼前的厢房、游廊悉皆小巧别致，并不似方才自外面进来所见的轩峻壮丽的院落。
翠儿见方辰神态，知道她疑惑院落之事，忙轻声解释道：“老爷虽然住在上京，但夫人却因为少爷们的缘故四下走动。故此程家所有的客栈都遵照夫人的吩咐修筑为双重院落以供夫人和少爷们落脚之用。” 原来这“鹏程客栈”的主人素喜清净，嫌外人吵闹，竟生生地将自家客栈一分为二，建立两重院落，自家专用一个。
过了回廊，翠儿将方辰带入一间房门口，看着守在门边的小丫鬟提声问道：“小姐要梳洗。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那丫鬟屏声敛气回答道：“回翠姐姐的话，都准备好了。”
翠儿点一点头，转头又向着方辰行了一礼道：“小姐可以沐浴了。”一面说一面伸手将门推了开去。
方辰抬眼，却见一面双面绣的超大屏风竖立房中。屏风后面，放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大浴盆。温热的水带着渺渺的香气，散发出一种无穷的诱惑。
“小姐请更衣。”翠儿一面说一面伸手来解方辰身上的衣带。
方辰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用你。我自己来。”
翠儿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过，脸上却堆起笑容道：“为小姐更衣是婢子的责任，小姐，您还是-------”
“请你出去。”方辰撇过头，打断她的话。
“这-----”翠儿微一犹豫，终于敛身行礼道：“是。”
方辰蹲下身，用手轻拈起漂浮在水上的一片花瓣，心下暗叹道：果然是有钱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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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管事，婢子已将小姐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小姐如今正在梳妆。”回到先前的花厅，翠儿向着程忠行礼禀报道。
“翠儿，你觉得那女子怎么样？可配得上二少爷？”程忠负了手，眯眼看着窗外。
“翠儿一介下人哪里敢谈论二少爷。只是以翠儿之见，那位小姐似乎有些--------”
“有些什么？”
“那位小姐的身份似乎并不好，行事有些小家子气。”
“哦？”
“她沐浴竟然不用人服侍，新兴的时样衣衫她也不懂穿戴，还不停地向着服侍她的丫鬟道谢，她--------”翠儿还要往下说，程忠突然转头轻轻使了个眼色。翠儿知晓，立即住嘴。果然帘子一响，梳妆完毕的方辰已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虽然心下对方辰颇有些看不起，但见到此时的方辰，连翠儿都忍不住觉得眼前一亮，泛起强烈的惊艳之感。
如初雪般莹白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清冷细腻的幽泽，在乌黑的长发的映衬下显出一种出尘的淡雅。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席白色碎花长裙，穿在她身上却彰显出一种独特的韵味。古人道“美人如画”，原来说的便是眼前的这一幅！
如此颜色--------怨不得能得到一向眼光高过天的二少爷的垂青！
“小姐请上座。”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程忠咳嗽了一声，招呼方辰坐下。
丫鬟们献了茶后告退下去，只留下翠儿一人侍立在侧。
程忠打量着方辰，慢慢开口道：“听闻小姐姓方，不知仙居何处呀？”
方辰道：“小女如今孤身一人，四下飘落，哪有什么固定的居所。”
“翠儿，把娉儿叫过来。”程忠皱了下眉，挥挥手将翠儿打发下去。抬头看向方辰又道：“小姐遭遇让人同情。不知令尊名讳？”
方辰道：“家父无名小足，小女即便说出来，掌柜的也绝不会认识的。”
程忠眉皱得更深，再望了望方辰道：“不知小姐与我家二少爷是如何认识的？”
方辰想了想道：“似乎是在街上认识的吧。”
程忠一听此言，不由地惊呼道：“什么？你说在--------街上？”
方辰道：“我在街上走，他拉我说话，然后--------便认得了。”
“你--------”程忠吐出一个字，突然省悟过来这不是敬语，自知失言，赶紧闭了口。回头再看方辰，心下思量道：这女子看着恬淡雅秀，我还当她是大家出生，没想到竟是二少爷在路上搭讪来的。看她为人这般随便，该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女子吧？！可是，二少爷平素行事老成，当不至于随便将贴身玉佩送人的，莫不是这女子还是有些身份的？
“管事可是有事要吩咐？”方辰自不知程忠心中计较，开口垂询道。
程忠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后院中有人笑声，说：“爹爹巴巴地催人家过来，却是要见谁呀？”
一语未了，却见翠儿陪着一个明丽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一身红衣，色若朝霞，明若春花，年纪只在十六七岁模样。
那少女一见方辰，眼睛登时一亮，尖叫道：“好漂亮的姐姐。你便是洛哥哥的那位-------”
程忠一把按住那少女，对方辰笑道：“这是小女娉儿--------小女性子顽劣，让小姐见笑了。”转头对着那少女怒喝道：“怎么这么不知规矩，还不快给小姐行礼！”
那娉儿眼珠子一转，委委屈屈地道：“我向来都是管洛哥哥叫‘哥哥’的，为什么见了洛哥哥的-------朋友反倒要叫‘小姐’呢？”一面说一面转头向着方辰笑吟吟地道：“叫‘小姐’多别扭，还是叫‘姐姐’来得亲切。我以后便叫你‘姐姐’好不好？”
方辰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娉儿欢呼一声，大叫道：“娉儿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转过头向着程忠道：“爹爹，这可是姐姐自己答应了的！你可不许说我！”
程忠知道女儿的心思，犹豫了一阵，只得无奈地摇一摇头，向着方辰行了一礼道：“娉儿自小被小的掼坏了，小姐您--------多担待了。”
方辰连忙起身回礼，道：“管事您太客气了，是小女多有打扰，还有劳您多担待呢。”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那边已有丫鬟上来说饭菜已经准备整齐。当下程忠父女便一道陪着方辰入席用饭。
虽然名义上是“便饭”，然而摆出来的却是满桌佳羞。方辰注意到程忠父女席间并不怎么动筷，显然是已经用过饭，却是专为陪着自己特意入的席。
眼见得程忠不时流露出的带着评估味道的眼神和娉儿过于热络的亲热情儿，方辰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虽说自己在身份上是他们家少爷的朋友，理应得到他们的尊重，但他们的这种尊重也未免太过了点，使她产生出一种自己本就是他们家的一位主子的错觉。
方辰皱皱眉，觉得从小洛本人到他家开的这个鹏程客栈，凡是他程家的种种事物，真是样样都透着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