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 1）
燕苏身穿华服锦带，头戴玉冠，打扮得很庄重走了进来，然而神色疲惫，双眼里满是血丝，见了云儿，冲上去想抱她，却因东方弃在一旁而有所顾忌。他走到云儿跟前，细细打量，几日不见，她巴掌大的小脸瘦了一圈，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胸脯不断起伏着，脸色也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千言万语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他哑着声音喊了一声：“云儿……”自从云儿不见了，他忧心如焚，整个人像在油锅里煎煮一般。
他怕她因自己而出意外，提心吊胆，度日如年。
云儿撇过头去，不理他。
郭敬之上前在他耳旁细声低语，燕苏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半晌没说话。郭敬之见状，便说：“东方少侠，在下有事请教。”他看出来燕苏显然是想和云儿单独相处。东方弃倒没有想这么多，正要随他出去，燕苏忽然开口：“慢着，你们先别走，我有话要说。”又吩咐郭敬之，“你去请魏司空过来，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就在这里说。”他不想看不见云儿，哪怕是一盏茶的时间也无法忍受。
燕苏趁人看不见，从被下轻轻握住云儿的手，垂着眼睛不轻不重说了一句“对不起”，并不是为“三日醉”的事道歉，而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竟然让她身陷险境，吃了这么多的苦。自己简直是罪不可赦。
燕苏为人向来高傲自负，何曾低声下气道过歉？云儿听了，有些吃惊，忍不住抬头看他。但是他已经转过头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因为魏司空、冯陈、褚卫、蒋沈、韩杨等人进来了。
燕苏坐在床沿，东方弃和魏司空在他对面搬了张椅子坐着，冯陈等几人以燕苏为中心站着。郭敬之将得来的情报分析给众人听：“吕思伟今晚会在家中大摆筵席，朝中权贵凡是排得上号的都会前往贺寿。李措为了给人英明贤德的形象，方便进一步拉拢人心，自然也会去。殿下会代皇上出面，前去祝贺。李措手下能人众多，想要刺杀他并不容易，他有两名得力心腹，号称‘九州双龙’，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无恶不作，暗地里别人都叫他们‘黑白双虫’。他俩跟在李措身后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就连皇上召见也都等在门外。”
东方弃皱眉，“他们的名号我也听过，一个叫白双喜，一个叫黑从忧，名字古怪，是从西域来的亡命之徒。据说武功是从小乘佛教那块演变而来，招式奇特，专走偏锋，一个阴寒，一个霸道，向来联手对付敌人，甚难对付，不知怎的竟会当起李措的侍卫来。”
魏司空插了句话：“当然脱不开名和利这两个字。”
燕苏微微沉吟，“我听说吕思伟为了讨好李措又为了不得罪本宫，对于座位一事煞费苦心。以他的智商，最后只能是将我跟李措安排在上席并排而坐。”他冷哼一声，大为不悦。李措功劳再大，也不过是个臣子，岂能跟他平起平坐？这个吕思伟看来是老糊涂了，还不如早早告老还乡回家种田去！
由此也可见李措气焰之嚣张，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太子殿下平起平坐，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燕苏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大约三指大小，材质非金非银，上面花纹雕刻成虎状，道：“这就是前锋营的虎符，到时候在筵席上，我会将虎符交给他，假装失手，你们见虎符落地，立即动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你们四人对付白双喜和黑从忧；魏司空，你领着侍卫把吕府重重包围，一个人都不许走脱。郭敬之从青阳带来的三万精兵已经悄悄进城了，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将李党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东方弃，语气坚定地说：“我和你联手对付李措这老匹夫！”众人听了大惊，劝阻道：“殿下，这太危险了！”他摆了摆手，冷声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刺杀若是失败，我就算活着又有何用！”
云儿见他们当着她的面谋划刺杀当朝大将军，一开始骇得合不拢嘴，待听到燕苏说“刺杀若是失败，活着又有何用”时，忍不住一阵心酸。这次他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了，不是生，便是死，没有第三种选择。她明知凶多吉少，劝阻无用，还是颤着声音问了出来，“你，你当真要去刺杀李措？”
燕苏看了眼满心焦虑的她，缓缓道：“我不杀他，他迟早要杀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置之死地才能后生。”他顿了顿，声音放柔，“放心，本宫乃真命天子，不会有事的。你在这儿好好休息，要什么就跟外面的丫鬟说。”
话虽如此，他却不能保证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她。但是在刺杀前及时找回了她，至少让他少了后顾之忧。正因为这样，他像是有了交代，万一他有什么不测，东方弃可以带她走。
这次刺杀，实在凶险之极，吕府本就是李措的势力范围，一兵一将，一士一卒，甚至连厨子丫鬟，都是他的人。他们这一行人，就好像进了虎狼之窝，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云儿眼睛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又转向东方弃，“东方，你也去吗？”李措若是惨死，他的手下怎么会放过东方？纵然东方侥幸不死，也逃不过李措亲信的追杀报复。她的心中有一瞬间十分凄然，这是乱世，征伐杀斗，从来不曾停止，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知道此战必不可免，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涉险，云儿压下心中的惶恐不安，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她一脸坚决。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现状，但是她可以选择与他们同生共死。
众人皆惊愕地看着她。
东方弃第一个反对，“不行。”语气很激烈，随即道出理由，“你大病初愈，武功低微，跟去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如安心在这里养伤，我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只怕天下无人能及。”说完笑了一下。
众人因他的话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云儿摇头，“不，我一定要去。”燕苏也开口劝阻，语气十分艰涩，“你不要去，我、东方，还有司空，以及大家，都不会有事的。外面有我们三万精兵良将，此战定能万无一失。”
云儿从左到右来回扫了一遍众人，声音很平静，“你骗我。”如果万无一失，为什么所有人都像在交代后事？她淡淡说，“其实我去跟不去是一样的。去，不一定会死；不去，你们若是出了事，我还能独活吗？”
众人默然。东方弃不由得想，这样大的一件事，不论成功与否，只怕是要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吧？他想到了吴不通，不知他在九华山可好。
人生在世，大丈夫不怕血染疆场，只怕碌碌无为。
云儿服了解药后，精神好了一点，掀开被子起来换衣服。郭敬之见东方弃手无寸铁，带他去兵器库选剑，众人商量好细节后一一退了出去。燕苏叫人取来一件银色的马甲，触手十分柔软，对云儿说：“这是天蚕丝做的，编织得十分细密，水火不惧，刀枪不入，你穿在里面。”
云儿换上了侍卫的衣服，“我扮作你的亲兵，远远站着，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人家就算是想要不利，也不会动到我头上。”但还是穿上了，道，“真舒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他，“你自己还有没有？”
燕苏点头，“有。”但其实这样的宝贝，天下哪还有第二件？
云儿出来找到东方弃，将自己的蝶恋剑递给他，“这个好，藏在腰间，人家看不出来，是天下间最好的刺杀工具。”上次失失就是这么刺杀她和燕苏的。
郭敬之还是第一次知道她腰间竟然藏着蝶恋剑，见之色变，越发肯定了她的身份。这把天下闻名的软剑，身上不知尝过多少人的鲜血。刺杀李措一事若是失败，万事皆休，至于八年前的惊天秘闻，还是等有命活着回来再说吧。
冬天天黑得早，下午过了一半天色就暗了下来，寒气甚重。燕苏一马当先，东方弃和魏司空一左一右跟在后面，云儿夹杂在侍卫丛里。一行人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整装前往吕府。
吕府位于城北，红墙大院，占地极广，门前两尊一人半高的石狮子，十分森严，是大周朝有名的百年望族。平时大门都是紧闭，今日却门庭若市，挤满了前来祝贺的文武大臣的车马。燕苏到时，吕思伟率领众多家臣跪在府外候驾。燕苏下马，抢先一步扶起他，“吕相今日大寿，不必多礼。”
只见沿路过去一排的宫灯，蜿蜒似火龙，照得府内亮如白昼。众多侍女端着各种食物在大厅和厨房之间来回奔走，吵吵闹闹，到处都是人影。吕思伟领着燕苏来到后院：“殿下，晚宴还有一段时间，不如在这儿稍作休息。”
燕苏打量花园里的草木，只见院子中央有一株红梅，一朵朵挨在一处，尽情怒放，远看像是一团火。梅树后面又有一处假山，水流从假山中间穿过，周围点缀着几棵雪松，颜色鲜艳，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景致看起来很不错，他点头说：“吕相去招呼别的客人吧，我换件衣服就来。”
东方弃考虑到自己是生面孔，突然出现在燕苏身边，难免引起众人的猜疑和戒备，他体型和曹云飞差不多，于是易了容，扮作他的样子。曹云飞以前是前锋营侍卫统领，跟在一边保护燕苏的安全理所当然，重要的是他职位低微，众人对他不怎么熟悉，纵然东方弃语气、神态、气质不像，也没人发现。